很難說,季蓧然有沒有預想到因為自已的消息透露,會發生刺殺這種事。
畢竟,除了直接讓人變成死人,怎麼樣也不會有十全十美的辦法阻礙一個活人回家。
所以啊……
季蓧然,也許並不如自已在被要求和離時說的那樣無辜。
還好,不管她心裡怎麼想的,因著那次下藥的事情,蘇遷就對季蓧然心存警惕,開始懷疑起她的一切行動。
既然對自已表明了心意,當初為什麼又要同意嫁給哥哥呢?
既然嫁給哥哥了,怎麼又在一月之內將人逼走京城呢?
是的,現在,蘇遷已經在心裡無比確認,當初新婚之後,不到一個月,大哥就請命去邊關的舉動裡一定有季蓧然的原因。
蘇遷因為這些疑惑,開始仔仔細細地調查她一切的異樣舉動。
所以才會在季蓧然給大哥敵人傳信時第一時間發現,並傳信告訴大哥。
蘇遷一邊給蘇泊提前警醒,一邊順著季蓧然傳消息的這一條線,順藤摸瓜,找到一大批對大哥有敵意的朝臣。
搜集證據,找尋原因,就等蘇泊一回來一起呈給皇帝看。
季蓧然不是主謀,但也有不小的過錯,不會被輕易放過。
第一個,就是全城百姓都知道的北靜侯府新婚半年的夫妻和離的事情。
按照季蓧然做的事情的嚴重程度,原本她是該被直接一封休書送出門的。
蘇泊想到十年前那樣軟糯可愛的雪團子,最後還是心軟了,選擇表麵和平地商議和離,讓尚書府接人離開。
和離,季蓧然原本是該高興的。
這段婚姻是她答應卻不是她所喜歡的,嫁進來看到蘇泊時她心裡就後悔過,現在徹徹底底地解脫,該是高興的。
但在聽說蘇泊回憶起十年前的事情,季蓧然猛然就怔住了。
這些年,她被執念衝昏了頭腦,哪還記得十年前的一個小哥哥。
人的記憶是奇妙的,當其中最猛烈的情緒消散後,那些被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麵就開始一點點浮現。
蘇遷對她的冷酷磨滅了季蓧然對他的深情,曾經隨著蘇泊遠赴邊關而隱藏在角落的溫暖也就慢慢浮現在眼前。
季蓧然終於後悔了。
若是對蘇泊的行凶當真成功,十年前在自已難過時安慰哄著的大哥哥從此消失……
恐怖的想象充斥著她的整個頭腦,季蓧然不敢再想,眼中難得因為蘇遷以外的男人流露出一絲絲真情來。
可錯就是錯,不會因一個人說後悔就會收回曾經做過的事情,她給人帶來的傷害也不會消失磨滅。
沒有什麼會一直等待,錯誤的代價和苦果,季蓧然還是得全部承擔吞下。
在蘇泊這兒,與其說季蓧然是被原諒,倒不如說她是被忽略不在乎。
蘇泊是對她有一些好感,但好感沒有培養發酵,她做了什麼樣的事情,也是不能對蘇泊的心造成些什麼實質傷害的。
不過,在蘇泊這兒被忽略,在皇帝那兒,就不存在這種可能。
聯合他人謀殺重臣,是何等的大膽,皇上親自下令讓季蓧然進廟修行,此生不能下山。
這並不比死好。
在“環境清幽”的寺廟中修行,沒有丫鬟婆子伺候,還不能下山購買置辦些所需。
衣食住行全都得自已一人想辦法得到,對於一個嬌生慣養從未乾過什麼重活累活的深閨小姐,那是怎樣的艱難。
寒冷的冬季,季蓧然手上因著用冷水乾活生了不少凍瘡,一個人躲在單薄的被子裡,用著撿來的柴火,熏得夠嗆,也還是被冷的瑟瑟發抖。
有時候,季蓧然摸著自已傷痕累累的手,都恨不得早些死了算了。
但雁熙治好了她的身體,又有皇帝派來的守衛叮囑不允許自尋短見,想死都沒那麼容易。
不得不說,像上輩子那樣死得早,也是一種幸運。
可惜,這輩子得多受苦了。
蘇泊被刺殺的事自然不是罰個大小姐貶個官就可以結束的,其中藏著的暗流湧動還多著。
朝堂上來了個徹徹底底的大清洗,新帝上位不久,前兩年穩固了自已的權勢地位,此時正是大展身手拔除陳舊勢力的大好時機。
蘇泊參與了一些,蘇遷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或者說,蘇遷在為皇帝辦事時,比蘇泊積極了好幾倍。
他比之蘇泊的剛直不屈,添了幾分靈活變通,又心思靈敏,交友甚廣,為皇帝做的貢獻也是超出眾人所料的。
在一切安定之後,皇上沒有猶豫,直接提拔蘇遷做了正四品的指揮僉事。
按理這樣的職位是不妥的,偏巧蘇遷正得聖心,皇上又大權在握,不懼眾臣非議,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朝堂之上,蘇遷跪下,高聲謝恩:
“謝皇上恩典。”
領了顏色緋紅的官袍,蘇遷覺得全身都煥發出一種奇異的光彩來。
他奔波這麼多日,連家門都沒進過一次,常常連著幾日都隻睡一兩個時辰,為的就是現在。
蘇遷伸出手,細致地撫摸著官袍上的花紋,眼裡的歡喜都快要從裡麵跑出來。
‘雁熙,我可以娶你了。’
下了朝,蘇遷顧不上身邊大臣的阿諛奉承和暗地打探,才出宮門,就騎上馬,往北靜侯府一路狂奔。
在輔佐皇上根除朝堂蛀蟲時,他就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身邊武藝高強的侍衛被派去帶走季蓧然身旁的雁熙,蘇遷為她準備了穩妥的休息居所和舒適的環境,避免她被季蓧然牽連而受傷。
現在,該是他與她見麵的時候。
到了北靜侯府大門口,蘇遷下了馬,將韁繩往上前的侍衛手裡一丟,抱著官服就往自已的院子去。
負責傳消息的小廝常在院子裡等候,蘇遷想,自已該是先洗漱乾淨,換身乾淨的裝扮,再在小廝的帶領下去見人的。
誰曾想,才進到院子裡,蘇遷就聽到一個不可置信的消息:
“你說什麼?雁熙不在府裡?”
安排帶人走的侍衛跪在蘇遷麵前,一臉愧疚的請罪。
“是卑職無能,請主子責罰。”
蘇遷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沒事。你們都下去吧。”
他的聲音異常沙啞,並不像沒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