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廣陵春雨259【螟蛉之子】將時間稍稍往前推一些,在陸沉為了雷澤之戰嘔心瀝血的時候,陸通同樣不得清閒。
父子二人在來安城的那次密談決定了陸家的發展方向,在維持商號規模的同時要抓緊時間培養更多的心腹。
無論各種技藝精湛的匠人還是具備行伍才能的年輕人,在這個時代都屬於不可多得的人才,即便是陸通也沒辦法憑空變出來。
他隻能不辭辛勞奔走於淮州各地,一方麵親自考察那些符合標準的潛在人選,另一方麵則是在年末時順路驗收各地商號的進項。
元月初二,陸通來到泰興府。
淮州六府,泰興府作為淮州刺史的駐地,論發達程度僅次於作為南北兩岸中樞之地的廣陵府,陸家在泰興府城以及下麵的縣城有二十餘家鋪麵。
當天下午,陸通才剛剛視察完府城的第一家鋪麵,便被刺史府的長史非常禮貌地請了過去。
刺史府位於北城,乃是一座坐北朝南六徑五堂規製標準的大氣官衙,以門前廣場、府門、儀門、正廳、議事廳、後堂為中軸線,東西兩邊有二十餘座殿堂樓宇。
及至議事廳門外,長史駐足轉身,對陸通說道:“陸員外,刺史大人便在廳內,請。”
此員外非彼員外,並非是指員外郎之類的官職,最開始特指有功名但是賦閒在家的人,後來漸漸擴大為對鄉紳士族的敬稱。
論理,刺史府長史自然不需要如此尊敬,但他顯然知道麵前這位略顯富態的中年男人根腳極硬。
“有勞大人相引。”
陸通拱手一禮,然後麵色淡然地走進議事廳。
“草民陸通,拜見方伯大人。”
陸通不慌不忙地朝著廳內那位身著常服的中年男人行禮。
方伯乃是刺史之類一地長官的尊稱,但是這兩個字出自一個商賈口中,多少帶著幾分讓人忍俊不禁的意味。
中年男人卻沒有露出輕蔑之意,他麵容清臒氣質儒雅,笑容溫厚令人如沐春風,正是淮州刺史姚崇。
“陸賢弟不必多禮,你我又非初見,何須這般鄭重。來,請坐。”
姚崇語調溫和,這番話倒也不是刻意作態。
陸家商號的實力在淮州境內算得上名列前茅,無論是去年燕軍南侵還是今年淮州軍北伐,官府都有借助陸家商號平抑物價籌措糧草,兩人先前已經見過不少次,自然不是點頭之交。
陸通謙遜地說道:“承蒙方伯不嫌棄,草民卻不敢不知禮。”
姚崇笑了笑,他身為掌管一州民生大權的封疆大吏,怎會忽略治下如陸通這等富商的底細,雖說還不算了如指掌,卻也知道陸通和淮州大都督蕭望之關係頗為親近。
兩人相繼落座,仆人奉上香茗,旋即悄然無聲地退下。
“北伐之戰進展順利,令郎再建功勳,助蕭大都督連取數城,可見陸賢弟教子有方,為大齊培養出這樣一位年少有為的年輕俊傑。我聽說之後不禁拊掌而呼,破例飲了兩杯水酒。”
姚崇麵帶微笑地打開話匣子,言語之中滿是對陸沉的讚賞。
如果這番話出自一個普通的場景,陸通定然會心生喜悅,然而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在視察自家商號的鋪麵時,被突然冒出來的刺史府長史看似客氣實則不容置疑地請過來,途中也不說明這位刺史大人究竟有何要事,走進這座議事廳後姚崇亦是避而不談,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其中必有古怪,更遑論揣摩人心大半輩子的陸通。
隻不過相較於陸沉的年輕氣盛,陸通顯然更加沉得住氣,當即笑道:“方伯大人謬讚。陸沉雖然小有成就,全因蕭大都督的賞識和教導,以及軍中各位將軍的提點和愛護。其實他自身還有很多不足之處,當下最需要沉下心提升自己。”
姚崇感慨道:“你太謙虛了。軍中年輕人不知凡幾,又有幾位能像陸沉那樣出類拔萃?且不說旁人,蕭大都督的次子家學淵源少年從軍,如今還隻是廣陵軍的副指揮使,而陸沉在此戰過後必然可以獨領一軍。放眼大齊數十萬邊軍,能夠在弱冠之年做到這一步的年輕人可謂獨他一人。”
陸通心中悄然一動。
所謂聽話聽音,姚崇這連番稱讚肯定藏著幾分深意。
當父誇子乃是人之常情,可是以姚崇的身份和地位,沒有任何必要刻意吹捧陸通的教子有方。若是他想拉近距離折節下交,幾句誇讚便也足夠,何須像現在這樣濃墨重彩連篇累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