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升起,晨光淡淡。
“嘚嘚嘚……”
馬蹄聲驟然在馳道儘頭響起,接著越來越響頃刻間震耳欲聾。
一隊隊激昂衝冠,彎弓掛刀,長槊竦雲端的騎士縱馬而來。
笳鼓齊嗚,中軍還打著杆漢家旗大旌,迎風招展不已,猶似力摧敵陣,如視天光破雲。
盧植見狀不禁唱道:“壯士何慷慨,誌欲威八荒。”
鄭玄也撫須點頭,讚賞說道:“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劉使君麾下軍士奮迅如霹靂,且又進軍有度,陣形種彆群分,部曲有署,軍士吏銳兵刃,彀弓弩,而已有周亞夫細柳軍之威也。”
就算不懂兵事的鄭玄也給出了非常高的評價。
騎軍漸漸勒住馬蹄,停在距離眾人的百步之外,劉備翻身下馬主動迎向前對盧植和鄭玄,拱手作揖道:“備見過老師與康成公。”
盧植笑盈盈地仔細打量劉備,扶起他笑道:“玄德平安回來便好,征戰揚士卒之能,圖成敗之計,慮生死之事,乃為將者威嚴使然也,卻還需多顧慮自身安危。”
“北海老儒叟鄭康成,見過劉使君。”
須眉皓然的鄭玄也輕笑著拱手見禮道。
沒有端著大儒的架子,語氣相反很隨和,給劉備留下了極好印象。
“康成公與老師為多年故交,可喚我玄德便好。”劉備也笑說道。
三人風生暢談了一番,最後劉備將兩位年歲已高的大儒送乘馬車,然後站在原地目送其先行返回歇息,才鬆了口氣。
劉備側身望著踱步過來的荀彧,苦笑說道:“文若,備聽到老師與康成公親自前來迎接我,給人的壓迫感,更勝過袁紹命麴義率軍數萬餘進屯在甘陵縣。”
荀彧也報以苦笑,歉意拱手道:“使君,盧公和鄭公為海內大儒又輩分極高,連四世三公的袁本初聽聞鄭公帶著北海眾多儒者前來平原辯論文經,也不敢再讓麴義頻繁前來騷擾。”
“就怕流矢射進城內誤傷了大儒,那有四海之望的汝南袁氏,便要隳節敗名了。袁紹且如此謹慎對待二公,更何況我潁川荀彧乎?”
劉備仔細想了想,也不禁笑著搖頭。
隻要稍微注重名聲的都不敢誤傷了這兩人,當初在朝堂連無法無天的董卓也不敢動手,何況袁紹這種士族出身的子弟,那就更愛惜羽毛了。
當然,他劉玄德自然也是不敢,甚至連絲毫怠慢都不敢有,要知這兩公比他要高出個輩分,在講究孝道的漢代,怎麼都能壓他一頭,是絕對要拉攏而不能得罪的。
劉備對遠處翹首以待的夫人陰珺以及長子劉永,微微笑著點頭示意。
脫下腰間掛寄托平安的玉司南佩的衣袍,交給典韋叮囑了一番,好告訴夫人他遵守承諾,平安歸來了,待處理完事宜後就過去找她。
讓身旁的荀彧看得神色略有赧然,要不是他過來插一腳,這時使君已經過去見自己的家眷了。
正想著事情要不留在後麵再說,耳邊就響起了劉備的聲音,他篤定地笑道:“文若慢走,我深知你性格清秀通雅,如果不是急事,肯定不會這個時候來找我。”
“究竟是何事讓荀君如此擔憂?”
劉備撫掌笑問,他記得在徐州剿滅了百餘家豪強之後,在財政糧草上極大緩解了青州的府帑財政壓力,而且光錢糧粟米就賺了數億錢。
文若應該高興很長時間才對,怎麼又開始焦慮了。
“使君,袁本初調令麴義、朱靈、蔣奇屯兵數萬在甘陵郡國,讓高覽、張郃、董昭從征三萬餘屯守渤海郡南皮縣,把治所改移到邯鄲,又將眾多官吏家眷儘數北遷,鄴城隻留下淳於瓊與文醜駐軍萬餘。”
“此舉恐意在斷絕青、兗兩州,在攻打青州的同時,亦想動搖兗州士族豪族之心。”
荀彧肅然拱手說道。
誰知劉備聽完前邊的話,眉頭略微皺起,待等聽到後半句卻反而笑著寬慰了荀彧。
先前他一直在穩固兗州士族和豪族,這次回來也在兗州停留了些時日,將各地官吏調度了一番。
陳留郡的張邈與張超兩兄弟早和袁紹反目,東郡與濟陰郡的豪族在他身上下了重注,況且還有雲長屯兵在北防範。
濟北有鮑允誠去安撫也無大礙,東平郡國有子經在,子龍又調去了山陽郡。
兗州的軍、吏事務基本上已經調度完,正處於水潑不進的狀態,袁紹想去撞個頭破血流就去撞罷。
倒是對袁本初終於舍得離開鄴城前往他處,有些感興趣。
劉備忍俊不禁道:“袁紹倒選了個好去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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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那可是光武與王郎河北之戰,爭奪的關鍵之地,不知他要效仿光武還是效仿王郎,但邯鄲雖先讓光武占據,後邊卻為王郎覆滅之所。
詐稱為漢成帝之子的王郎(劉子輿)被耿弇說服耿況、彭寵等人率突騎摧枯拉朽般從幽州上穀郡往南邊打,所過斬大將、九卿、校尉,斬首三萬餘,定涿郡、中山、钜鹿、清河、河間五郡二十二縣。
幽州發來的軍隊,直接把大勢已成的王郎打懵了,形勢急轉而下,接著就被光武率軍圍在邯鄲。
這也是袁紹為什麼之前一定要擊破幽州公孫瓚的很大原因,何況臨近冀州的涿郡還是劉玄德的鄉裡所在,一旦冀州和青州兩軍僵持起來。
而劉備平原在北更靠近幽州,有公孫瓚相助,而他在南邊鄴城,豈不就是兩百年前河北之爭再現?
對於袁紹的擔憂,劉備也略微猜到幾分,眼下邯鄲的確比鄴城的位置更好,鄴城雖為河北重鎮,卻被他三麵圍困,萬一攻破了城牆,手底下官員的家眷就全沒了。
前往邯鄲無疑為最佳選擇,邯鄲周邊易陽、梁期、武安三縣,互為掎角之勢,北麵則可據河而守,為戰略要衝之所。
隻是……就這樣退到邯鄲,就不怕手底下的官吏想起了王郎舊事,導致人心惶惶嗎?
劉備不由好奇地問荀彧道。
荀彧近一年來守在平原郡,比他更了解袁紹麾下之事,且荀氏之間的傳信,即便不說隱秘之事,也會稍微透露些動向。
“使君,袁本初深知遷移邯鄲的弊端,隻留下家眷在此,他已領幕僚佐吏等人進駐安平郡的信都縣。”
荀彧拱手施禮,語氣有些古怪道。
劉備聽罷,先是微微一愣,然後笑出聲來。
原因在於信都就是光武逆襲王郎的翻身之地,為了穩固官吏人心,他袁紹連邯鄲也不久待。
這是承受多大心理壓力,才硬跑到信都來調度冀州的諸多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