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本想告辭離去,卻被林溪留了下來。
“師弟請稍等。”
林溪轉身步入內間,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柄裝在皮套裡的短刃。
從外表上看此刃平平無奇,皮套甚至有些老舊,但陸沉心裡清楚值得林溪這般鄭重對待的東西肯定不凡。
林溪來到陸沉身前,將短刃從皮套中抽出來,原來是一柄散發著凜凜寒光的匕首。
陸沉問道:“師姐,這是……”
“這柄匕首削鐵如泥無堅不摧,是一位代國商人為報答家父的救命之恩相贈,家父後來將其交給我,但是對我來說它的用處不大。”
林溪神色溫婉,繼續說道:“你如今雖已窺得上玄經的門檻,登堂入室卻還要很長時間。遇上普通武夫,憑借你苦練守正訣九年的根基,倒也能輕鬆應對。可若對上頂尖高手,你很難有取勝或者逃生的機會。因此,萬一我不在時你又遭遇危險,這柄匕首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她將匕首插入皮套,然後遞了過去。
陸沉隻覺心裡暖洋洋的,微笑道:“多謝師姐。”
林溪微微搖頭,又道:“你可以將匕首藏在靴子裡,出其不意一擊,絕大多數武人都沒辦法擋住。若用武器來擋,這柄匕首可以輕易斬斷對方的兵器,肉身則更不可能抵擋。”
陸沉看了看匕首,小心道:“師姐,假如我突然蹲下來摸靴子,對方肯定會有防備,這時該如何應對”
“嗯……”林溪略顯遲疑,最終還是輕聲道:“你現在已經學會身法的第一部分,初步掌握如何發力和借力,我可以再教你幾招小巧身法,讓你能夠接近和纏住敵人。這時你可以順勢拔出匕首,然後趁其不備發起攻擊。”
“請師姐賜教。”
“那是我在十三四歲時感悟的身法,家父形容如鬼魅一般飄忽不定,又像穿花蝴蝶令人眼花繚亂,便幫我取了一個簡單的名字,喚作穿花三式。你隨我來。”
兩人來到院中,林溪輕咳一聲,然後向陸沉演示這套由她自己創造的身法。
但見一襲白衣輕盈似月,飄然而起翩若驚鴻。
陸沉忽然明白她先前遲疑的原因,因為穿花三式是以快速接近敵人為目標,故而會有很多小巧的輾轉騰挪,將林溪修長柔美的身姿展現無遺。若是生死相搏之際她自然不會顧及這些,但眼下在他麵前展示難免會有一些難為情。
林溪悄然落地,麵頰微紅,但仍舊溫和地說道:“看清楚了麼”
“沒有。”陸沉老老實實地說道。
“那好吧,我這次放慢些,你看仔細。”林溪轉過頭去說道。
初夏的陽光中,林溪於微風中起舞的場景猶如一幅意境絕美的水墨畫,久久地定格在陸沉的眼中。
等他從彆院出來,李承恩盯著他看了一會,終於忍不住說道:“少爺,你今天的笑容很像那天,讓人覺得怪怪的。”
“你眼花了,最近是不是經常失眠”陸沉關切地問道。
李承恩知道這句話的潛台詞,順口答道:“睡得很好,多謝少爺關心。”
陸沉微笑道:“說正事。承恩,眼下我們在廣陵城內能動用多少好手最好是見過血的那種。”
李承恩心中一驚,壓低聲音問道:“少爺,莫非出了什麼大事”
“有備無患。”陸沉稍作猶豫,還是將顧家和北燕細作有關的事情簡略說了一下,因為陸通的緣故,他對李承恩很信任。
李承恩當然明白陸沉說出這些隱秘意味著什麼,他鄭重地說道:“多謝少爺信重。若以有過練氣經驗為最低標準,在廣陵城內總計有一百二十四人。要是必須見過血,那隻有四十多人。”
陸沉腳步猛然一滯,難掩詫異地問道:“一百二十四人”
李承恩點點頭,掰著手指數道:“家中常住護院二十人,另有芝園後麵那條街上一排宅子裡住著四十五人。除此之外,陸家在廣陵城內有十二家作坊,二十三家門麵,城外有七家田莊……”
“好了,不用算了。”陸沉笑著打斷,又道:“你儘快甄彆這些人,從中選出值得信任、膽大心細、口風嚴實的好手,儘量不要引人注意地將他們集中到芝園後麵那些宅子裡。”
李承恩頷首應下,又斟酌道:“少爺,顧家在官麵上的關係不弱,此事還是要謹慎行之。”
“無妨,織經司會扛起責任。”
陸沉微微一笑,泰然自若。
……
再次與李近在那家小酒館中碰麵,已是兩天之後。
“李大哥,如果織經司直接對顧家動手,會不會不太妥當”
陸沉開門見山的一句話讓李近陷入為難之中。
平心而論,以他們目前掌握的證據,根本不可能直接衝進顧宅大肆搜捕。若能找到北燕細作倒還好,如果一無所獲必然會釀成軒然大波。
即便蘇雲青在此也必須慎重考慮。
李近輕歎一聲道:“如果沒有真憑實據,我們不能直接闖進顧宅。”
陸沉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兩天我在思考另外一個問題。先前那樁案子結束後,蘇大人在廣陵城展開大範圍的搜捕,偽燕細作應該早就逃離此地。眼下邊關戰事激烈,他們為何要跑回廣陵毫無疑問,他們肯定在謀劃一些陰謀。”
“我也是這般想的。”李近附和地點頭,又道:“我明白陸兄弟的意思,不論對方想做什麼,對於廣陵來說都不是好事。與其試探猜測,不如先下手為強,說不定就能逼得對方倉皇失措。隻是你也知道顧家的根腳很硬,強闖委實不妥,一旦發生人命傷亡,上麵追究起來怕是蘇大人都擔不起。”
現在他能確認顧家勾連北燕,而且以陸沉和陸家護院為誘餌,發現了一些察事廳細作的蹤跡。
但是這些還不夠,李近無法確認廣陵城裡究竟有多少北燕細作,其中又有多少人藏在顧家。
察事廳的探子並非蠢貨,尤其是現在還能潛伏下來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動靜太大必然會被他們察覺,那時很可能導致前功儘棄。
陸沉平靜地說道:“所以這兩天我想了一個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李近連忙道:“你說。”
陸沉道:“顧家不是鐵板一塊,顧子思和顧均燁父子雖然足夠謹慎,但顧家二公子不是那種人,而且他不可能對家裡的事一無所知。”
李近精神一振,低聲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先悄悄抓了顧均輝,想辦法撬開他的嘴,然後依靠他的口供讓顧子思和顧均燁招認”
“不,要更複雜一些。”
陸沉不慌不忙地說道:“如果要動顧家,必須先取得府尊大人的同意。這不僅僅是官麵上的問題,如果沒有府尊的協助,我們很難找出顧家的破綻。依我之見,隻要能先說服府尊,然後以他的名義將顧家父子請到府衙,同時抓住這個時間差讓顧均輝開口,再反過來壓服顧家父子,此事才會比較有把握。”
李近起初聽得很認真,可是很快臉色就發生了變化。
這個法子為何越聽越耳熟
等等……這不就是先前細作案中那些人陷害陸家的手段嗎
陸沉見狀便微笑道:“李大哥應該想到了,我這是有樣學樣或者說禮尚往來。隻不過,陸家清清白白,他們隻能絞儘腦汁栽贓陷害,但是顧家卻不同,所以我們不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準備。”
李近失笑道:“如果事成,偽燕察事廳的人倒也輸得不冤。”
陸沉略過此節,從容地說道:“李大哥切莫掉以輕心,通敵叛國是抄家砍頭的大罪,顧家父子未必會輕易認罪。因此我們必須做好準備,假如顧家父子硬頂著不鬆口,那我們要當機立斷殺進顧宅抓住偽燕的細作。”
雖然都是硬闖,但在有了顧均輝的認罪口供之後,再加上顧家父子被強留在府衙裡,沒有人主持大局,顧宅那邊就會容易很多。
李近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道:“好,我會儘快調配人手。”
陸沉便道:“我去想辦法說服府尊,你將顧家老二的行蹤規律摸清楚,另外還得繼續派人盯著顧宅以及其他可疑之處。等府尊同意之後,我們可以提前抓住顧均輝,同時等顧家父子去府衙赴宴,這段時間應該足夠搞定顧均輝。”
李近頷首應下,又道:“茲事體大,我已在三天前讓人北上向蘇大人請示。不過還請陸兄弟放心,蘇大人最恨內賊,他絕對會同意我們的計劃。”
“好,那我們分頭行動。李大哥,時間緊急不得拖延,不然我擔心偽燕探子會鬨出大麻煩。”
兩人目光交錯,李近起身拱手一禮道:“放心!”
陸沉站起身來,緩緩舒出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