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班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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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那個豔陽天來喲,十八歲的哥哥呀……”

七月的天兒熱得很,下了火一樣,大清早的,也不知道誰家放了收音機,聲兒大的樓上樓下都能聽見,各家早起做飯的女同誌都跟著哼了起來。

早上最是熱鬨不過,鍋碗瓢盆聲音不小,一陣陣香氣傳來,樓上嘴饞的蔣方探出頭叫“誰家一大早的就吃肉,不過日子了啊?還有半個月才開餉呢……”

樓下李大姐也探頭,叫道“蔣方,我昨天可看見你老娘買老母雞了,你家吃得,彆人家吃不得啊……”

蔣方得意洋洋“我媳婦兒可是坐月子,正要補呢……”

“你媳婦兒都坐月子三個月了,這是生了個金蛋啊!”

“我家可是兒子,兒子懂嗎!”

“咋的,你看不上女娃兒?”

“去去去,彆瞎說,啥時候啊,這樣的話可不好說……”

蔣方縮頭縮腦,火速撤退,大家倒是哄笑出來……

二樓的一家子,陳虎梅嘀嘀咕咕碎碎念“我就說關窗吧,你們不聽,生怕彆人不知道咱家早上吃肉是吧?”

“夏天你總不能一直不開窗,開了還不是有味兒,倒是不如就早上散了。”開口的男人正在擺弄收音機,好麼,一大早就弄出動靜的,也是他家。

這中年男人穿著半袖白襯衫,頭發梳的一絲不苟,油頭粉麵的,瞅著吧,不樸素,不過倒是一個實打實的小白臉。

哦,不,老白臉兒。

哦,不,中年白臉兒。

“這給你嘚瑟的,一大早弄著動靜。”陳虎梅作為家裡的女主人,她繼續轉頭兒又喊上女兒了“杜鵑,杜鵑,都幾點了?太陽都照屁股了,你還不起來,趕緊給我起來,今天可是上班第一天,你還磨蹭,可不能第一天就遲到。就跟你爸一樣,學不到好的,磨磨唧唧的賴床……”

房門打開,一個短發女孩子趿拉拖鞋揉著眼睛,軟軟糯糯的“我起來了……”

奔著廁所進去了。

陳虎梅繼續念“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這一大早的……”

她還想繼續念,廚房裡正在做飯的大漢可聽不得了,說“好了,孩子上廁所你也叨叨,誰早起不上廁所,你咋這麼能叨,趕緊擺桌吃飯了。”

“就是就是。”油頭粉麵中年男在一邊兒敲邊鼓,他是杜國強,戶口本第一頁,一家之主。

呃……毫無威嚴。

陳虎梅“你就護著她,這都幾點了……”

“天氣熱的睡不著,半夜才睡,起晚了不是正常?”大漢不在意的說。

短發少女趿拉著鞋從廁所出來,笑嘻嘻“舅舅最疼我了。”

陳虎梅翻個白眼兒,說“你們就慣著她吧。”

“我外甥女兒,我不慣著她慣著誰?”

一家子很快的就坐,這一大早吃肉的不是彆人,正是這一家子,不過他們一家子四個人三個工人,那也是頂頂吃得起的。一家之主就是杜國強。

杜國強,男,三十八歲,下麵寶山縣半拉山子鄉柳樹屯兒人,實打實的農民,年輕那會兒活絡,憑借一張好麵孔籠絡到了城市女孩兒陳虎梅,又靠著幾分小聰明抓到了特務,被招進了公安隊伍。

那會兒是建國初期,正是缺人,杜國強有功勞又根正苗紅的貧農家庭,實打實的好成分,順利入職。

不過這人是個典型的動腦還成,體力不行,人也不上進,這些年也沒混出個什麼能耐,今年更是主動“退位讓賢”,把工作讓給了今年高中畢業,十八歲的獨生女杜鵑,才三十八歲,就正式成為家庭婦男一枚。

他媳婦兒陳虎梅,軋鋼廠食堂工作,大鍋飯大廚兒。陳家父母在她小時候就去了,她是跟著哥哥長大的,兄妹兩個相依為命,所以陳虎梅相當強勢,半點也不吃虧。

據說,當年陳家老頭兒是給女兒起名叫虎妹的,哥哥叫陳虎,妹妹叫虎妹。這倒是也沒毛病,沒文化都這麼起名兒。但是落戶登記的時候,那邊兒陰差陽錯登記成了虎梅。

妹妹的妹,變成了梅花的梅。

雖說是個小小的陰差陽錯,但是陳虎梅還挺高興的,她覺得虎梅總是比虎妹好聽的。往日裡大家都叫她大梅子。

同時跟他們一起住的,就是陳虎梅的哥哥,陳虎。

要說陳虎為啥跟妹妹一家子一起生活,那還真是杜國強這廝占著大舅哥的便宜了,他家前年分房能分到三室一廳,靠的也是大舅哥的工齡。陳虎他們家祖上是廚子,這也算是家學淵源,陳虎十歲那會兒,家裡有了大梅子,兄妹倆差了十歲呢。隻是陳虎十五那年,他家父母因為一場破壞牽連去世了。

從此十五的陳虎就帶著五歲的妹妹一起生活,後來更是憑借手藝進了市公安局食堂,做了廚子。也順利成家,那會兒也算是春風得意。隻可惜,他也是命運坎坷。剛建國那會兒壞人多,搞破壞的也多,雖然是廚子,但是因為在公安局工作,陳虎也是很有警惕性的,在一次發現特務與其搏鬥的時候,他因為救人出了事兒。

傷的不重,但是好死不死的,他傷到了關鍵位置,從此不行了。

當時大庭廣眾之下也沒說瞞著,所以就鬨得人儘皆知。這種情況下,又還沒個孩子,女方就不想過了。所以陳虎就跟結婚一年的媳婦兒離婚了,從此一個人帶著妹妹。

再後來陳虎梅相中了杜國強這個小白臉兒,他又跟著妹妹一家子一起生活。

再再後來,就有了杜鵑。

算是一家四口。

陳虎梅生杜鵑的時候傷了身子,不能生了,家裡就這麼一個獨苗苗兒。

雖說六十年代日子過的苦,但是荒年餓不死廚子,這話可不是玩笑。更不要說,他家還兩個廚子,所以杜家的日子那是數一數二的。這一大早就吃肉,樓裡人都有些揣測,約摸著就是大梅子這一家了。

誰讓人家負擔最小呢,四個人三個工人哎,真是羨慕死人了。

這家屬院兒的女孩子,就沒有不羨慕杜鵑的。

一些老娘們可沒少在背地嘀咕,沒見過比她會投胎的。

這不,這會兒被大家嘴著最會投胎的杜鵑正在吃餡餅,純肉的,白麵包出來,用油一煎,簡直是人間美味。

杜鵑一口氣能吃六個,雖然瘦,但是也挺能吃的。

她今年十八,高中畢業十天就接了她爸的班兒,去了派出所,成為一名光榮的公安同誌。手續已經走完了,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要不說一大早吃肉餅呢?

這是慶祝小杜鵑正式踏上工作崗位。

按理說,杜鵑高中畢業,也不用非得接班,可以等街道分配的。但是這兩年政策一年不如一年,他家又有三個工人,一般都不會優先給她分配。

如果找關係托人,現在這情況,也不穩妥。

再加上後續的一些政策……

杜國強當機立斷,直接讓閨女接班。

這要說起來,杜國強讓閨女接班,這可真是驚呆了所有人的眼球兒。

沒想到,萬萬沒想到。

杜國強,他才三十八啊!

人家都五十了還在崗位上奮鬥呢,就這也沒說讓孩子接班啊。他才三十八就讓閨女接班,這真是讓人想不到。在很多人看來,一個小姑娘不上班在家操持家務,總是好過杜國強一個大老爺們在家吧?

但是杜國強就不就不!

但凡是認識杜國強的,就沒有不無語的。

但是再一想,這真是杜國強能乾出來的,畢竟,這人就是個奇葩啊!

要說他們市裡,杜國強也是有一號的人物了,呃,軟飯吃的心安理得得意洋洋的,他是獨一份兒了。

言歸正傳,不說杜國強這廝,今天是杜鵑最重要的日子,她一大早已經換上了公安製服,因為要加入公安隊伍,她把自己一頭烏黑的麻花辮兒都剪掉了,現在變成了胡蘭頭。

杜鵑剪頭發的時候,還不舍得的哭了一場,但是大辮子賣了一塊二毛錢,她買了半隻雞燉土豆兒……滋溜兒,真香!

不心疼了。

杜鵑特彆會長,她媽媽個子高,五大三粗的,長得不好看。她爸爸長得好,但是個子不算高,人很瘦。

她是個子像媽媽,長得像爸爸。

高挑的姑娘一身公安製服,烏溜溜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膚,朝氣蓬勃的。

他們一家子一起下樓,遇到上班的樓上樓下鄰居,一個個打招呼“呦,小杜鵑要上班了啊?你看看,你看看啊,穿著一身兒真精神。”

“杜鵑你那烏黑的大辮子真是可惜了啊。不過你這短發也好看,這長得好看咋的都好看,往後可得好好乾啊!”

“老杜你這是乾啥?你閨女都接班了你還去?要不是我說你啊,你就是想一出兒是一出兒,小杜鵑也不是不分配,等一等唄?你就是個急性子。這倒好,你這麼一搞,街道不用給她安排了。要不再等等,你們家說不定就四個工人了。”

“你後悔了吧?後悔也換不回來了。”

……

大家夥兒碎碎念。

杜國強好脾氣的笑,說“我後悔啥?我可不後悔,我閨女早點上班多好,為人民服務嘛,我閨女可是高中生,更適合早日加入公安隊伍。我才是小學畢業,她比我強。我們家這也是為了更好的為人民服務。再說這一家子都上班,也太忙活了。正好家裡也得有個人操持家務,我看我行!”

“……”大家無語。

“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也是時候讓我閨女證明一下了。”杜國強揪住兩個上班的同事加鄰居,叭叭叭“我跟你們說啊,老王老高,你們可都是看著我家閨女長大的,那可都是我們家杜鵑的叔伯,你們平日裡可得多照看小杜鵑啊。這雖說我閨女是婦女能頂半邊天,但是你們做長輩的也不能不照看侄女兒啊。咱們這麼多年的鄰居了,你們要是不照看侄女兒,那可是不厚道,你們是知道我的……”

“好了好了!”

“我的天,你又開始了……”

“咋啥話都讓你說了,大老爺們的,比老娘們還碎嘴子。”

杜國強不同意的搖頭“你們這麼說又不對了,什麼叫比老娘們還碎嘴子?這話的前提可是假定老娘們碎嘴子。你們這是看不起婦女啊,憑啥老娘們就是碎嘴子?男人就不能碎嘴子了?你看我,我就碎嘴子,你還不允許嗎?再說……”

“得得得,我服了,我服了成吧?”

“你彆說了,照看,照看行了吧。你可彆挑撥……”

杜國強“你們知道就好,杜鵑,以後在派出所,有那不好處理的就找你王叔高叔,誰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找他們家去……”

“我跟你一起。”陳虎幽幽開口。

老王老高“……”

兩個人默默看了一眼身高一米九七的陳虎。

陳虎,身高一九七,體重一百九,這個身高可不算胖,但是也是一個十足的壯漢,站那兒跟一堵牆似的,能打虎那種。再看一眼他妹妹大梅子,身高一七九,也是壯碩一女同誌。

他們還沒見過比陳虎梅還高的女同誌。

再看一米七三,單薄的像是一陣風都能吹跑的杜國強。

老王老高又沉默了。

贅婿不易啊!

“你放心,我們肯定好好照顧杜鵑。”

鏗鏘有力!

杜鵑烏黑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俏生生的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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