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拉著她的手,好像這樣就能減輕自己的痛苦,“不著急,有的是時間。”
時間,聽到這個詞,薑芫心臟就縮緊。
她希望時間能停下來,永遠不要再往前走了,她就這麼陪著裴寂。
裴寂覺察到她的心思,用力握了握。
薑芫的軟弱也隻是一瞬間,現在她不給他希望,他豈不是更絕望?
用力握回去,她柔聲對裴寂說:“你放心,有我師父在,還有國家考古隊的各路精英,一定會安全打開墓穴進入墓道,找到我們想要的東西,後麵還有頂尖的科學家、醫學家,集全華國的力量,一定能治好你。”
有功之臣不會被放棄。
裴寂並不樂觀,但他也不打擊薑芫,就笑著說:“好,我等著,一定等著。”
事到如今,他們兩個相互哄騙。
可那又有什麼辦法,如果可以,他們也想這麼哄一輩子。
護士進來給薑芫處理傷口,因為傷口中進入了砂礫,在清理的過程就難免疼了些。
薑芫沒忍住,啊了一聲。
裴寂立刻神色緊繃,訓斥護士,“你小心點。”
護士是個年輕女孩兒,被訓了有點委屈,薑芫忙說:“沒事,你不用管他,是他大驚小怪了。”
小護士沒說話,但手輕柔了幾分,薑芫看看床上瞪大眼睛往這邊看,卻又是豎起耳朵的男人,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小護士以為又弄疼了她,正要說話就給她搖頭製止。
小護士這才想起病床上的男人眼睛看不到了,她咬咬唇,把最後一個傷口給清理乾淨。
裹上紗布後,薑芫回到病床前。
裴寂此時已經睡著了。
薑芫看著他蒼白的臉,終究還是不放心,伸手去試了試他的鼻息。
感覺到溫熱的呼吸她才鬆了一口氣。
不怪她如此小心,實在是裴寂現在的樣子脆弱極了,就好像陽光下的冰花,一碰就碎。
溫暖的指腹輕輕撫摸著他烏黑的眉,高挺的鼻梁,輕柔的薄唇,棱角分明的下巴。
這個男人就在她麵前,存在感這麼強。
即便躺著,消瘦了,還像一座山。
這座山曾經站在前麵為她擋風遮雨,現在山倒下,她這棵長在山上的樹也該是時候遍灑濃蔭,替他擋在前麵。
“裴寂,我一定會成功的。”
外麵傳來了敲門聲,薑芫擦擦眼淚說了聲進來,就看到一張不算年輕但依然俊美的臉。
她瞪大眼睛,“師父!”
鳳柩大步走進來,左右看了看,大手用力拍在她肩膀上,“乖徒兒,幾年沒見,長高了。”
薑芫用力抿著唇,剛哭過的眼睛又紅了,“師父。”
“乖孩子。”鳳柩看著眼前已經當媽的徒弟,可在他眼裡,還是那個為了一頓飯可以忍著委屈,用凍紅的小手修補村民扔掉的破碗破盆子。
“芫芫,讓你受委屈了。”
真的委屈是說不出來的,薑芫以前也恨過師父,為什麼不能帶她走反而非要她回到薑家,可現在都想通了,師父有師父的路要走,她也有她的,沒有誰會對誰的人生負責。
師父給她擦擦眼淚,“彆哭了,師父這不回來了嗎?聽說裴寂那小子欺負你,師父找他算賬。”
薑芫忙阻止,“師父,他現在還病著,算賬也要等以後。”
鳳柩撇撇嘴,“真是女大不中留,你呀,給黃毛兒拐跑了!”
薑芫覺得應該勸師父少上網,不過現在還有更要緊的,就問道:“您什麼時候下墓?”
鳳柩眉毛一挑,“沒良心的丫頭,剛見師父就讓去送死。”
薑芫抱著他的胳膊搖晃,“您彆胡說,您那麼厲害,區區一個萬目王的墓穴,拿下拿下。”
“少給我灌迷魂湯,我在伊蘭被軟禁了這麼多年,好容易回來一頓飯都沒請我吃,就想要讓我去乾活兒,沒門兒。”
薑芫知道師父孩子氣,就軟聲哀求,“等回來吃一樣嘛,我給你做大餐。”
鳳柩看著床上的裴寂,冷哼一聲,“好,那你給我記住了。”
見師父答應,薑芫喜出望外。
不過鳳柩也不可能不答應,那是任務。
但薑芫這麼說,總歸哄得他老人家高興點。
師徒坐下,說起這幾年的過往。
其實該知道的都知道,有些細節現在也沒法說。
鳳柩就是對杜甘棠是她親媽這件事表示了一下驚奇,還有對萬寶齋的沒落嗤之以鼻,最後提到了秦忱。
“那丫頭,我是看著她像你才對她多加關照,我可從沒想過要收她為徒,就她那資質……我鳳柩收徒可從不收笨蛋。至於要她替我收回行陽印,我是怕你年輕不知輕重,反而給你帶來災禍。”
果然,一切都跟她想的一樣。
可惜秦忱沒想明白。
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鳳柩坐了會兒就要走,他對薑芫說:“這次下墓我也不敢保證自己回來,我還有點家底兒,事後律師會聯係你,要是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隨便找個河溝子海叉子,揚了就行了。”
說著,他又笑笑,“反正我也找不到素心,不如隨風而去,天地自由!”
薑芫鼻子一酸,“師父,您不會有事的。”
他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個短命的,他一定能活。”
薑芫不想哭的,可世界上最親近的兩個人都在身邊,都為了她不顧性命,她又怎麼忍得住?
下墓的事刻不容緩,鳳柩這麼來,也是為了跟薑芫見麵、告彆。
第二天,他就跟著團隊上路了。
滅和荼蘼都跟著他,隻有寧焉留在亰北。
薑芫則天天守在裴寂身邊。
很快,裴寂回來的消息身邊的朋友都知道了。
盛懷陳默知最先知道,季如冰知道得晚些,給薑芫打電話發脾氣。
正吐槽得起勁兒呢,電話裡就傳來裴寂幽幽的聲音,“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死了沒有,好撬我牆角?”
季如冰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就您那牆角用我撬嗎?都是危樓了。”
“滾!”
“老裴,恭喜你呀,活著回來”
裴寂正要罵,後麵跟上的那句卻讓他閉上了嘴巴。
季如冰說:“薑芫說我很好,但我不是你,裴寂,你說你憑什麼呀?他媽的,小爺嫉妒你。”
聽了這話,裴寂不由看向身邊的薑芫,見她一直麵帶微笑看著他,生怕他消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