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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暮雲薇·黃粱夢·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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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遠的東海有座小島,島上住著一個名叫謝十七的少年。

某一天,他撿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薔薇花一般的女孩子,什麼也不記得了。

他為她取名阿寶。

他們一起度過八年時光,生下了一個孩子。

這便是阿寶與謝十七的一生。

在神族漫長的生命裡,這八年時光如此短暫,如此微不足道。

可這已是阿寶的全部。

不過黃粱一夢。

夢醒,她不再是阿寶。

她是……

暮雲薇閉上眼,緩慢環住雙臂,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聲音很低很低,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

“我是……暮雲薇。”

祝餘族暮雲氏的,暮雲薇。

“既然想起來了,為何還是這副軟弱的姿態?”

蠻蠻不悅:

“你如今暗疾未愈,修為儘失,還不趕緊打起精神隨我回修羅殿療傷修煉。”

“……為什麼要讓我想起來呢?”

暮雲薇睜開眼,抬起臉看她,滿臉淚痕:

“為什麼一定要讓我想起來?”

蠻蠻神色凝固:

“你說什麼?”

暮雲薇雙眼通紅,麵色卻如紙蒼白:

“蠻蠻,我又看見那些死在我手裡的人了,他們的眼睛還沒閉上,一直看著我,一直,一直,看著我。”

“那是他們該死!”蠻蠻道,“所有人族都該死!”

暮雲薇搖頭:“不是這樣的……”

蠻蠻語氣軟下來:“我知道,你失憶後被一個人族哄騙,與他生下了孽種。”

“我不會怪你的。”

她替暮雲薇擦去眼淚,目光溫柔:

“隻要你親手殺了他們,我可以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暮雲薇道:“不可能。”

蠻蠻動作僵住。

暮雲薇垂下頭,看著地麵碧綠的草葉,嗓音沙啞:

“我累了。”

“我不想再過從前那樣的日子了,我隻想和他們平靜生活。”

蠻蠻臉色鐵青:“平靜的生活?”

她仿佛聽見什麼好笑的事,嘴角彎出一個譏誚的弧度:

“你怎麼不去問問死在小華山的五十萬祝餘族想不想過平靜的生活?”

暮雲薇身子顫了顫,臉色愈發慘白。

蠻蠻咬牙:

“我若不是當年為救你受了傷,修為難以寸進,又怎會將所有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暮雲薇,你太讓我失望了。”

暮雲薇的頭幾乎低到地上:

“對不起。”

“我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考慮。”

夜色四合,蠻蠻瞥了眼遠處朝這兒走來的那對父子,將一把長劍扔給她: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話落,她重新化作鳥兒,振翅藏進繁茂枝葉中。

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氣,暮雲薇幾乎站立不穩。

“阿寶?”

謝十七抱著謝沉舟走到她麵前,看見她手上的劍,愣了一瞬,問她:

“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暮雲薇勉強笑笑,摸摸他懷中犯困打瞌睡的孩子,低聲道:

“天黑了,進屋吧。”

謝十七隨她一同進屋。

一聲輕響,大門關上。

熄了燈,暮雲薇靜靜坐在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起身,走到一張小床旁。

床上的孩子睡得很熟。

她就那樣看著他。

黑夜一點點過去。

倏地,五歲的謝沉舟從夢中驚醒。

他揉揉眼睛,借著窗外明月的光芒看清床邊的人是誰,稚聲問道:

“阿娘,你怎麼哭了?難道是做噩夢了麼?”

暮雲薇:“嗯,阿娘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謝沉舟問:“是夢見妖怪了嗎?”

“嗯。”

謝沉舟從床上爬起來,張開雙臂抱住她,小大人一般輕拍她後背:

“不怕不怕,有我和阿爹保護阿娘,什麼妖怪都不敢過來。”

暮雲薇哽咽一聲,將小小的他抱在懷裡:

“阿舟,我的阿舟……”

謝沉舟不明白他的娘親為何會哭得這樣傷心。

他看向另一個方向,滿臉無措:

“阿爹,娘哭了。”

暮雲薇身後,藍衣青年不知看了多久。

他走出黑暗,拉過暮雲薇的手,溫聲對謝沉舟道:

“睡吧,我與你娘有事要說。”

頓了頓,他又道:

“放心,你阿娘隻是被嚇到了,很快就會好。”

謝沉舟乖巧躺下:“好哦。”

謝十七拉著暮雲薇去了另一個房間。

兩人相對而坐,誰也沒有先開口。

——或許不用開口,對方心中所想也已知曉七八。

那些失去的記憶,還是回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謝沉舟的呼吸聲重新均勻下去,暮雲薇終於開口說了今夜第一句話:

“我要走了。”

謝十七沒問她去哪兒,隻道:

“還回來嗎?”

暮雲薇:“不回來了。”

謝十七安靜許久:“阿寶……”

“彆再叫我阿寶了。”她輕聲道,“我不是阿寶。”

謝十七攥緊她衣袖,指節發出一點細微的脆響:

“你不要我了嗎?”

暮雲薇沒說話,隻是一點點拿開他的手。

他攥得更緊,每一個字都說得十分費力:

“我們一生一世的約定……”

暮雲薇道:“不作數了。”

謝十七:“那阿舟呢?你也不要了嗎?”

暮雲薇:“就和阿舟說……我死了罷。”

“等一等再走可以嗎?”

謝十七的語氣幾乎是乞求:

“等後日阿舟過完五歲生辰再走,況且——”

“夜深露重,你趕路會著涼。”

暮雲薇:“……好。”

謝十七懷揣最後一絲希冀,小心開口詢問:

“能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嗎?”

暮雲薇彆開臉不看他:

“知道得太多,對你不好。”

他眸子黯下去,好一會兒,對她說道:

“我會告訴阿舟,他有一個很好的娘親。”

暮雲薇肩頭微微顫抖。

“這根琴弦是我好友相贈。”

她解下腕間琴弦交給他:

“留給阿舟。”

謝十七收下琴弦,“我呢?”

“你沒有什麼留給我嗎?”

暮雲薇語氣平靜:

“忘了我,好好生活。”

謝十七強行將她轉過來,指尖摸索著撫過她的臉,觸到一片冰冷濕意。

他歎了口氣:“我聞到你眼淚的味道了。”

從沒有過的委屈霎時湧上心頭,暮雲薇咬緊唇瓣,強迫自己咽下哭聲。

謝十七仍是歎氣。

他輕輕抱住她,一下接一下地摸著她的發:

“我的阿寶,從前一定過得很苦吧。”

“你瞧,恢複記憶以後,你一直在哭,從沒笑過。”

“……”

如同那年從噩夢中醒來時那般,暮雲薇將臉埋進他懷裡,泣不成聲。

一邊是祝餘的血海深仇,一邊是愛人和孩子。

她夾在中間,整個人幾乎被撕裂。

而帶著祝餘血脈的她的孩子,將來會過著怎樣的人生,她似乎隱約能夠窺見命運的一角。

——絕不會太好。

“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她咬緊牙,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逼出來,“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該在一起。”

“我也不該生下他。”

謝十七:“你恨他?還是,恨我?”

暮雲薇:“我不恨他,也不恨你。”

“我隻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謝十七麵色蒼白:“究竟為什麼?”

暮雲薇道:“錯不在你,可世上所有人都能在一起,唯獨我和你,不行。”

謝十七:“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暮雲薇:“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若留下,他們便活不下去了。

他們在這安穩度過餘生,她回修羅殿肩負起責任繼續複仇,從此再不相見,已是最好的結局。

暮雲薇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她錯了。

蠻蠻早已不是當年她認識的那個蠻蠻。

謝沉舟五歲生辰當天,不算陌生的白衣劍仙驟然登門,來者不善。

暮雲薇認出來人身份,難以置信:

“你的劍骨……”

他看著她,看著她的孩子,目光冰冷:

“很快就會回來了。”

於是暮雲薇便明白了他的來意。

即便折了劍骨,如今的她依舊不是來人的對手。

昔日溫馨的小屋被夷為平地,屋前的小樹齊根而斷,新結的果子已踩碎成泥。

乍一看,仿佛血跡滲入地底。

最後一劍刺來時,暮雲薇避無可避。

可誰也沒料到,早就該逃走的另一個人擋在了她麵前。

呼嘯不止的風聲中,她看著長劍一寸寸沒入謝十七體內,肆虐的靈力攪碎一切骨骼臟腑。

“嗤——”

長劍抽出,血珠濺上她的臉,是溫熱的。

而後,她的丈夫倒在她懷中。

她的丈夫,謝十七。

時間仿佛定格。

一隻手攥住她衣袖。

暮雲薇僵硬低頭,看見那張熟悉的臉。

大口大口的鮮血順著青年的嘴角湧出,眨眼間濕透衣襟。

他看她的目光卻依舊溫柔:

“能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嗎?”

暮雲薇腦中一片混沌,機械地開口:

“我叫暮雲薇,暮色四起的暮,雲朵的雲,薔薇花的薇。”

“……是個很美的……名字呢。”

謝十七目光渙散,還是固執地叫她:

“阿寶。”

他說——

“阿寶,不管你從前是誰,你隻是我的阿寶。”

如珠似寶的寶。

這是謝十七此生最後一句話。

那隻攥著她衣袖的手一寸寸滑落。

如同暮雲薇過去所殺的那些人一樣,他睜著眼,至死未瞑目。

果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暮雲薇想笑,卻聽見自己在哭。

哭得很小聲。

而不遠處,那位白衣劍仙似乎也沒料到這一幕,皺眉抖落劍尖血珠:

“我無意戕害凡人。”

暮雲薇拄著劍站起身,腦中思緒近乎凝滯,無論如何也串連不成線。

她忘了自己是如何拚死一搏擊退言淵,帶著早已昏迷的謝沉舟逃離的了。

她隻是循著本能向前走,一直向前走。

那位白衣劍仙始終在身後窮追不舍。

還能逃去哪裡呢?

去尋鏡弦?

不行,絕不能連累她。

那便無處可去了。

天下之大,早已沒了她的容身之地。

唯一放不下的牽掛,隻剩這個孩子。

“謝沉舟,我不該生下你的。”她倦極。

若不曾生下你,你便不用受這世上許多苦楚。

有那麼一刻,她想,不如現在就殺了他。

可劍鋒終究還是偏了三寸,未入心脈。

剛滿五歲的謝沉舟跪在她腳邊,滿臉惶恐:

“阿娘,彆丟下我。”

大雨滂沱,暮雲薇抬起臉,長久地凝著灰暗天幕,眼角淚痕與冰冷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淚還是雨。

她轉身離開。

謝沉舟不肯放棄,一次又一次地追上來。

她隻好道:

“你在這兒等等,阿娘辦完事就回來接你。”

他滿臉希冀:“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

暮雲薇沒有回答,最後一次摸摸他的腦袋,轉身離開。

她聽見了孩童死死壓抑的哭聲。

仿佛一隻迷路的幼獸。

她沒有回頭。

她要去赴約了。

赴那場一生一世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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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不怕,夢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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