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劉培文此刻正在做自己意識流小說的結構規劃,聞言深深看了自己弟弟一眼,這還是那個為了二十塊的眼鏡拚命也要衝回後塘、為了一塊錢猛蹬五小時自行車的弟弟嗎?
還沒打過幾次仗,怎麼先享受上了?
“又是錄音機、又是電視機,合著不按你說的買一樣,這個年就是過不好了是吧?”
“難說。”
嘿!劉培文氣到無語,旋即想到什麼,開口罵道,“我看你真是瘋了,還電視機,家裡連電都沒有!”
“這個可以有。”劉培德顯然早有準備。
“什麼意思?”
“你看!”劉培德獻寶似的把自己剛才畫的圖遞給劉培文。“之前我沒課的時候,去蹭電機係的課,學到的手搖發電機的工作原理。”
“手搖發電機帶電視?能帶得起來嗎?”劉培文瞅了瞅草圖,根本看不懂。
“成年人使用手搖發電機,持續功率大概在70瓦,”劉培德的眼鏡閃過一樓白光,“一個普通大學生大至少能堅持二十分鐘吧。村裡反正不缺能搖的人,搖這個看電視不難。”
不知道為什麼,劉培文忽然想起了劉培德賣冰棍時候屁股炸裂的經曆。
“材料都是現成的,哥你還有工業券嗎?買回來,我能組裝!花不了十塊錢!實在不行,我自己掏!”劉培德直拍胸脯。
“合著你都算計好了唄。電視機呢?上哪弄?”
劉培文其實現在倒是可以去找莫妮卡,讓她帶自己去友誼商店買,上次他看過了一個十四寸的黑白電視,七百塊錢倒是能拿下。
至於彩電,他這兩千多的存款還真是不用想。
劉培德聞言,低下頭去。
劉培文還以為弟弟沒招了,緩了緩,開口說道,“我——”
“我認識一個留學生,找他能行”劉培德忽然抬起頭。
哈?劉培文懷疑弟弟看了自己的台詞。
“找留學生?然後去友誼商店買?”
“那哪行啊!再換外彙券就太貴了!”劉培德搖頭。
“那你找他有什麼用?”
“那個留學生是個美國鬼子,我英語角認識的。他自己窮得叮當響,平常全靠給駐京的老外當倒爺賺錢。我知道他倒過不止一台電視機了。”
劉培文沒想到自己的弟弟對於英語的執著還能導致這樣的結果。
“他這些電視機,什麼來路?沒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劉培德臉上露出回憶神色,“我上次聽他說,這些電視機還有一些日用品,都是二手貨。基本全是使館或者駐京的老外打算回國的時候處理掉的,質量都不錯。由於這些人不準備回來了,都不想再收外彙券和紙幣,所以乾這種倒爺生意的,基本都是比較窮的老外,他們可以把東西轉手換成米刀給這些人。”
“那他說過價嗎?”劉培文問道。
“沒有,這個應該是要看具體東西,不過總不能比去友誼商店貴吧?”
劉培文一拍大腿,站起身來,“走,找他去。”
兄弟倆旋即鑽出大雜院,騎上自行車就去了隔壁的水木。
到了留學生樓樓下,劉培德又去叫了人,半晌,隻見一個裹著厚厚的毛呢大衣的瘦高條外國人走了出來,他鼻子凍得通紅,顯然是不太適應燕京的冬天。
“he,hunter!”劉培德朝他揮揮手。
“泥號黍根。”亨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劉培文無語,感情這個老外來英語角是跟人學漢語啊?
看著兩人操著各自的外語艱難對話,劉培文真是醉了。他趕緊打斷了努力往外嘣詞兒的劉培德,用流利的英語跟亨特說起話來。
亨特一見劉培文說得流暢,很是鬆了口氣,一臉興奮地跟劉培文交談起來。
劉培德愣了。不是,我先來的!
三人湊到一個無風的角落,說了半天,亨特同意幫他們問問。
他隻身返回留學生樓上打電話,兄弟二人則是在風中抖著身子。
“不行!改明得去買個軍大衣套上。”劉培文的冬衣帶的不多,主要是前世的習慣還是讓他忽略了這個年代取暖的困難。
看著劉培德扭頭盯著自己,他補了一句:“也給你買一件!”
就這樣過了快一刻鐘,就在劉培文覺得自己被凍得有些僵硬的時候,亨特終於折返。
“樹根,你們要謝謝我!”亨特有些興奮地說道。
原來他去聯係了幾個最近要賣二手的美國佬,正好有一個人的電視機還沒賣掉,是一台17寸的黑白電視,隻是沒看兩年,比較新,所以價格也沒那麼便宜,要價大概三百多,所以一直還沒賣出去。
“價格是可以談的,我能幫你們再砍砍,”亨特盯著劉培文,明白他才是能掏錢的主,“不過事成之後,我要20%的服務費。”
“那不就是六十塊錢?”劉培德皺了皺眉,“也太多了吧!”
劉培文卻覺得還好,畢竟不用票,這年頭去找一張電視機票,也至少要這個價。
“這麼冷的天,我真想多要一些,要不是我們是朋友,我至少得要30%”亨特抱著瑟瑟發抖的身子,比出三根手指。
“行了!就這麼定吧!咱們這就去買!”劉培文當即拍板。
今天的風實在是冷,劉培文把車先放在了留學生樓這裡,三人從水木出來,坐車去了建外大街。
一番折騰,三人終於在祁家園的一套公寓裡買到了這台電視機。
最終原主人要了300塊錢,再加上給亨特的提成,就是360。在這個年代,這個價格能買到電視機絕對算是很有性價比了。
回去的時候,劉培文兄弟倆輪流抱著電視機,亨特則是幫他們拿著天線。
就這樣折騰了一天,等到從留學生樓推著車子往回走的時候,劉培德臉上依舊滿是興奮之色。
與兩世為人的劉培文不同,劉培德這十幾年的人生,哪曾擁有過這種傳說級彆的裝備。
想象著回到村裡一家人圍著看電視的場景,凜冽的寒風都凍不住他燦爛的笑容。
“笑!就知道笑!”劉培文埋怨一句,“明天再給你二十塊錢,把你的手搖發電機弄出來!”
“哥!你真是我親哥!”
劉培文萬萬沒想到弟弟這個直腸子的人能露出如此諂媚的表情,不由地感慨:果然是金錢改變人性啊!
接下來的日子裡,劉培德悶頭鼓搗手搖發電機,弄了好幾天才最終成功。
劉培文則是在上班之餘帶著弟弟去拜訪了一趟張白駒。
自從他重回燕京之後,基本上每個月總會去老頭那裡坐上半天,陪著說說話、寫寫字,偶爾也拉幾段胡琴,陪著張白駒唱上幾句。
如今年關將至,加之手頭寬裕,他叫上劉培德,倆人抱了一大堆東西送上門。
劉培文使儘渾身解數,吉祥話說了一籮筐,惹得張白駒夫婦倆喜笑顏開。
從後海南沿26號回來,此時距離過年還剩下十天,劉培文開始張羅著買些回鄉用的東西,最後足足弄了兩個大包袱,才收拾好。
如今過年的假期實在太短,但劉培文回一趟中原老家單程就要三四天,好在81年剛開始執行探親假,所以劉培文乾脆跟吳綱請了一個月假,吳綱大手一揮,批了。
自從他小說十月份發表之後,吳綱對這個一鳴驚人的小夥子就格外的寬鬆。
就這樣,兄弟倆扛著大包袱,抱著電視機,滿懷著興奮和憧憬,坐上了回鄉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