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有毒工業雲層被虛空艦的艦首撕裂，整個泰拉的大地直接暴露在了周雲的眼前，
第一個湧入周雲眼中的是那一連串橫跨整個歐亞大陸中部的建築群，
從喜馬拉雅山到古美索不達米亞，從加德滿都到塔克拉瑪乾沙漠，目之所及都是那些刺破虛空的尖塔、連綿的金屬穹頂堡壘和足以停靠星艦的寬厚城牆，
周雲很想要用恢弘來形容眼前的建築，但是他實在是做不到，
也許這些建築群在構建之初，是實用、秩序和藝術的完美結合，
但如今，實用讓步於一萬年來積累下的繁瑣，秩序讓步於不斷增長的混亂，藝術自然也蕩然無存，
超自然的風暴肆虐在地麵之上，掀起昏黃的煙塵，拍打在燒焦到發黑的城牆上，高聳城牆上那些精美的天鷹雕刻變得醜陋難看，神聖的天使雕刻則成了放置野蠻金屬炮架的平台，無序增長的防禦工事像是一團金屬粘液般粘在寬廣到足以讓泰坦奔跑的城牆之上，
而在城牆之內，大部分區域都破破爛爛，和阿斯福德的巢都沒什麼兩樣，或者說這被人們稱之為泰拉皇宮的地方就是一座醜陋的、扭曲的巢都，
仿佛帝國其他幾百萬個巢都城市的縮影一樣，是帝國衰敗、墮落和混亂的象征，
隻不過這座巢都生產的不是工業品、武器和彈藥，而是政令、律法和什一稅賬單。
“曾經多恩將這裡建的完美，堪稱人類最偉大的造物之一，縱使是珞珈的完美之城、基裡曼的麥格納馬庫拉格都無法與之企及，甚至完美到令福格瑞姆都心生嫉妒，佩圖拉博都感到羨慕。”
聖吉列斯的聲音平靜如水，但任誰都能感覺到話語間的悲傷：
“但現在我目之所及，滿目瘡痍，人類的一切美好都消融在了戰爭之中。”
羅伯特基裡曼默不作聲地撇過頭去，
正是他在大叛亂結束後，拆掉了皇宮那些恢弘建築，用冰冷防線、鋼鐵和密集建築取而代之的
但根據提瑞恩講述的曆史，基裡曼得以知曉在過去的一萬年間皇宮就沒遭到真正的、大規模的入侵，
換而言之基裡曼構建的那些冰冷防線吃灰了足足一萬年在這一萬年間除了占據泰拉皇宮內珍貴的區域外根本沒有起到什麼彆的作用。
甚至現在，那些防線也派不上太多的用處了，
一萬年間來自銀河間的政務不斷積壓在泰拉皇宮之中，為了儲存這些羊皮卷所需要的空間不斷增多、處理政務所需的人手也在不斷增多、相應的行政空間需求自然也不斷增加，
於是基裡曼建造的那些防線，在一萬年間早就被埋在巢都深處了，想要挖出來都不容易。
“往好處想，完美之城被炸了、泰拉皇宮被拆了，咱們大奧特拉瑪的麥格納馬庫拉格又是銀河間最宏偉、整潔的城市了。”周雲站在聖吉列斯身邊說道。
“哎，野心勃勃啊。”聖吉列斯瞥了一眼基裡曼說道。
“野心勃勃，野心勃勃。”周雲讚同地點點頭。
“佩圖拉博還活著，莫塔裡安、馬格努斯、珞珈他們也都還活著。”
基裡曼有點苦悶地說道：
“我尋思他們要是打回來怎麼辦？誰知道他們直接在亞空間住下了，一萬年沒做什麼大事。”
“我想知道多恩沒有阻止你嗎？”周雲忍不住問道。
基裡曼的表情一下子更苦悶了，
“當時多恩沉迷於自虐和贖罪遠征，他把帝皇倒下的悲劇歸咎於自己，試圖用痛苦來贖罪，大部分時候不在泰拉。”
“他後來見到經過我改造的皇宮後隻說了一句話”
“‘看你維修皇宮帶來的痛苦，至少夠我贖罪一半了。’”
“真虧皇宮是多恩建的。”周雲點頭評價道：“要是佩圖拉博，他已經在轟炸馬庫拉格了。”
隨著艦船不斷接近地麵，泰拉表麵上的情況更清晰地展現在了周雲的眼前，
相比起泰拉上的其他區域，皇宮簡直是天堂世界，
燃燒，整片整片的大地在燃燒，放眼望去那些分布在整個星球表麵，成百上千層的巢都之中，無數建築都在燃燒，
鮮血流淌成河流，屍骸堆積成山，那些曾經統治一方，財富足以買下數顆天堂世界的貴族們被掛在了巢都尖塔之頂，像是血色的戰旗般飄蕩，
但能看到屍體已經算是好的了，大多數屍體都被饑腸轆轆的人們啃食殆儘，連森森白骨都沒有剩下，
暴亂正在大地上蔓延，人類的母星仿佛又回到了舊夜的混亂之中，甚至比舊夜時代更血腥和混亂，
至少在舊夜時代，地球上仍然有阿契美尼德帝國、龍之諸國、阿美莉卡巢都等少數地區，仍然保持著最基本的秩序。
雖然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周雲和聖吉列斯的表情仍然止不住抽了一下，
反倒是基裡曼的表情還算穩定，仿佛眼前的一切還不算太糟一樣。
“至少比一萬年前好一些。”
基裡曼平靜地回答道：
“你猜猜我一萬年前，趕到泰拉時看到的景象是什麼樣子的？”
“看到滿臉痛苦的多恩一手提著費魯斯的腦袋、一手提著盛著聖吉列斯的桶，背上還背著垂死的帝皇？”周雲挑了挑眉毛問道。
“是這樣的，眼前的景象遠不如當初絕望。”基裡曼微微點頭說道：“至少我們沒有遲到。”
相比起三人組，提瑞恩更加提心吊膽，
他在目睹三個神聖的靈魂被拖進他們這些泰拉官僚建造起的糞坑中打滾，泰拉如今的局麵讓他羞愧到近乎實質的痛苦，
這是他、是高領主的失職
“提瑞恩。”基裡曼輕聲呼喚道。
帝國總理迅速起身，猶如一個卑微的侍僧般站在了基裡曼的身邊。
“告訴我，泰拉為什麼會這樣？”基裡曼用輕柔的話語詢問道。
提瑞恩微微張開嘴，他腦海中劃過了許多種答案，
是因為亞空間中的諸神？血神的信徒在過去的一萬年間都在偷偷向泰拉運輸著褻瀆的聖物，在巢都中暗中發展著邪教。
是因為星炬的熄滅？在泰拉上本不可能有亞空間中的褻瀆力量顯化，因為星炬的光芒足以誅滅一切惡魔。
還是因為信仰的缺失？譴責那些平民們放棄了對帝皇的信仰，轉而倒向了邪神？
太多太多理由從提瑞恩的腦海中劃過，但他最終給出的答案卻簡單到讓他有些心虛。
“饑餓，大人。”提瑞恩垂下頭說道：“是饑餓導致了混亂。”
這是最淺顯也最現實的理由，
泰拉是整個人類帝國貿易係統的核心，
她從銀河間其他一百萬顆星球身上攫取食物、工業品、羊皮卷、水甚至空氣，
而她自己則向外出口政令、信仰、律法、職務和什一稅賬單————除了這些，泰拉什麼都不生產，
離開了貿易航道，泰拉這顆廢土星球絕不可能養活上年的萬億人口，
但大裂隙的展開撕裂了航道，泰拉和太陽係外的星球完全斷絕了聯係，饑餓降臨在了這顆星球上，
最開始是水、然後是食物、隨後是空氣，這些人們賴以生存的東西一點點在平民的生活中消失，
他們惶恐地看著一克屍體澱粉的價格漲成了天價，驚懼地看著餓死的鄰居的屍體被饑腸轆轆的人們啃食殆儘，恐懼地看著那些因缺水出現的幻覺即便如此在目盲之日降臨的最初那些歲月裡，平民們還是能夠靠著信仰忍耐。
直到他們最終發現了貴族、官僚、國教的牧師們仍然能保持過去的奢靡生活，直到他們發現商人和貴族勾結在一起囤積居奇，直到他們完全無法忍耐，動亂就因此發生了。
而那些蟄伏在黑暗中的混沌信徒們，不過是趁勢而起罷了。
基裡曼似乎滿意於提瑞恩的回答，微微頷首讚許。
“踏馬的，我們的泰拉怎麼會搞成這副鬼樣子？”周雲忍不住說道。
唯一讓周雲感到寬慰的是，現在的情況是他能解決的，
食物、水、空氣這些周雲都能帶給泰拉
正在周雲開始瀏覽未來百貨商城，尋找合適的道具時，在艦船的通訊中忽然響起了一陣嘈雜聲，
這混亂的通訊隻表達了一個含義，要求艦船懸停在空中，接受嚴格的審查，否則不允許在皇宮內降落。
與此同時，數量不少的炮艇在艦船的四周出現，大有一副要逼停他們的架勢。
周雲被這有點抽象的一幕整得有些茫然，誰這麼勇？
提瑞恩也同樣吃了一驚，他也迅速開始思考起到底是誰有能耐這麼乾？
必然是一位高領主審判庭代表、星語庭總管和禁軍統領是自己人，星炬庭總管已死、刺客庭大導師常以中立視人
內務部、法務部、火星、海軍、國教到底是誰呢？
一時間想不出頭緒的提瑞恩決定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他打算再次用老方法，詢問那些駕駛員們是否想知道殺戮小隊定位到他們全家的速度。
但還沒等提瑞恩開口，艦船和四周的炮艇就忽然一陣輕微的顫抖，
周雲微微抬起了眼皮，意誌延伸向四麵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