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廣陵春雨264【淺草才能沒馬蹄】陸沉回到正堂之時,陸通正在品茶沉思,見他進來便笑道:“厲家姑娘不愧是將門虎女,這世上能比過她的年輕女子怕是不多了。林溪那孩子單論武功和心胸肯定不弱於她,隻是在戰場上難免會稍遜一籌。”
陸沉在旁邊坐下,沒好氣地說道:“老爹,師姐是江湖豪傑又非軍中將帥,她和厲姑娘除了武功高強之外沒有多少相似的地方,論性格、經曆和理想都截然不同,有何必要放在一起比較?再者,她們怎麼可能在戰場上刀兵相向?”
“你莫要著急嘛。”
陸通對他一貫溫和親厚,從來不擺嚴父的架子,繼而歎道:“你娘親過世之前,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將來遇不到貼心的人,而我又不能照顧伱一輩子。那幾年我確實很擔心,每天都會焦慮你的終身大事,所以試著和林頡提了提,還好他沒有直言拒絕,同意讓林溪和你相處一段時間。”
老頭子頗為動情,陸沉心中亦有些觸動。
陸通抬眼望著他,忍不住笑道:“你小子看似不聲不響,這兩年倒是很有進益。我聽說,王家姑娘性情溫婉知書達禮,對你十分體貼。隻要你在來安宅子裡住著,她隔三差五便會親自下廚為你調理身體?”
陸沉調侃道:“宋佩說的吧?我回去得敲打敲打她,免得她成日裡泄露我的秘密。”
陸通連忙勸道:“都是我的主意,你可不要為難她。”
“放心吧,老爹。”
陸沉當然隻是說笑,他很清楚老頭子對自己的關切和在意。
陸通又是欣慰又是為難地說道:“在我看來,林溪這個兒媳婦自然儘善儘美,任何方麵都挑不出毛病,你自己想必也是這樣認為。隻不過如今王家姑娘和厲家姑娘也都很好,而且她們的家世背景極為顯赫,沉兒,你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陸沉不禁苦笑道:“爹,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兒子會處理妥當。”
“好好好,那就好。”
陸通搓了搓手,神色漸漸嚴肅起來:“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你得小心應對。”
陸沉望著中年男人的雙眼,欲言又止。
陸通似乎很清楚他的心思,坦然道:“當初在來安城的時候,我對你說過當年的故事,今日再明確告訴你,你是我陸通的親生兒子,和楊大帥沒有任何關係。其實你隻要想一想就知道,依照當時朝廷對楊大帥的戒備和提防,怎麼可能會漏過他的妻妾有身孕?假如你真是楊大帥的遺腹子,朝廷的鷹犬又怎會放過你?”
陸沉今年二十歲,而楊光遠是在十八年前含冤赴死,假如兩人真有血脈上的關係,那就意味著楊光遠在遇害前兩年便未卜先知,提前將自己有身孕的妻妾隱藏起來,還得瞞過天下人暗中托付給陸通。
這種事莫說能不能做到,關鍵在於楊光遠根本沒有想過自身和家人的安危。
雖然有些殘酷,但這就是事實。
陸沉看著自己的父親,愧疚地說道:“爹,是兒子不孝,不該有這種疑惑。”
陸通擺擺手,溫厚地說道:“流言如刀,這不怪你。再者你爹身上的秘密太多,你有疑惑才正常。如今已經到了至關重要的時候,為了不讓你行差踏錯一步,我都不會刻意瞞著你。”
陸沉點點頭,沉吟道:“我覺得這個謠言肯定會在京城掀起風浪,而且天子未必不會生疑,主要是其中有個關節很難解釋得通,那便是蕭叔叔對我的關照超出了一般的愛才之心。”
正如季錫明先前對陸通的質疑,蕭望之這麼多年不知發掘出多少人才,更何況他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都在軍中,也沒有見過他對誰像提拔陸沉那般不遺餘力。
縱然陸沉在廣陵之戰的表現還算突出,但他此前沒有任何行伍經曆,按理來說頂多就是被都督府征辟,然後給他一個低級軍職,讓他統率幾百人慢慢成長。
然而蕭望之直接委任他為檢事校尉,又讓他負責起草去年戰事的方略,明眼人當然知道這份方略經過蕭望之的指點和修正,意味著蕭望之是用自己的心血來幫助陸沉快速崛起。
及至最近的北伐戰役,蕭望之依然讓陸沉操持大局,他和厲天潤更多是起到一個保駕護航的作用,難道他戎馬半生連謀局之能都沒有?
世人對待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更遑論蕭望之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放在一邊,儘心儘力地培養陸沉。
堂內這對父子自然明白,蕭望之這樣做是因為他對陸通有愧。
當年楊光遠在世的時候,囿於朝廷的種種掣肘,他身邊那些年輕俊傑之中必須有一個人離開行伍,為楊家軍打理後勤和疏通各方人脈,意味著那個人此生都無法名揚天下,隻能隱藏在芸芸眾生之中甘於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