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這幾天小羽每天下午都往寶安堂跑。
早晨練劍,吃過早飯去梨香園,教紫櫻和一眾願意向她學藝的姑娘劍術。
她自己的“課業”也沒停下。
讀書、練琴、舞蹈、詩歌.她現在想開了,不願當個擁有現在思維的“古代高級文盲”。
隻要能學的,她都會研究一二。
不用精通,略懂即可。
中午吃過飯,回小靜軒換上藥童的衣服,把頭發紮成發髻用木簪固定,腳上繡花鞋換成白麻芒鞋。
打扮得像個眉清目秀的小道童。
閔神醫並沒教她醫術,她跟其他藥童一樣,先辨認藥材,處理、晾曬藥材,這屬於基本功。
接下來是精加工處理好的藥材,稱量藥材,按照藥方配製藥包。
再接下來是煉藥。
不單單是熬煮藥湯,有藥丸、有散劑、有外敷膏藥,有從藥材中榨取“靈汁”.
在寶安堂折騰了兩天,小羽必須承認,哪怕閔神醫醫術通神,他依舊是個傳統的古代醫師。
對待弟子,彆說像古典仙俠中一對一教學、親如父子兄弟的師徒。
甚至不如人情淡漠現代社會的中小學老師。
寶安堂的藥童不像是徒弟,更像是免費童工。
閔神醫基本不開課,不搞公開教學。
新來的小藥童,由年長的大藥童教導,大藥童主要是看醫書打基礎。
等讀完閔神醫指定必讀的醫術,並在考驗中證明自己的確認真讀了、也理解透了,閔神醫才帶在身邊,一起坐堂診療病患。
學徒先診斷,他接著用手指點三下脈搏。
若學徒正確,他會微微頷首;若學徒有錯漏,他默不作聲,但在寫藥方時,會糾正過來,並在病人離開後,指點學徒幾句。
小羽倒是能理解閔神醫的做法。
他是坐堂主治醫師,不是醫學院的老師。
為病人看病,才是閔神醫的主要職責,帶徒弟反而是附帶的。
沒有足夠多的時間和精力,對徒弟進行一對一的教學。
哪怕是小羽,也和其他藥童一樣。
這幾天小羽就是在當童工,免費為閔神醫清理、晾曬藥材。
這是技術含量最低、工作量卻非常高的工作。
閔神醫還是考慮過她的特殊情況,沒打算壓榨這個小女工。
他給她神農百草經,讓她背熟了、讀透了再來醫館找他,就是讓她避開處理藥材的“初級童工”階段。
小羽明白他的心意,她自己也嫌處理藥材重複勞動,繁雜卻沒學習效率。
可她第一天來了,第二天繼續過來,甚至成了習慣。
因為她有心海訣,可以偷師整個寶安堂。
比如現在,她蹲在耳門邊,幾個城外來的老農婦,推著獨輪車,要把農閒時漫山遍野挖的蒲公英、古油都、“老挖蒜”等,賣給寶安堂。
另一個藥童負責稱重,小羽負責記賬並付錢。
她看似在認真工作,事實上也的確很認真。
她心算能力極強,不用算盤,從不出錯。
可她同時進入心海訣狀態,聽後院爐火邊,張師兄教師弟們“天罡三十六法”——熬製藥湯的三十六種秘訣。
同樣在後院的丹藥房,四十歲的蔡藥“童”,手把手教師弟們搓藥丸子。
在堂屋左側的藥房,整整齊齊千個藥櫃,四五架木梯,七八個藥童爬上爬下,手腳麻利,拿著藥方在為病人配藥。
在藥房角落,還有一位李師兄,在為三個師弟講解“閔神醫切脈歌”。
嗯,閔神醫將切脈的基礎醫理編成歌訣,傳授給了“高級學徒”。
可以說,小羽表麵上在處理藥材,她的醫學知識卻是每天都在快速增長。
她一天增長的知識,是普通藥童幾十天、甚至幾個月勤奮苦學的效果。
但以上種種,隻消耗小羽三四分心神,她將更多精力放在閔神醫身上。
閔神醫在為病人把脈,和往常一樣,輕輕在脈搏上點三下。
隻點三下,不僅病人的自身症狀他全部知曉,連病人日常接觸的人、血脈關係較近的親戚是什麼情況,他統統了然於胸。
小羽關注的不是閔神醫神態動作,而是他點三下脈搏後,病人體內“氣”的反應!
閔神醫沒對任何學徒講解過“醫道異術”,但對病人的“病氣”和“生死之氣”,他並沒任何隱瞞。
他不僅直接說,自己看脈是在檢查病氣。
日常點撥高級學徒醫理知識時,他也明確要求學徒彆按照固定方子給病人抓藥。
哪怕同樣的病症、同樣的病人,也可能情況不同,不能使用同樣的藥方抓藥。
關鍵是病氣!
而所謂“病氣”,就是人體陰陽二氣中的不平衡之氣。
簡而言之,人體陰陽二氣要平衡,五行之氣也要平衡,陰陽是主乾,五行為枝葉,讓陰陽五行不平衡的“氣”,就是病氣。
消除病氣,讓陰陽五行回歸平衡,就能初步治療病症。
生病會導致陰陽五行之氣有所削弱,即便達到平衡,也隻是病症消除,人也會因為陰陽五行之氣削弱而身體虛弱。
讓陰陽五行之氣重新充盈壯大,才能真正拔除病根、恢複健康。
這樣的醫理,寶安堂中高級學徒都知道。
甚至其他醫師也能滔滔不絕,說出一大段類似理論。
可關鍵是如何準確高效找準“病氣”。
醫師的望聞問切等手段,就是在通過病人的外在表象,間接推斷“病氣”。
閔神醫的神奇之處,就在於他能直接通過切脈捕捉到“病氣”。
推斷可能出錯,推論的過程更是消耗時間和心力,直接“看到”病氣,則高效精準,不會出錯。
奈何所有人都能猜到閔神醫為何牛掰,卻學不來他的牛掰。
彆說普通人藥童,哪怕人仙高手,站在邊上一瞬不瞬地盯著,也什麼異樣都察覺不到。
小羽起初也沒想過窺探閔神醫的秘密。
她隻是嫌處理藥材太無聊,和往常一樣一心三用:一邊處理手頭上的事務,一邊默運內力,一邊用悟性神通推衍“心海訣1.1”,讓其更完美,甚至更進一步。
然後她發現心海訣可以偷聽師兄們的醫學經驗。
當她把閔神醫和被閔神醫診斷的病人投映到自己的“鯤鵬心靈之海”中,黑暗幽靜的心海深處,竟有了一絲異樣的、極為細微的波紋,從閔神醫和病人身上散發出來!
“病人身上的波紋,來自病氣,閔神醫身上的波紋是激發、感知病氣的‘醫道仙氣’?”
小羽有所明悟,來寶安堂的動力更足了。
“老安人大概就在今天。”這天下午,小羽見到閔神醫後幽幽歎道。
閔神醫怔了怔,問道:“是哪位老安人?”
“王處士家的老院君唄。”小羽道。
閔神醫沉吟道:“上次離開後,這幾日她都沒再來醫館。你去王家探望她了?”
小羽搖頭道:“王處士是個講究人,講究人往往太麻煩。
今天送他什麼小禮品,他第二天必定讓兒子媳婦回贈更貴重的禮物。
今天對他家施加一點恩情,他不立即表示一下,不立即還回來,甚至晚上覺都睡不好。
弄得街坊鄰居都關心他家院君的情況,卻都不敢靠太近。”
搬進小靜軒沒兩天,小羽和後院的翠兒、張大娘他們熟悉了。
還特意買了些方糖、糕點之類的小吃食,用彩紙包裹起來,當成小禮品贈送附近鄰居。
張大娘他們笑嗬嗬地收了,王家卻在第二天,讓翠兒回贈了她一匹顏色鮮嫩的綢緞。
也是用彩紙包裹好,很規範,很正式。
在許家娘子跳河的下午,小羽隨手幫了老院君一把,第二天王處士大兒子一大早站在後門口,等她跳上屋頂練劍,立即行拜禮,說了一大通感激的話。
弄得小羽很不自在。
後來和張大娘他們熟悉了,她說了這件事,張大娘笑嗬嗬說王處士一直是這樣。
無論王老爺子本人,還是他兩個兒子,基本上不出門閒逛、閒聊。除了出城打理城外莊子,有空就在家裡讀書。
可若有鄰居到他家拜訪,必然熱情招待,有求必應,態度極為真誠。
但凡街坊鄰居幫了他家什麼忙,恨不得當天就要回報之。
這次老院君生病,鄰居們起初也曾提著老雞、老鴨探望過,結果第二天王家兩個兒子挨家挨戶回禮。
老母親生病,兩個兒子也真的孝順,日夜侍奉湯藥,短短幾天人就瘦脫了形,街坊們心裡既感慨又憐惜,不忍心再折騰他們。
倒是幾位大娘悄悄組團,去城隍廟為老院君祈福了兩次。
沒叫王家曉得。
閔神醫笑道:“王處士是至誠君子,他本人其實很好相處,甚至稱得上幽默風趣、雅俗鹹宜。
田埂上的農漢,朝堂上的文士,山中隱士,他都能與之侃侃交談。”
“您老認識他?”小羽問道。
閔神醫點了點頭,歎道:“我和他都是天門鎮本地人。早年迫於生計,他還嘗試過學醫,我送了他幾本醫書。”
頓了頓,他又問道:“你既然沒見到院君本人,為何說她大限就在今日?
即便他家開始準備壽棺、壽衣等物,也不一定會立即使用。
彆說王員外這等大戶人家,普通小家小戶,也會提前為爺娘準備一應送葬之物,讓老娘老爺子走得安心、安詳。”
小羽道:“我見到了翠兒姐,她身上死氣非常重,必然是老安人快死了。”
閔神醫仔細打量她表情與眼神,道:“你能看到死氣?死氣是什麼樣的?”
小羽把自己的感受說了一遍。
閔神醫驚疑道:“果然是死氣的征兆,老安人大限將至!
唉,她終究沒活過半個月。可你為什麼能看到死氣?”
小羽笑道:“因為我是您老的徒兒。”
閔神醫眯起小眼睛,輕撚山羊胡須,淡淡道:“我記得你這些日子一直在後院處理藥草。”
小羽道:“我耳朵尖,眼睛亮,聽到師兄和老師講解醫道,看到老師為病人把脈。”
說完她滿眼期待地看著他。
閔神醫輕輕歎了口氣,避開她灼熱的目光,道:“你很有天賦,後院的醫書,你可以多讀讀!”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隻是多讀醫書?”
小羽一臉失望,卻也不好勉強。
當晚,在水池裡一邊修煉內氣,一邊研究金鯉玉佩的她,忽然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哭從後巷傳來。
她心裡一個激靈,從水池裡站起身,立即猜到王家老院君沒了。
站在屋頂看了一會兒,果然是燈火輝煌,全家皆哭。
她開啟心海訣,仔細掃描周圍,注意到假山亭上關家鬼神也在觀望王家,卻沒見到老院君的亡魂,以及前來勾魂的黑白無常。
“今晚彆想睡個好覺了,不如.”
小羽心中一動,換了件衣服,身子如大鳥一般,輕盈無聲,朝著西城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