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砧戰法……”
陸沉和蕭望之腦海中同時蹦出這四個字,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古怪。
這是一種很常見的騎步配合戰術,在幾個月前的西風原之戰,厲天潤便用這套戰法擊潰燕軍。
戰術本身並不複雜,用己方重步兵站穩腳跟擋住敵軍的攻勢,然後讓己方騎兵繞到敵軍後方,兩相夾擊猶如鐵錘擊打在砧板上,夾在中間的便是敵軍。
然而在具體的戰爭中,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武將不多。
要在戰場上構建出錘砧之勢,首先士卒必須具備深厚的底力,這需要主帥擁有強悍的練兵能力。
步卒在引誘敵人猛攻的同時,又要守得住最後一道陣地,如果被敵人從正麵突破,根本等不到騎兵發力便會一潰千裡。
騎兵則需要能在運動戰中尋覓破綻,以強勢的姿態攪亂敵軍的後陣,從而一路向前完成收尾一擊。
這些隻是基礎的要求,更重要的是主帥對於時機的把握是否精準。
騎兵如果出動得太早,敵軍還未陷入犬牙交錯的處境,自然可以回撤兵力重整戰線,若是騎兵出動的太晚,己方步卒很有可能撐不到前後合擊的時候。
這件事對於慶聿恭來說顯然不算麻煩,而且他沒有死板地采用錘砧戰法的常用模式,稍微做了一些調整。
蒲察和烏林答各領一支騎兵迂回向齊軍陣地的後方,正常情況下他們將會承擔擊錘的職責,但是陸沉深知景軍騎兵的強悍,亦料到慶聿恭肯定會利用騎兵高機動性的優勢來做文章,他對此早有防備。
定北軍和飛羽軍同時迎上,雙方往複糾纏,短時間內很難分出勝負。
如果景軍的動作到此為止,這將會是一次不成功的變化,因為在戰場東南麵糾纏的兩軍騎兵實力沒有太大的差距。
飛羽軍對上忠義軍,定北軍對上長勝軍,兩邊兵力相近且士氣同樣高昂,這種情況下景軍騎兵很難甩開對手直取齊軍後陣。
便在這個時候,第三支景軍騎兵的出現打破了戰場局勢。
他們以雷霆之勢徑直衝向齊軍大陣的兩翼,目的不言自明,欲將齊軍陣型切割為兩半,再吃掉突入景軍陣地的齊軍步卒。
陸沉眼中並無驚慌,他扭頭看向蕭望之,略顯不解地說道:“慶聿恭似乎有些急迫?”
“嗯。”
蕭望之應了一聲。
雖說前軍步卒這個時候已經很難撤回來,但是劉守光率領的京營還沒有動,這是陸沉手中的一張底牌。
慶聿恭如果對麾下將士有著足夠的自信,就應該繼續等待陸沉將京營也派上去,屆時再動用所有的後備騎兵抄截側翼。
蕭望之稍作思忖,沉聲道:“他一直是在順勢而為,從主動變陣再到如今兩邊夾擊,本質上便是利用我軍的變奏尋覓機會。如果我沒猜錯,他是在等你發出回撤的命令,那就是景軍展開總攻的時機。”
“回撤?”
陸沉抬眼看向前方的戰場,鎮定地說道:“今日之戰,有進無退。”
鼓聲再起,旗號延綿向前。
麵對來勢洶洶的景軍鐵騎,劉守光立刻分出上萬人在側翼結陣阻攔,另一邊鎮北軍後方,厲天潤麾下心腹大將戚守誌率親衛營為淮州同袍豎起一道屏障。
縱觀今日平原上的戰場,大抵分為三片區域,其一是兩軍主力騎兵在東南麵捉對廝殺,其二則是京營和靖州親衛營抵擋夏山軍騎兵對側翼的襲擾,其三則是戰況最慘烈的兩軍主力步卒正麵對決。
“傳令全軍,強攻!”
當陸沉發出這道命令之後,齊軍的陣型再度發生變化。
除去兩支騎兵、靖州親衛營和一萬京營將士,其餘後備兵力整體前壓,湧向前方正在奮戰的主力步卒。
決戰來臨。
景軍陣地,王旗之下。
四皇子遠眺密密麻麻一望無際撲向景軍陣地的齊軍兵卒,緊張的情緒迅疾填滿腦海。
方才慶聿恭派出夏山軍騎兵奔襲齊軍兩翼的時候,他滿懷期待,心情十分振奮。
那一刻他已經完全領悟這位南院元帥的戰略意圖。
從一開始慶聿恭就是在示弱,縱然他不知道齊軍擺出那個古怪四方陣的用意,但是無論對方主帥想做什麼,最後都會落在進攻二字之上,因此他提前輪轉各部給對方一個機會。
後續的進展完全貼合慶聿恭的推斷,隻是四皇子沒有想到南齊陸沉竟然有這麼大的魄力,明知道慶聿恭要用錘砧戰法還不退反進,竟然在這個時候發起了總攻。
至此,齊軍已經沒有退路。
他們必須要在兩邊騎兵分出勝負之前,孤注一擲擊垮景軍的陣地!
想到這兒,四皇子不禁皺眉道:“王爺,對麵主帥太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