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廣陵春雨139【殺破狼】小巷之中,兩輛打橫的馬車組成一個簡單卻極其有效的殺局。對方顯然不會給陸沉策馬疾馳衝出埋伏的機會,他們隻需要將這幾人暫時困在巷中,然後便自信可以殺死陸沉。恐怕沒人會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京中會發生當街伏殺邊軍武將的事情。陸沉同樣沒有想到。入京之後他格外小心,除了那次去礬樓赴宴,他基本沒有離開過陸宅,即便必須要外出也會帶著護衛。那場大朝會過後,天子和左相等人達成默契,邊軍擴充兵力成為定局,朝野上下算是默認這個現實,京中愈發風平浪靜。在這種情況下,陸沉並不覺得自己拜訪右相會有多少風險,無論三皇子還是李雲義,哪怕他們對陸沉再怎麼不爽也得遵循最基本的遊戲規則。更何況三皇子被天子禁足,李雲義估計也得到左相的叮囑,短時間內會消停下來。即便如此,陸沉依舊帶著三名身手最好的護衛,並且選擇騎馬而非馬車出行,潛意識裡仍然做好應對意外的準備。但是刺客用兩輛馬車就將他們困住,想要達到這個目的,他們必須要對陸沉的行蹤了如指掌,同時還要對京城的地形非常熟悉,以及極其高效的行動力。這些念頭在陸沉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望著前方衝來的魁梧男子,當機立斷地說道:“往前衝!”在他的字典裡從來沒有被動承受的字眼,更何況刺客僅有兩名,毫無疑問會是真正頂尖的高手,這個時候傻乎乎地停在原地自然是最愚蠢的選擇。四騎分成前後兩排開始加速,然而留給他們的距離實在太短,五六丈的空間根本無法讓坐騎提升到最高的速度,或者說眨眼之間已經正麵相撞。陸沉冷冷地望著單手持棍身材如小山一般魁梧的刺客,在雙方將要接觸的那一瞬,猛然提起韁繩,胯下坐騎似通人性,間不容發之時一聲嘶鳴,旋即前蹄高高躍起,朝著刺客踩踏而下。在譚正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魁梧刺客忽然側身,避開陸沉坐騎的前蹄,然後憑借前衝之勢猛地撞上駿馬的脖頸後側。“吼!”這名身材樣貌極有特色的刺客發出一聲怒吼,磅礴無匹的力量遽然爆發,陸沉隻感覺到一股極其恐怖的衝擊力,胯下的坐騎往右邊連退數步,隨即哀鳴著轟然倒地。當此時,那壯漢單手揮舞著鐵棍,如雷霆咆哮一般朝陸沉當頭砸了下來。“少爺!”譚正等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喊了出來,三人同時下馬,三把腰刀從不同方向格擋而來。一般而言,這個時候他們可以選擇攻擊對方的要害,逼迫此人改變招式,然而他們對敵經驗極其豐富,一眼便看出這魁梧刺客抱著有死無生之誌,故而他們根本不能去賭對方是否敢以命換命。鐵棍從上往下,帶起風雷呼嘯之聲。三把腰刀接連擋去,卻又被悉數砸開,譚正等人隻覺瞬間虎口發麻,險些便把握不住。在這名壯漢毫不畏懼地撞上來時,陸沉心裡便湧起危機感,因此他毫不猶豫地脫開馬鐙。坐騎連連側退繼而倒下,陸沉在電光火石之間向側前方躍開,當此時那根鐵棍已經不可阻擋地朝他的雙腿砸下來,隨即便見陸沉左手在青石地麵上一按,身體猛然先前竄出,似一條滑溜溜的遊魚般,險之又險地避開對方這記殺招。鐵棍轟然砸在地上,青石地麵瞬間一顫,碎石朝著四麵八方激射而出。一股強烈的後怕在譚正等人心中湧起,要是這一棍真的砸在少爺身上,說不定會將他砸成兩截!此刻陸沉已經來到壯漢側後方,譚正等人則在壯漢前方,四人將他包圍在中間。但是壯漢並沒有理會陸沉,反而繼續往前一步,揮棍掄圓砸向三名護衛。他的招式極其簡單,沒有任何花裡胡哨,就是平平無奇的揮動與砸下,然而配合著他魁梧如山的身軀和體內蘊藏的磅礴內勁,這種簡單的招式更加難以阻擋。譚正等人被迫後撤兩步,他們身後忽有風聲響起。“小心!”剛剛站起來的陸沉皺眉厲喝。譚正沒有忘記後方還有一名刺客,後撤的同時轉身揮刀,一刀劈向對方的必經之路。麵對譚正奮力一擊的凜凜刀鋒,那名刺客淩空而起,直接躍過譚正等人的頭頂,在身體將要下落的時候,壯漢的鐵棍剛好出現在他的腳下,便見刺客右腳踩在鐵棍上,再度借力向前一躍,然後便平穩地落在陸沉身前。壯漢心無旁騖,第三次揮動鐵棍,將三名護衛悉數納入棍網之中,僅憑一己之力便將小巷中的戰場分割。他這樣做隻有一個目的,不求誅殺這三名武功高強的護衛,隻要阻擋他們片刻時間,讓他們無法救援陸沉。在此刻這種狹窄逼仄的地形中,這根粗長的鐵棍完全能做到這一點。至於陸沉,顯然是交給那名刀客。壯漢的鐵棍帶著無儘的威勢,任憑譚正等人左衝右突,始終無法突破他的棍圍,硬生生被他擋在這一邊。譚正臉上浮現淩厲的殺氣,沒有絲毫猶豫地挺步前衝,哪怕拚了這條命也要逼退這名壯漢,因為他很清楚陸沉的武功雖然登堂入室,距離真正的高手還差得有些遠,撐不住太長的時間。然而欲速則不達,這名壯漢看似粗笨,實則臨敵經驗極其豐富,壓根沒有露出半分破綻。另一邊,刀客神情漠然快步疾進,長刀揮舞開來,刀刀不離陸沉的命門要害。在這種危險的局勢中,陸沉依然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在接了對方第一刀之後他就知道差距很大,這種硬實力上的差距很難在短時間內解決,於是他選擇不斷後退。淩厲的刀勁似延綿江水波濤洶湧,又仿佛春日驚雷接連炸響。陸沉守得非常艱難,堪稱左支右絀險象環生,但他終究還是頂了下來,一步步退到馬車附近。他能堅持這麼久必須要感謝林溪的幫助,若非那段時間師姐每天拉著他喂招,不厭其煩地幫他修正著習慣,恐怕他早就已經死在對方的刀下。刀客唇角露出一抹獰笑,欺身而進直取陸沉的咽喉。陸沉側身避讓,反手一刀砍向對方的手腕,然而刀客此乃虛招,長刀猛然反抽,狠狠砸在陸沉的腰刀之上。雙方內勁的差距在這一刻顯露無疑,陸沉隻覺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奔向自己的虎口,隨即右手一鬆長刀落地。刀客順勢一腳踏在陸沉的小腹上,陸沉倒伏於地,猛地噴出一口血,便在此時忽有兩股勁氣奔襲而來,緊接著陸沉身後幾乎同時響起兩個聲音。“陸都尉——”“我們是織經司——”話音才傳到陸沉耳中,兩柄長劍從不同的方向刺向刀客,為陷入生死危機當中的陸沉豎起一道遮蔽。刀客不退反進,麵對兩名出現在陸沉身邊的織經司劍手,他毫不猶豫地抬腳踢開左邊那柄長劍,身體一個旋轉,長刀已經在握,全身內勁奔湧而出,朝著右邊那名劍手砍去。劍手如果在此時選擇避其鋒芒,刀客這一刀就會砍在陸沉的脖頸上。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長劍自下而上挑向刀客的咽喉,渾然不懼對方極其凶猛的刀鋒。刀客沒有任何收招,千鈞一發之際豎起左手在劍尖上輕輕一彈,劇烈顫抖的劍刃偏移方向,與此同時長刀砍在劍手的右手手腕上。陸沉單手撐地將將起身,便見一隻手掉落在自己眼前,鮮血幾乎彌漫他的視線。“鄭柯!”另一名負責暗中保護陸沉的織經司劍手血灌瞳仁,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同袍被刺客砍斷手臂,又被對方一腳踹出半丈生死不知。刀客再度前行,劍手來不及為同袍傷感,咬牙含恨道:“陸都尉快走!”“想走?”刀客的武功明顯強出在場所有人,甚至包括那個揮舞鐵根勢不可擋的壯漢,如果不是今天的任務必須快速完成,他還想欣賞一下陸沉在死亡前的恐懼和失態,因為就是這個年輕人讓察事廳在淮州的布置淪為泡影。然而下一刻他眼神微變,因為已經受傷的陸沉並未選擇逃跑,反而眼中暴起濃重的血腥殺氣。在劍手衝向刀客的那一刻,陸沉同時啟動,隻見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旋即身體快速向前,在接近刀客的時候猛然做出令人眼花繚亂的變動。刀客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身法,明明看起來隻是花架子,然而他三刀揮出都沒有碰到陸沉的衣角。陸沉和織經司的劍手並不相識,但是此時卻仿佛有著天然的默契。刀客揮刀再度逼退劍手,陸沉已經來到他的麵前。便在此時,隻見陸沉猛然矮身,右手在右腿的靴子旁邊抹過,隨即身體如落葉般飄起,避開刀客淩厲的刀鋒,下一刻出現在刀客的身後。危機感迅疾湧來,刀客猛然轉身,用儘全力左手拍出,正中陸沉的胸口,可是一抹寒意從他的咽喉處掠過。陸沉的身體猶如斷線的風箏一般飛出,刀客那一掌對他造成極大的殺傷。他掉落在青石地麵上,視線漸漸模糊,唇角卻露出一抹猙獰的笑意。因為刀客仍舊怔怔地站著,並未追上來殺死陸沉,反而抬手捂著自己的喉嚨,先是出現細細的血跡,隨即變成大股湧出的鮮血。他看向倒在地上的陸沉,這時才看見這個年輕的南齊武將右手裡握著一柄泛著寒光的匕首。刀客嘴裡噴出幾口血,緩緩朝後倒了下去。瞪圓的雙眼望著天空,直至生機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