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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江山多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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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河洛城。

距離那場令謀良虎刻骨銘心的攻防戰已經過去將近一年,南齊淮州軍在河洛城留下的痕跡漸漸被抹去。

北城那段垮塌的城牆終於修繕妥當,當然是由城中的高門大族掏銀子,在京畿之地征調工匠和民夫完成。

浸潤著絲絲寒意的深秋陽光中,一行人來到重新合攏的北城附近,登上煥然一新的堅固城牆。

為首之人正是大景南院元帥、常山郡王慶聿恭。

一眾親兵護衛落在後方,跟在慶聿恭身邊的除了景軍將領,便是勉力維持北燕朝廷運轉的幾位重臣,其中以宰相王安的身份最為貴重。

如今的燕帝年方五歲,是慶聿恭讓人從京山張家找來的小娃娃,按族譜來論算是張璨的侄兒,朝堂大權自然由下麵那些親近景朝的重臣掌控,大抵便是二王一陳一程四人分權的格局。

這四人當中,王師道掌察事廳,陳孝寬掌樞密院,王安和原河洛府尹程昌言分任左相、右相。

王安身為左相,又是北地第一門閥翟林王氏的家主,毫無疑問是如今的北燕朝廷第一人,但是他在慶聿恭麵前依然畢恭畢敬執下屬禮,便如此時此刻。

“安仲公,大軍所需糧草軍餉甚巨,還望你與朝堂諸公多多費心。”

慶聿恭打量著這段新建的城牆,語調溫和地吩咐著。

安仲乃是王安的表字,雖然慶聿恭沒有回頭,王安聽見這個稱呼之後依舊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謙卑地說道“王爺還請直呼下官姓名,當不起公之一字。關於大軍所需的糧草軍餉,下官及同僚們豈敢掉以輕心,定會完成王爺交待的任務。”

慶聿恭負手前行,微笑道“甚好,本王不會忘記你們的功勞。有功要賞,有錯自然要罰,本王素來講究賞罰分明,值此大戰緊張時刻,更容不得有人屍位素餐亦或是心懷鬼胎。安仲公,你如今是燕國左相,一定要約束好下麵的人,本王不希望看到前兩年那些亂象。”

“下官謹遵王爺之令。”

王安的麵部表情天衣無縫,心中卻有些忐忑不安。

南齊淮州軍攻占河洛的時候,他和陸沉在北燕門閥權貴麵前演的幾場戲應該沒有破綻,但他不敢確定慶聿恭會不會心中不爽。

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隨著燕國邊境上的關卡守衛達到一個空前的嚴密狀態,莫說他們王家的秘密消息渠道,就連織經司在河洛城的人手都無法往南邊傳遞消息。

王師道竟然真是慶聿恭最忠誠的鷹犬。

這些情況讓王安有了深切的危機感。

可是翟林王氏上千口人的目標太大,他想走都走不了,為今之計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慶聿恭今天隻是稍作敲打,簡單安排一番,便讓幾位如履薄冰的北燕重臣退下。

他帶著一群景軍將領繼續向前,走到城牆外側,眺望著城外連綿成片的屋宇,淡淡道“謀良虎,說說那天城牆垮塌的細節。”

謀良虎老臉一紅,河洛之戰是他從軍三十年最大的恥辱,旁人根本不敢在他麵前刻意提起,但是慶聿恭發問,他隻能老老實實地將當日細節說來,沒有絲毫隱瞞遮掩。

其實早在河洛失陷的時候,謀良虎便已經將戰事經過和請罪奏章一並送往景朝大都,最終景帝隻是嚴厲地訓斥他一番,可知是慶聿恭幫他求情,否則最低也是罷官去職的下場。

紙上文字終究比不得現場複現,景軍將領聽著謀良虎的陳述,結合眼下看到的景象,對於那天河洛城的天崩地裂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

“穴地攻城……”

慶聿恭雙眼微眯,旋即看向旁邊唯一的中年文士“伱怎麼看?”

文士名叫仲曉通,現為郡王府幕僚之首。

他雖然是北地齊人出身,卻和王安這種後來歸順景朝的齊人不同,他的父親年輕時便已經逃難到景朝境內,因為學問出眾得到慶聿恭之父慶聿定的賞識,被收入麾下充作幕僚。

仲曉通子承父業,頗得慶聿恭的信任,本質上來說他已經是實打實的景朝人。

他稍作思忖,徐徐道“王爺,這種穴地攻城法首要便在於地下空間的挖掘和火藥放置的位置。南齊陸沉顯然是一個雜學旁收的聰明人,不論這種法子是不是他自己所想,對於將來的戰事都有著極為重要的影響。依小人之見,此事難點有二,首先現在用來製作煙火的火藥無法產生這種威力,其次是如何放置火藥,讓爆炸的威力一次性破壞地底的支撐,從而讓整段地麵塌陷。”

慶聿恭頷首道“有難點不可怕,關鍵在於找到方向。南齊曆來善守,又有雄關堅城高牆為屏障,我軍當初吃了不少虧。如今既然陸沉想出這個法子,我們豈能不多加利用?此事便由你負責,無論需要多少工匠和銀子都會滿足你,本王隻要看到成果。”

仲曉通心中湧起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慨,躬身一禮道“小人必定竭儘全力!”

慶聿恭微微一笑,隨即雙手按在牆垛上,對身邊另外一位武將問道“南邊的情報收集全了嗎?”

那人恭敬地說道“稟王爺,在我軍於東陽路定風道和清流關兩處發起攻勢之後,南齊靖州軍在邊境上加強了戒備。從西線石泉城到東線高唐城,可以看見靖州軍的守衛很森嚴,各處關隘城池都已進入臨戰狀態。”

這番話並未讓周遭的景軍將領們感到意外。

隨著景燕聯軍在東陽路(即齊朝定州)兩線展開進攻,南齊各大邊軍都督府肯定能意識到危機襲來,哪怕是最平庸的將領也知道要做好防備,更何況是厲天潤這樣的名將。

倘若靖州軍毫無反應,傻乎乎地以為景軍隻會將目標放在定州邊境,此刻圍在慶聿恭身邊的虎將們反倒會心生疑惑。

慶聿恭沉吟片刻,轉身環視眾人,繼而道“定州這兩處看似打得很熱鬨,實際上你們都清楚,我軍目前尚未出力,隻是給敵人營造出一種強攻的假象。下一步,本王要派人試探一下靖州軍的底細。你們記住關鍵所在,四麵出擊,殺敵為要,不可戀戰。”

眾將齊聲應下,將這十二個字牢牢刻在心底。

慶聿恭當即調兵遣將,在安排妥當進攻靖州的人選之後,他又轉頭看向謀良虎,望著這位追隨自己將近二十年的老將,溫和地說道“河洛之戰雖罪不在你,陛下卻震怒不已。本王為了替你求情,在陛下麵前做了保證,接下來你不能再有疏忽。”

謀良虎方才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不會出現在南邊進攻靖州的戰場上,原本有些落寞和失望,此刻不禁雙眼一亮,立刻單膝跪地道“多謝王爺給末將一個贖罪的機會,末將寧願戰死沙場,也絕對不會辜負王爺的信任!”

“好,起來吧。”

慶聿恭愈發和煦地說道“等南邊戰事打響之後,我要你帶著一支大部分由燕軍組成的偏師,穿過雷澤平原,奇襲定州腹心之地。”

謀良虎雖然在河洛城習慣享受榮華富貴,但終究沒有丟掉幾十年戎馬生涯的眼光,隻是稍微一想就大概猜到慶聿恭這個安排的深意。

所謂奇襲,不過是一個有去無回的誘餌。

他抬頭望著慶聿恭,眼中漸漸浮現一抹悲壯壯烈之色,深吸一口氣道“末將領命!”

慶聿恭微微頷首,伸手在他肩頭輕輕拍了拍,隨即向城牆拐角的階梯走去。

謀良虎依然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目光追隨著慶聿恭的背影,喃喃自語道“多謝王爺,這樣去死倒也不窩囊。”

……

九月二十九日,景朝五千騎兵忽然出現在靖州防線東部的石泉城外,他們沒有理會城內嚴陣以待的守軍,大搖大擺地繞城而過,朝著南方逶迤而去。

九月三十日,又有六千景軍騎兵從沫陽路雍丘城西邊平原穿過,直達南部邊線上的白馬關,讓負責中線防務的靖州廣濟軍大為緊張。

廣濟軍都指揮使範文定一邊密切關注著景軍騎兵的動向,一邊讓人飛馬傳書給後方的大都督府。

同一天,景軍大將肅寧領定白軍萬餘兵馬,出現在雍丘城東南方向五十餘裡的桂城。

十月初一,北燕沫陽路大將軍牛存節集結重兵,一改之前堅守不出的態勢,朝靖州西線重鎮高唐城進逼而來,而且在這支燕軍的後方似乎也有景朝大軍壓陣。

在牛存節看來,如今他巴不得靖州軍主動進攻,這樣才能給景軍在野外尋求決戰的機會。

一時間,靖州防線四麵皆敵,各處軍情急報如雪片一般飛向靖州都督府。

當時間來到十月初五日,定州都督府也收到了靖州的軍情通報。

節堂之內,李景達看著手中的簡報,眉頭不由得皺成一個川字,緩緩道“原來景軍真正的目標是靖州,難怪厲大都督先前回信,暫時不會派援兵來定州。”

堂內還有一人,便是李景達從京城帶來的定威軍都指揮使侯大勇。

他上前壓低聲音道“大都督,靖州局勢如此緊張,我軍恐怕不能坐視不理。”

李景達抬眼望著此人,眸光中泛起幾分複雜的神色。

他當然知道侯大勇想說什麼,假如景軍真正的目標是靖州,那麼先前他們對定州兩處防線的強攻便隻是假象。

這段時間李景達嚴格遵守天子的告誡,沒有妄動一步,老老實實地給前線將士提供支持。

而如今……他再一次陷入天人交戰,神情無比深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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