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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星星之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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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錫廣陵春雨137【星星之火】時光悠然,南齊京城依舊歲月靜好。陸沉再次見到厲冰雪是在天子於宮中舉行的慶功宴上,她依舊如往常一般明豔爽利,對待陸沉也沒有任何異常,就好像那天酒醉後的話並不存在,仿佛隻是一場短暫又真實的夢境。朝中重臣似乎也已經接受邊軍實力增強的現實,厲冰雪曾經擔心過的論武也未發生,沒有京軍武將借著公宴的機會向邊軍將領發起挑戰,至於讀書人專屬的經筵和陸沉更沒有半點關係,沒有人拉著他去崇政殿高談闊論。毫無疑問,天子和左相等人達成某種默契。織經司對朝堂高官的排查已經停止,從始至終隻有徐溫和屈豐華這兩人落網,但是他們抄家滅族的下場也能對其他朝臣形成足夠的警告。江北四軍的組建順利進行,朝堂各部展現出高效的配合,沒人拖後腿或者故意遲滯。大抵而言,齊建武十二年的歲尾非常寧靜,天子完成他對邊軍的承諾,百官安靜地蟄伏著,等待邊軍武將離去之後再想辦法勸諫天子。北伐之舉,終究是勞民傷財。在這樣平靜的氛圍裡,陸沉趁著今天朝中休沐,帶著幾名護衛穿過大街小巷,來到南城泰康坊一處宅院。右相薛南亭的府邸。他在這裡受到頗為正式的禮遇,右相長子薛若穀親自站在大門外迎接,然後一路將他引到正堂。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陸沉見識到形形色色的同齡人,既有林溪和厲冰雪這般極其優秀的女子,也有厲良玉和李承恩這樣各有所長的男子,當然還有軍中不計其數的年輕武將。所謂千人千麵,不儘相同。但是薛若穀與他先前結識的同齡人有著非常明顯的區彆,這是一個渾身上下顯露著清貴書卷氣的讀書人。“陸都尉,家父便在堂中,請。”來到正堂門外廊下,薛若穀微笑相請,眼中帶著幾分沒有侵略性的好奇之色。陸沉頷首道謝,然後從容地走進正堂,便見那位麵容清臒的宰相抬眼看來,於是上前行禮道:“末將陸沉,見過薛相。”“不必多禮。”薛南亭神態溫和,指著左首的交椅說道:“請坐。”陸沉依言落座,身姿挺直。他平靜地打量著相府正堂的陳設,與一般人想象中的雍容大氣截然不同,但也不是那種刻意表現出來的清貧,除了那幅天子禦筆所寫的中堂之外,其他擺設大概處於中等水準。仆人上前奉茶,一舉一動行禮如儀,可見相府家風之嚴。薛南亭品著清茶,悠然道:“月前你們進京的時候,家叔就讓人送來親筆信,讓我務必要關照於你,以免你在京中受人欺負。那個時候我便在想,伱會在什麼時候主動登門。”他主動提起這件事,陸沉不免有些愧然。雖說薛懷義這樣做是出於他和陸通之間過命的交情,但是一個長輩能做到這種程度確實難得。然而京中局勢波詭雲譎,李雲義之流不過是冰山一角,陸沉不想卷進這些漩渦當中。簡而言之,他完全相信薛懷義的好意,但是不敢毫無保留地信任薛南亭。能夠在李道彥一手遮天的情況下登上右相之位,薛南亭又豈會是易於之輩。對於這樣宦海沉浮見慣人心的重臣來說,親情的羈絆未必能決定他們的想法。一念及此,陸沉誠懇地說道:“還請薛相恕罪,末將本該早早登門拜望,隻是進京之後遇上各種事情,一時半刻抽不開身。”薛南亭微微一笑,平靜地說道:“小心一些不是壞事。”這句話意味著他對陸沉的考慮了如指掌。在前段時間的大朝會上,陸沉親眼看到薛南亭與左禦史中丞許佐發出強力一擊,通過屈豐華殺雞儆猴,為天子掃平最大的障礙,順利推行增設邊軍的提案。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他確定這位右相站在天子那一邊,至少不會是邊軍的敵人,所以朝會結束後麵對薛南亭的邀請,陸沉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及至此時此刻,有些話也不必過分隱晦,因而陸沉略有些感慨地說道:“末將這段時間看在眼裡,深刻地體會到陛下和薛相的不易。”“你這般稱呼未免顯得太過生疏,若是不嫌棄的話,你就自稱晚輩吧。”薛南亭溫聲說道。陸沉頷首應下。薛南亭眼中微露讚許,顯然陸沉的脾性很對他的胃口,繼而轉入正題道:“請你登門相見,主要有幾點原因。其一當然是要完成家叔的囑托,要是讓他知道你來京城一趟卻沒有登過薛家的門,少不得會埋怨我不通情理。”陸沉微笑以對。薛南亭繼續說道:“其二,我有幾句話想當麵說與你聽。”陸沉道:“請薛相示下。”薛南亭便道:“你在大朝會見識到芸芸眾生相,理應明白陛下的不易,也應該知道朝堂之上並非民間傳言的那般,皆是勾心鬥角爭權奪利之輩。我並不諱言有這種人存在,但是也有很多同僚是在為大齊的國運努力。”陸沉腦海中浮現左禦史中丞許佐的身影,不由得點了點頭。薛南亭神色愈發溫和,緩緩道:“邊軍將士很不容易,陛下清楚這一點,我們這些官員也不會忘記。但是人世間很多事都難以暢快淋漓,必然會有數之不儘的妥協與取舍,關鍵在於,陛下和我們都不會放棄收複故土、再造大齊萬裡河山的願景。”其實對於一朝宰相來說,薛南亭這番表態略顯直白,不太符合他的身份。他之所以如此直接,顯然是考慮到陸沉的身份,所以沒有絲毫拐彎抹角的言辭。不過這番話還是讓陸沉稍稍有些不解,薛南亭似乎沒有必要這般直抒胸臆,畢竟兩人的身份差太大,即便他如今是天子親封的開國縣男,對方卻是實權在握的右相,幾近於人臣的巔峰。他望著薛南亭臉上淺淡的笑意,腦海中忽然靈光浮現,鄭重地說道:“晚輩會將薛相的教導一字不差地轉告蕭大都督。”薛南亭輕聲笑了起來,讚道:“最開始得知邊境戰報的時候,我不是很相信整體方略出自你手,還以為這是蕭、厲兩位大都督以退為進明哲保身,將功勞推到你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身上,後來仔細了解過,方知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更加堅信這一點。”雖然他將那個話題一帶而過,言語中又特彆點明兩位大都督,陸沉卻知道先前那些話主要是針對蕭望之。看來朝堂這邊也很清楚,厲天潤對天子的信任毋庸置疑,相較而言蕭望之便是有所保留。想到這兒,陸沉試探性地問道:“薛相,晚輩鬥膽請問,如果淮州都督府決意收複偽燕東陽路,朝廷能否提供足夠的支持?”薛南亭沉思片刻,緩慢但是堅定地說道:“你回淮州之後轉告蕭大都督,在收複東陽路這件事上,中樞會竭儘全力支持他。請他不必擔心後方的糧草軍械供應,本官會親自出麵解決所有的問題,保證不讓他有後顧之憂。”陸沉眼中浮現幾分敬意,起身說道:“晚輩代蕭大都督謝過薛相。”薛南亭抬手虛按,喟然道:“真正該說謝謝的是京中的官員,如果沒有邊軍將士舍命奮戰,淮靖二州又怎能守住,江南的安穩又如何維係。不過,你也要提醒蕭大都督一句,朝廷籌備後勤需要時間,尤其是收複東陽路這樣的大戰,他至少要給中樞一年左右。”“晚輩明白。”陸沉極其沉穩地說道。薛南亭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對陸沉說道:“留下來吃頓便飯,也算是讓我儘一儘地主之誼。家常風味,比不得外麵的酒樓飯莊,你莫要嫌棄。”陸沉自無不可,他原本沒有想過今天這場見麵會涉及到多深的話題,頂多是借著薛懷義那層關係聊聊家常而已,然而薛南亭的表態極其坦然,由此可以一窺這位右相的剛直性情。倘若朝堂之上都是他這樣的官員,想必大齊早就可以奮發向上,大軍一路往北收複舊山河。然而這終究是不切實際的幻想。這頓午宴果然如薛南亭所言,菜式普通家常,不過味道相當不錯,席間薛南亭沒有再談正事,隻和陸沉聊了聊江北的風土人情。午後,薛若穀再度親自將陸沉送出門,然後折返來到書房,見薛南亭正在審閱幾份公文,便安靜且恭敬地站在一旁。片刻過後,薛南亭放下手中的筆,抬手揉了揉眉心。在這個過程中,薛若穀始終一言不發地站著,直到此刻才說道:“父親,陸都尉回去了。”“對其觀感如何?”薛南亭坐在窗前翻閱幾份公文。薛若穀沉吟道:“比想象中更加沉穩。”薛南亭微微頷首,繼而感慨道:“為父有一種預感,這個年輕人將來必然會成為蕭望之的繼承者。他留在京中這段時間,以及將來他進京的時候,你可以放下讀書人的自矜,多多與他交際,說不定對你以後的仕途大有裨益。”薛若穀有些轉不過彎來。他如今不再懷疑那個年輕都尉的能力,也相信對方會在邊疆戰事中發揮極大的作用,然而自己身為翰林院修撰,以後注定會走文臣儲相之路,怎麼可能需要邊軍武將的照拂?隻是出於對父親的敬重,他沒有出言反駁。薛南亭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並未詳細解釋,淡然道:“你可以心有疑惑,但是必須鄭重對待這件事,為父不是在同你商議,明白了麼?”薛若穀心中一緊,正色道:“兒子明白了,謹遵父親大人的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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