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鹿吳山下,兩軍對峙。
眼下的局麵看起來順理成章,淮州軍利用景軍大部分兵力聚集於沫陽路和定州兩地,直接無視沿途可能存在的遊騎斥候,一路狂飆突進想要包抄慶聿恭的後路,等到景軍騎兵出現在前方,淮州軍沒有絲毫遲疑直接撤到鹿吳山附近。
兩邊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生過直接衝突,無非就是淮州軍奇襲的計劃被慶聿恭提前察覺,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布下天羅地網,然後淮州軍被迫據山而守。
隻有遵照慶聿恭帥令、負責指揮這幾支聯軍的忠義騎兵主將蒲察心裡清楚,如果淮州軍的選擇稍稍遲緩,沒有退到鹿吳山一帶,亦或是想要衝破這一萬騎兵的阻截,他們就會被四麵八方的景軍包圍,那時才是真正的死地。
如今他們好歹有鹿吳山這個支撐。
至於為何不直接包圍淮州軍,隻用一萬騎兵先行阻擋引誘,蒲察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蕭望之麾下確實都是步卒,但他並非沒有偵查四周的遊騎。
從淮州軍進入北燕境內開始,蕭望之灑出去的遊騎斥候將視線延展到二十餘裡,這種情況下想要隱秘地在野外完成包圍,這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所以蒲察帶著一萬騎兵作為誘餌,目的就是拖住淮州軍主力,給其他方向的景軍包圍上來的時間。
蕭望之沒有上當。
隻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試探,蒲察和其他景軍將領就能感受到蕭望之的謹慎和果決,但是他們不會因此猶豫不決,畢竟眼下景軍占據著絕對優勢。
淮州軍乃是孤軍深入,他們帶的糧草補給肯定無法支撐太久,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個月。
鹿吳山地處北燕腹心,已經接近京畿地區,景軍擁有充足的後勤供應,而且這裡距離邊境比較遠,也就是說淮州軍完全處於孤立無援、四麵皆敵的境地。
圍困第一日,景軍並未直接發起進攻,甚至連試探性的嘗試都沒有,他們隻是紮牢鹿吳山周圍的籬笆,將這四萬淮州軍死死困在裡麵。
營帳之內,五位景軍大將齊聚一堂。
他們分彆是忠義騎兵主將蒲察、效節軍步卒大祥隱撒合烈和牢城軍步卒大祥隱古裡甲。
除蒲察率領的一萬騎兵之外,另外兩支步卒兵力皆為兩萬人,撒合烈和古裡甲都是遵照景帝的旨意領兵南下。
先前慶聿懷瑾返回河洛要辦的兩件事,其一是將仲曉通準備的人手和火藥送去雍丘,其二則是聯係撒合烈和古裡甲,給他們明確的行軍計劃。
另外兩人則是慶聿恭麾下的大祥隱術不列和陀滿烏魯,前者駐紮於長壽縣,後者駐紮於新昌城,這都是南方邊境上的重鎮。
依照慶聿恭的命令,這兩人留下數千兵力守城,然後悄然領兵北上,為的就是給蕭望之及淮州軍紮好一個口袋。
蒲察環視眾人,不疾不徐地說道:“王爺軍令,先困敵軍三日,然後再根據實際情況展開進攻。”
這一點很好理解,其餘大將均未表示反對。
淮州軍不是弱旅,蕭望之亦非無能之輩,眼下他們雖然已經被圍困,卻不會倉促間喪失戰力,相反這個時候依舊軍心穩定,據山而守能給景軍造成很大的麻煩。
隻要稍微圍困幾日,敵軍內部自然就會出現問題,最關鍵的就是他們必須要考慮糧草如何維係。
陀滿烏魯雖然有點不忿蒲察可以掌握指揮權,但眼下他最在意的還是洗刷身上的恥辱,當即請命道:“三日之後,我部願為先鋒!”
“好。”
蒲察應下,然後便與眾人商議屆時進攻的細節。
正如這些景軍大將推測的那般,鹿吳山上的淮州軍絲毫不亂。
鎮北軍、泰興軍、廣陵軍和淮州都督府親衛營的將士們,這些年久經沙場,絞殺過燕軍也抗衡過景軍,先前在定州積善屯防線就抗住景軍無數次強攻。
他們當然知道自身的處境,將領們沒有任何隱瞞,同時也告訴他們此戰大齊必勝。
那兩麵代表著蕭望之本人的帥旗矗立在半山腰,所有將士抬眼就能看到,所以士氣依舊高昂,隻等著景軍上來碰個頭破血流。
眾將向蕭望之稟報各部的具體情況,這位淮州大都督一邊傾聽一邊觀察著遠處的景軍營地。
“繼續保持。”
蕭望之先是肯定了他們的作為,然後篤定道:“景軍不會一上來就全力進攻,多半是想過幾天再試試我們的深淺,屆時由鎮北軍負責外圍第一道防線。”
裴邃垂首道:“末將領命。”
蕭望之沒有過多交待,鎮北軍是他親手帶出來的精銳之師,沒人比他更了解這支軍隊的底蘊,裴邃雖然在大局觀上比陳瀾鈺稍遜一籌,但是在具體的指揮中沒有任何問題。
他收回目光環視眾人,又道:“跟下麵的將士們講清楚,半個月之內援軍必達。”
眾將齊聲應下。
待他們退下之後,周遭安靜下來,唯有山風呼嘯。
蕭閎遲疑道:“父帥,援軍真能按時抵達?”
蕭望之目視遠方,淡然道:“早在十天之前,我便收到陸沉派人送來的密信。”
他沒有多做解釋,蕭閎卻已經明白過來,神情不由得一振。
“莫要心急。”
蕭望之顯然很了解自己的兒子,隨即轉頭看向西方,目光仿佛能越過千山萬水,落在那座雍丘城上,隨即泰然自若地說道:“飯要一口一口吃,畢竟慶聿恭這種對手沒那麼簡單。”
“不讓他看到足夠的誘惑,這一仗又如何收尾?”
……
雍丘北城,那道缺口依然存在。
雖說厲天潤和靖州軍如今對城內的掌控很強,但是想要在景軍的虎視眈眈之下,修複一道十餘丈的城牆顯然是癡人說夢。
但是景軍的進攻依然沒辦法做到勢如破竹,這裡麵有三個原因。
其一是靖州軍的防守更加靈活,他們沒有因為這道缺口就直接放棄北邊外城,城牆上的防線依舊存在,缺口處也有厲天潤的親衛營頂上。如果景軍的攻勢太過凶猛,他們就會退回內城,誘使景軍進入那片狹窄的區域。
雖說慶聿恭告知眾將守軍不會有太多的奇火,但是這裡麵存在一個問題,普通士卒進攻內城無法鑿穿厲天潤坐鎮的防線,要是慶聿恭派出最強的精銳,難保不會再來一次大火焚世。
如今厲天潤讓仇繼勳和張展鎮守其他各城,他在北城親自指揮,已經接連化解景軍數次攻勢。
其二是援兵終於出現在雍丘城南方白馬關一帶。
首席軍務大臣劉守光率領的三萬京軍,經過極其漫長的跋涉,先鋒一部在嘗試接近雍丘。
慶聿恭對此自然早有應對,在長勝軍一萬精騎的配合下,大將紇石烈領兵給了大齊京軍迎頭一擊,逼迫京軍撤回白馬關。
其三則是靖州東線傳來情報,南齊騎兵和其餘各部已經朝雍丘而來。
種種原因交織影響,雍丘城外的景軍攻勢明顯不如之前那般犀利。
但是慶聿恭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
夕陽餘暉籠罩大地,這位大景元帥在中軍營地內漫步,慶聿懷瑾跟在一旁。
“方才蒲察派人送來軍報,他們已經在鹿吳山一帶圍住淮州軍。從旗號來判斷,蕭望之本人應該就在軍中。”
慶聿恭語調平淡,這句話卻讓慶聿懷瑾雙眼一亮,振奮地說道:“父王,蕭望之這次應該跑不掉了。”
“蕭望之為了打我一個措手不及,突進的速度太快,這就是他最大的破綻,否則想要在野外困住這個謹慎狡猾的老將可沒那麼容易。”
慶聿恭笑了笑,繼而道:“至於他能不能跑掉,就要看我能在雍丘城這裡拉扯多久。”
慶聿懷瑾回味著這句話,忽地福至心靈,試探道:“父王之意,你是故意留著雍丘不破?”
慶聿恭坦然道:“能破自然最好,但是厲天潤手裡肯定還藏著殺招,所以退而求其次,眼下這種半破不破的狀態也不錯。一座堅固的雍丘城,不會引發其他齊軍的焦急,但是眼下這樣會讓他們不顧一切趕來救援,會讓他們在緊張中失去理智的判斷。便如南邊那支齊國京軍,在收到消息後陡然加快速度,又如對方在靖州東線的兵力。”
“原來父王這些天稍稍放鬆對雍丘的封鎖是這個用意。”
慶聿懷瑾滿心崇敬。
慶聿恭停下腳步,抬眼看著天邊的晚霞,淡淡道:“南齊君臣以為我一心盯著厲天潤,其實這也不能算猜錯,隻不過相較於厲天潤這個老對手,我更想看到另外兩個捷報。”
慶聿懷瑾微露不解:“除了圍殺蕭望之和淮州軍之外,還有一處是指定州軍的積善屯防線?”
目前雍丘城的處境已經很危險,如果景軍不顧一切強攻,厲天潤也很難長時間堅守。
蕭望之率領的淮州軍主力被圍,想要撤回去難比登天。
慶聿懷瑾仔細思忖,剩下似乎隻有滅骨地和奚烈率領的東路軍席卷定州才能算同檔次的捷報。
然而慶聿恭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七星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