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
一艘滿載著集裝箱的貨輪出現在、遠離菲律賓馬尼拉港的公海上。
此時,海麵上風平浪靜,但曠闊無垠。
船老大坐在駕駛艙的椅子裡,他嘴裡叼著香煙,微微眯著眼。
當吸完最後一口煙,他向站在船舵旁邊的徒弟喊道:“你看著點,要是遇到z國的漁船過來,不要預警,馬上向我報告。”
“是。”
船老大走出駕駛艙,喊了兩個跟船的船員。
這些人都是跟著他許多年的,風裡來雨裡去,常年待在海上,皮膚曬的黝黑。
隻要湊近一聞,身上就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海味兒。
“箱子裡有什麼動靜?”
一個船員回答道:“我們一個小時巡邏一次,用鐵棍敲擊之後,裡麵也有回應,沒出什麼狀況。”
“找工具過來,把箱子打開。”
船員愕然:“現在就打開?還沒到地方呢。”
船老大歎了一口氣:“彆廢話了!咱們走南闖北,在海上討生活,不隻是和那些人打交道,能庇護我們的不是他們!”
船員點了點頭,帶著另一個人去找工具。
十分鐘後,他們來到了被標記的集中箱。
這個箱子單獨放在角落的,挨著船舷,並沒有像其他集中箱那樣壘砌起來。
海上航運,要是遇到大風大浪,高處的集中箱容易掉進海裡,船員是不會去打撈,因為成本太貴,得不償失。
掉在海裡的集中箱,一般都是被海盜和漁民撿了便宜。
箱子裡麵可能是電子產品,可能是玩偶,或者衣服等東西。
每年,落水的集中箱不在少數,有的海盜打撈起集中箱,一打開,裡麵全是蘋果電腦、手機等貴重的電子產品,那也是大賺了一筆!
隨著船員卸下集中箱的尾板,海上的陽光透了進去。
雖然隻經曆了一天一夜時間,但箱子裡臭不可聞,悶熱、潮濕,還有尿騷味和大便的臭味。
出乎意料的是,箱子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但卻有幾十雙眼睛,迷茫、彷徨的看著集裝箱外麵。
陽光很刺眼,他們躲在貨物後麵,不得不用手臂遮擋。
這些人臉色陰鬱,無不透露著小心翼翼。
船老大握著一根鐵棍,帶著兩個船員走了進去。
貨物放在最前頭,用繩子綁的死死的,就怕運輸途中側翻傾倒,砸死了人。
彆小看海上的風浪,也彆不在意人的生命。
集中箱裡死人,是很常見的事情。
每當有人死,船老大隻能把屍體丟進海裡。
船上有一個曾經在柬埔寨當過僧侶的船員,一般都是這個人為死者做一場法事,誦誦經,或者是向海裡撒一些紙錢。
做法事要用的東西,都存放在船老大的臥室裡,這是跑海必不可少要用到的。
船老大帶著人,從貨物中間的通道走過去。
三十來人或蹲、或坐,蜷縮在集中箱的底部,隻有少數幾個男的站起身,貓著腰,把老弱婦幼護在身後。
其中一個留著胡子的緬墊人小心翼翼地問道:“到了?”
船老大沒回答他的話,隻是用鐵棍敲擊了幾下集裝箱的金屬板。
“哐當,哐當……”
刺耳的金屬聲響徹在狹小的空間裡,刺激著偷渡客的神經。
這是一種震懾,讓這些人彆亂來。
接著,床老大看向縮在角落的兩個女人。
這兩個女人緊緊摟抱在一起,頭發披散,把臉藏在臂彎裡。
與出發前不同的是,她們衣不蔽體,衣服和褲子都被撕爛了。
而且,她們鼻青臉腫,胳膊和大腿都是愈傷。
船老大心中一驚,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咬了咬牙,向身後的海員耳語了幾句。
後者立即轉身出去,片刻後,他帶著十來個人進來了,個個手裡都拿著鐵棍。
船老大用鐵棍指著這群偷渡客,其中男人占大多數,有二十來個人。
船老大用緬甸語喊了一句:“誰乾的?”
這群男的嚇得一哆嗦,紛紛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船老大又用泰語問道:“誰乾的?站出來,要是不站出來,後果自己承擔。”
緊接著,好些人害怕的跑到另一個角落裡,隻留下五個男的站在前頭。
毋庸置疑,就是這五個人,其中還有一個年齡比較大的,接近五十來歲。
船老大點點頭,向身邊兩個船員吩咐道:“把那兩個女的帶出去。”
韓菲和吳雪被人提起來,出乎意料的沒有任何反抗,她們已經麻木了,麻木的像一隻長時間被關在鐵籠裡的動物。
她們大腿上全是血,必須要有人攙扶才能站起身來。
於是,又有兩個船員上去,架著她們的胳膊,把人帶出去。
船老大也跟著走出集中箱。
他身後的十來個船員氣勢洶洶地湧上前去。
手裡的鐵棍像是雨點般砸在五個男人的身上。
霎那間,集中箱裡響起了多國語言。
有緬甸語,泰語,還有各個部落的語言,但都是求饒呼喊聲。
韓菲和吳雪被帶進了醫療室。
房間裡隻有一張床,吳雪傷的最重,她躺在床上,眼神麻木地望著天花板,任由一個膚色黝黑的隨船女醫生為她診治。
韓菲坐在旁邊的椅子裡,她不斷地咬著指甲蓋,咬的指甲蓋裡的肉鮮血淋漓,她還是不停的咬。
女醫生看了看她,趕緊拽開她的手,用漢語安慰道:“彆咬了,會感染的。”
韓菲看都沒看她,繼續咬著指甲蓋。
船老大站在醫療室外麵,同樣用漢語道:“你們現在安全了,一會兒有人來接你們。”
但是兩個女人依舊無動於衷,她們已經屏蔽了外界的任何東西。
這時候,船上的大副急匆匆跑來,用泰語向船老大喊道:“前方海域出現了一艘z國的船隻!”
“什麼船?”
“漁船。”
“漁船?”
船老大皺眉:“是不是已經快到dyd了?”
“是。”
“那就不是漁船,減速,我去打旗。”
船老大帶人跑到船頭,手裡拿著兩麵小旗幟,在身前揮舞著,向那頭打著信號。
眼看著前方海域的船越來越近,船老大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這特麼是漁船?
福省的漁船敢撞阿菲的巡邏船!
這什麼概念?
船老大可是見過那些人的氣勢!
這艘船的船長接近五十米,船身有編號,開頭是個閩字。
船頭掛著一麵紅色的旗幟,鮮豔奪目,隨風飄揚。
一群人站在船頭,其中一個像是船長的人,戴著漁夫帽,也在打旗語。
雖然可以用船上的設備交流,但是大家默契的使用了這種最原始的方法。
船老大看清了旗語,對方表示要派人登船。
船老大立即回複:可以。
隨後,他向身後的大副和船員叮囑道:“監控全部關掉,集中箱也關起來。”
大副有些猶豫:“真的讓他們上船嗎?”
“不然呢?”船老大瞪著他:“這周邊的國家,有比他們牛逼的嗎?
我告訴你們,我幾天前就接到了消息,醫療室那兩個華人,是他們要的人!咱們要是不配合,咱們還要不要在海上討飯吃了?
我告訴你們,再過幾年,你們能在這邊周邊海域看見他們的航母,信不信?”
大副和船員隻好照辦。
片刻後,對麵的漁船放下了兩艘衝鋒舟,載著六個人過來了。
等他們靠近之後,船老大親自為他們放下繩梯。
第一個上船的人,戴著一頂鴨舌帽,臉色黢黑,但是雙眼炯炯有神,嘴裡還叼著一支香煙。
第二個上船的人,戴著漁夫帽,皮膚同樣黝黑,但手臂的肌肉像是凸起的鋼筋。
這兩個人上來之後,立即握著船老大的手,熱情道:“您好,讓您費心了,我們是沿海的漁民。”
漁民?漁你個鬼呢!
船老大一點都不信,但表麵上卻是熱情道:“幾位貴姓?”
“免貴姓陳,陳浩。”
“我叫廖康。”
“兩位好,我是這艘船的船長,你們叫我老杜就行。”
青鬼陳浩點點頭:“我們要的人呢?”
“請跟我來。”
船老大等其他人都上船了後,在前帶路,走向醫療室。
廖康看向甲板上密密麻麻的集中箱,輕輕推了一把陳浩。
陳浩當然知道他什麼意思。
這是一艘攜帶偷渡客的貨船,某個集中箱裡指不定藏著多少人。
但隻要不是發生在自己境內,那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種事情太多了,完全無法杜絕。
看這艘船的規模,不用說,船老大應該是不缺錢的。
但依舊乾著‘人蛇’這個行當,肯定是有某方麵原因的。
陳浩心裡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有一個極大的黑惡勢力,掌控著人口販賣,走私等灰色地帶。
這幫人,船老大根本不敢招惹,也不敢不配合。
來到醫療室,船老大站在門外,讓開了身,用熟練的漢語講道:“就是她們。”
陳浩和廖康看向床上和坐在椅子裡的兩個女人,心情激蕩,彼此望了一眼,都覺得於心不忍!
幾個月前,這兩個女人從海東省搭乘飛機,去往雲省,然後被詐騙、綁架,被帶到苗瓦底的園區,遭受萬般折磨,然後轉站泰國,來到菲律賓。
如果不是羅銳想著辦法,及時解救她們,這兩個女人的下場不知道何等淒慘。
韓菲和吳雪一直無動於衷,看都沒有看外麵的人一眼。
一個不斷地咬著指甲,一個雙眼無神的盯著天花板。
陳浩和廖康走了進去,前者來到韓菲跟前,後者去到吳雪的床邊。
陳浩蹲下身,看向韓菲。
這個女人一下一下的咬著指甲,雙眼紅腫,淚眼模糊。
陳浩伸出手,阻止她繼續咬下去。
韓菲一動不動,低垂著雙眼。
陳浩從懷裡掏出警官證,打開後,遞在她的眼前,用家鄉話說道:“我是海東省廣興市市局的副局長,我叫陳浩,我來接你們回家的。”
聽見這話,韓菲的眼光微微顫抖,抬眼盯著證件上的照片。
那是熟悉的警服,那一行漢字,代表著她可以回家了。
另一邊,廖康也是拿出自己的證件,展示在吳雪的眼前。
“我們是海東省過來的警察,你們安全了,跟我們回家。”
兩個女人的目光漸漸移動到陳浩和廖康的身上,隨即爆發出悲痛欲絕的哭聲!
讓站在屋外的楚陽,忍不住轉過臉,極力壓製著自己的情緒。
兩個女人拚命的抱住陳浩和廖康,生怕這一切都是夢。
兩個多月時間,她們每天都盼著回家,期盼著能回到自己的土地上,但絕望,無儘的絕望把她們攫住。
然而此時,巨大的委屈和喜悅混雜在心間,讓她們的情緒噴湧而出。
陳浩和廖康用了十幾分鐘安慰她們,然後叫來上船的兩個女警員照顧。
兩個人走出醫療室,心情都很複雜。
這時候,船老大有些惴惴不安,生怕眼前這兩個人追究。
剛才,陳浩他們自報身份,船老大可是聽得清清楚楚,要是對方搖人,叫來一艘軍艦什麼的,那自己下場可就慘了。
畢竟,船上還有三十來個偷渡客。
但是陳浩並沒有理睬這些,他對船老大感謝道:“這次幸虧了您,我們會把這件事情通報到福省,以後,您要是需要我們幫忙,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船老大止不住點頭:“一定,一定。”
陳浩眯著眼:“另外,我們的兩個受害人說,在集中箱裡,她們受到了那些人的強女乾,這些人您看怎麼處理?是交給我們,還是……”
船老大咬了咬牙:“我知道你們的法律,這種事情判的刑期都不長,如果您信得過我,就交給我處理。”
“那好。”陳浩伸出手,和船老大握了握:“我們後會有期。”
“感謝!後會有期!”船老大鬆了一口氣。
接著,陳浩一行人帶著韓菲和吳雪,乘坐衝鋒舟,向遠處的漁船駛去。
船老大看著他們上船後,咬了咬牙,招來幾個船員:“剛才那五個犯事兒的人,等到了碼頭卸貨之後,報警,交給當地警察來處理,當偷渡客遣返回去。”
船員點點頭,返回船艙做事。
而在前方海域的漁船,楚陽上船之後,立即用衛星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出去。
而羅銳這一行人,此刻正在前往苗瓦底的路上。
兩輛越野車、以及兩輛皮卡車行駛在碎石路上,遠處是帕安的哨所。
幾十個武裝人員手持長槍,攔在路當中,正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