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康城到南京路西南角上,路程約為三百二十餘裡,然後要再繞行百餘裡,才能轉道一路往南前往飛鳥關。
也就是說,即便沒有齊軍的阻攔,兀顏術想要派兵馳援飛鳥關,路上最少也要花半個月的時間。
而陸沉顯然不會讓他那麼輕鬆地救援。
他麾下的鎮北軍、飛雲軍、盤龍軍迅速往西運動,先景軍一步抵達預定位置,明擺著要讓景軍付出足夠的代價才能繼續西進。
李承恩率領的定北軍更如冷靜的獵人,馳騁於靖州北部,窺視的目光讓景軍如坐針氈。
這個時候兀顏術已然無計可施,偏偏他又不能見死不救。
南勇畢竟是皇後的親哥哥,雖然天子未必會將此人放在眼裡,但兀顏術身為臣子豈能袖手不理?且不說南勇麾下還有五萬大軍,若是全軍覆沒,對大景而言是非常慘重的損失。
兀顏術儘力抽調出三萬銳卒,由大將貴由率領,迅速往西挺進,同時對麾下各軍進行複雜的調整。核心思想便是在保證陣腳不亂的前提下,儘可能化解齊軍的威脅,以便讓貴由率領的援兵可以早一天到達飛鳥關附近。
為此,兀顏術隻能放棄西邊占據的大部分城池,儘量收縮景軍的戰線,避免在這個時候和齊軍發生直接的衝突。
簡而言之,因為南勇部陷入絕境,景軍在西線戰場取得的戰果不得不主動吐了出來。
即便如此,兀顏術也不敢保證貴由能夠及時拯救陷入重重包圍之中的南勇部。
“隻能是儘力而為罷了。”
短短幾天時間過去,兀顏術仿佛蒼老了十餘歲。
其實直到現在為止,景軍仍舊沒有陷入絕對的劣勢。
縱然陸沉先行一步,兀顏術的應對也算得上冷靜理智,但是心腹大將阿古能夠看出來,主帥明顯失了心氣。
這才是最致命的問題。
似是感知到心腹的目光,兀顏術自嘲一笑道:“最憋屈莫過於陸沉根本不給我正麵決戰的機會。”
阿古親曆整場戰役,對此言頗為認同。
起初兀顏術在考城大敗齊軍,一戰殺得靖州軍傷筋動骨,按照一般人的正常邏輯,唯一能救靖州軍的陸沉理應率軍趕來,但是對方偏偏不這樣做,他親自領兵進逼堯山關,仿佛要和兀顏術比一比誰的動作更快。
關鍵在於他真能攻破堯山關,這逼得景帝被迫繼續調兵南下,而兀顏術堅定地留在靖州一線,隻是象征性地調一支兵馬回去,不知不覺間暴露了景帝和他的真實意圖。
當日太康東南麵那一戰,原本兀顏術和景軍眾將以為這會是一個開始,當世最強大的兩支軍隊即將迎來火星四濺的碰撞。
然而那是開始也是結束。
陸沉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調動和牽製景軍主力,決戰之地卻在沙州。
一念及此,阿古簡直恨得牙癢癢,寒聲道:“碰上這等陰險狡詐之輩,實在讓人心中憋火。”
兀顏術卻淡淡道:“其實他這樣做說不定是另有原因。”
阿古不解地複述道:“另有原因?”
“我聽說南齊新君對陸沉頗多猜忌,倘若我軍一蹶不振,你猜齊帝會不會坐視陸沉繼續執掌三州軍權?”
兀顏術心中五味雜陳,雖然他能看透這一點,卻沒有任何反製的手段,總不能為了虛無縹緲的未來,主動葬送景軍精銳,相反他還要儘可能援救陷在絕境中的南勇部。
阿古神情複雜地說道:“此人心機如此深沉,在戰場上又有重重大軍保護,我們何不想法子用彆的手段除掉他?”
“這不是該我們操心的事情。”
兀顏術輕歎一聲,隨即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次我讓貴由領兵西行,並非是信不過你,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去辦。”
阿古正色道:“留守請吩咐。”
兀顏術緩緩道:“你現在帶著我的將令返回桐柏城,在原先的基礎上繼續加固以桐柏為核心的防線,要保證糧草充足軍械完備,不得有絲毫紕漏。”
“末將領命。”
阿古先應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留守,您準備退兵?”
桐柏防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是在堯山關丟失後,這是南京城僅剩的屏障,隻要這條防線不出問題,南京城至少不會被齊軍兩麵夾擊。
可是這樣一來意味著景軍的戰略計劃徹底宣告失敗,不僅沒有攻陷靖州,反而丟掉了太康城。
兀顏術抬手捏了捏眉心,直白地說道:“無論貴由能不能將南勇麾下的兵馬救出來,我軍的士氣已經跌到穀底。雖然我個人很想和陸沉在正麵戰場一較高下,但如今客觀條件不允許,我總不能因為一己私欲讓大軍陷入險境。麵對陸沉這樣難纏的敵人,既然暫時無法取勝,隻能避其鋒芒。”
阿古心中一歎,起身道:“末將明白了。勝敗乃兵家常事,還請留守寬心。”
兀顏術微微點頭。
阿古退下後,帥帳內顯得極其安靜。
兀顏術獨坐片刻,從案上取出一封空白的奏章,隨即研墨提筆。
他將近段時間的戰事細節一五一十地寫上去,沒有在文字上做任何偽飾,寫到決定撤軍之時,他忽地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