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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4【故事裡的哀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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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在兀顏術決定對靖州軍主力發起總攻的時候,大齊京城彌漫著忐忑不安的氛圍。

堯山關大捷並未打消景軍的決心,靖州麵臨的局勢依然岌岌可危。

陳瀾鈺麾下的金吾大營已經開始做北上的準備,萬一陸沉無法在河洛取得突破,而景軍主力又攻破靖州防線的話,必須要有人守住衡江南岸。

當另外一支景軍奇兵攻占沙州飛鳥關,繼而向東威脅靖州平陽和沙河等地,消息傳到京城,朝堂之上君臣無不驚懼。

再加上邊軍需要海量的後勤供給,朝野上下可謂是又忙又亂。

與之相比,距離京城僅僅百裡之遙的錦麟縣便顯得平靜安寧。

這座縣城曆史悠久,尤其是在李家成為江南門閥魁首之後,愈發名聲斐然,城池幾經擴建,如今比府城還要繁華富庶。

東城有一座精致雅靜的宅邸,乃是李家的產業,如今住著前任織經司提舉秦正一家人。

藏著無數典籍的書房內,秦正坐在大案前,聽著麵前的四旬男子低聲彙報。

正如李宗本擔心的那般,秦正在織經司提舉的位置上坐了十五年,雖說先帝有過製衡和監督他的舉措,但他對織經司的掌控遠比世人想象得深入。

秦正對大齊和先帝的忠心無可指摘,可是他若想儘心辦事,必然要培植足夠多的得力心腹。

如斯長年累月,一股潛在的龐大勢力逐漸形成,甚至連秦正本人都無法改變這種態勢。

倘若沒有發生那些變故,秦正本想在不影響大局的前提下,循序漸進地主動割裂這些心腹,逐步將權柄還給新天子,以此成全他和先帝的君臣之義。

偏偏李宗本迫不及待地逼他離去,還動了隱晦的殺心,於是秦正隻能讓他掌握的人手去查一查其中蹊蹺。

“大人,這些便是我等這半年查到的線索。”

四旬男子神態恭敬,麵色沉穩,隱約有幾分不忿之意。

秦正微微閉上雙眼,陷入長久的沉思。

男子安靜地等待著。

“不必繼續往下查了。”

秦正的語調很平靜,繼而道:“接下來你們不要再有動作,蘇雲青不是平庸之輩,倘若繼續刨根問底,難保不會被他察覺。對了,高煥被罷官的緣由查清楚了嗎?”

男子回道:“稟大人,此事有些古怪。高尚書那些罪證確實貨真價實,然而說句實話,朝中哪位高官手裡沒有幾件類似的醃臢事?那隻是陛下用來查辦高尚書的手段,並非真正的原因。至於陛下為何突然對高尚書下手,目前小人尚未查明。”

秦正點了點頭,徐徐道:“好,你回去罷。”

他沒有額外提醒,此人乃是他最得力的心腹,素來小心謹慎,自然懂得掩人耳目隱匿蹤跡。

男子離去後,秦正獨坐小半個時辰,隨即讓人備下馬車,前往相距不算太遠的另外一座府邸。

這座宅子足足占去大半條街,中門一年裡更是開不了幾次,就連秦正這樣的身份也隻能從側門進入。

當然秦正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他在一名中年男子的引領下來到後宅花廳,見到了老態龍鐘的前任左相李道彥,以及在旁侍奉的李公緒。

寒暄過後,李道彥昏花的老眼看向旁邊的少年,和善地說道:“稚魚兒,回去讀書。”

李公緒恭敬地說道:“是,祖父。”

他又向秦正行禮告退。

望著少年日漸高大的背影,秦正有感而發道:“倘若此子早二十年出生,或許老相爺就無需如此費心。”

老人笑了笑,略顯意興闌珊地說道:“二十年前,適之在老朽眼裡亦是值得托付的錦繡之才。若非如此,老朽怎會逐步交權於他?”

通過這段簡短的對話便能知道,李道彥和秦正在這大半年裡往來密切,不再像當初在朝中那般隻是點頭之交。

秦正聽聞此言,不禁喟然道:“也對,自古人心易變。”

李道彥靠在躺椅裡,明明現在已經是六月天氣,他卻披著外衣,身體狀況明顯不如以往。

對於他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日子每過一天情況便會糟糕一分。

他的雙手攏在腹前,緩緩道:“那你呢?有沒有變過?”

這個問題似乎沒頭沒尾莫名其妙,但秦正顯然聽得懂,搖頭道:“不知道。”

李道彥不置可否,繼續問道:“其實老朽一直好奇一件事,如果那天老朽沒派人去城門附近特意等候,你會如何應對來自天子的冰冷殺意?”

秦正淡然一笑,從容地說道:“老相爺,我總有一些保命的手段。”

“還好你沒埋怨老朽多管閒事,咳咳——”

李道彥抬手撫胸,待身體平複下來,又道:“你上次登門是六天前,今日來得這麼匆忙,想必是你那些徒子徒孫已經有了發現?”

“瞞不過老相爺慧眼如炬。”

秦正並未否認,隨即拋出第一個消息:“呂師周死了。”

李道彥雙眼微微眯著,緩緩道:“終於死了。”

在先帝當朝的十五年裡,呂師周是一個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名字。

大齊皇宮裡的內監基本沒有權勢可言,但呂師周乃是先帝南渡時身邊僅有的幾名忠心仆從之一,後來順理成章地成為內侍省少監,可謂經曆了那十五年裡所有的風風雨雨,一直忠心不改地陪伴著先帝。

李宗本登基後,呂師周主動請求去皇陵為先帝守陵,李宗本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聽到這樣一個忠仆的死訊,李道彥所說的四個字似乎顯得有些刻薄。

秦正並無異樣的反應,仿佛在講述一個普通又尋常的故事:“呂師周在皇陵不到兩年的時間裡,變得愈發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時候,從來不和旁人交流,隻是儘心儘責地守陵。九天前的晚上,他或許是過於思念先帝,破天荒地飲了一壇酒,半醉半醒之間外出,一不小心從高處跌落,次日清晨才被人發現屍首。”

“走的時候沒有受苦,是件好事。”

李道彥輕聲一歎,繼而道:“前些天家中管事回報,他輾轉找到當初京城叛亂中一位將領的親信,此人當夜趁著混亂逃出京城,一口氣跑到盧州境內。根據此人口述,在叛亂爆發之前的某一天,他的將主私下與韓忠傑的次子見過一麵。叛亂當夜,這員武將便負責看管大皇子。”

秦正目光微冷,他這裡也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在徐徐清風之中,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漸漸勾勒出那場叛亂的全貌。

一邊是先帝想要請君入甕,另一邊是王晏和郭從義等人打算鋌而走險,還有不少人渾水摸魚,韓忠傑便是其中之一。

換句話說,若非韓忠傑在裡麵橫插一腳,大皇子未必會陷入那種必死之地。

秦正飲了一口香茗,緩緩道:“大殿下當夜被王妃的親弟弟嚴學錦誆騙出府,因而中了埋伏。嚴學錦已死,不過他身邊的一個親隨成了漏網之魚,我的人費儘手段找到他並且撬開他的嘴。據他交待,嚴學錦爛賭成性,早就被苑玉吉控製,所以才會配合王晏,置大殿下於死地。”

兩人對視一眼。

李道彥搖了搖頭,輕聲道:“你說,他為何要這樣做呢?”

秦正道:“當時李宗簡雖然徹底失去爭儲的希望,但是大殿下還在,他畢竟是皇家嫡長子。如果大殿下一直活著,對於天子來說始終是一個巨大的威脅,剛好王晏等人需要一個擋箭牌,天子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事後回想,大殿下的死對先帝來說打擊太大,加重了先帝的病情,這已經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李道彥沉默片刻,一字字道:“你真能說服自己相信僅僅如此嗎?”

這一刻秦正的眼神鋒利如刀,卻又漸漸化作一片虛無,悲惘道:“又能如何?”

他們這仿佛打啞謎一般的對話直指一個血淋淋的真相。

已知大皇子的死和李宗本脫不開關係,他這樣做是出於穩固自己儲君身份的目的,然後間接加速先帝的死亡,但他真的隻做了這件事嗎?

先帝的病,究竟和他有沒有關聯?

李道彥想弄清楚這個問題。

然而秦正的反問也很直白,如果真的查證此事,大齊將何去何從?

是讓生性狠毒殺人無數的李宗簡從階下囚變成大齊天子,還是讓年僅四歲的延寧郡王李道明登基?

且不說他們有沒有能力行廢立之事,關鍵在於廢掉李宗本,卻又讓誰繼位?

現今的大齊或許不算風雨飄搖,但也是內憂外患局勢艱難,李宗本縱然比不上先帝的一根毫毛,至少能維持住中樞和邊軍的現狀,至少能讓朝廷正常運轉。

所謂破而後立,前提是要有人能發揮出扛鼎之責。

這兩人一生中不知經曆過多少曲折坎坷,再困難也能冷靜應對,眼下卻不約而同地陷入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悲痛和沉鬱。

秦正忽地說道:“除了老相爺和我的人手之外,還有一批人在暗中小心翼翼地調查當初的事情。”

聽到這句話,李道彥滄桑的眼神裡泛起一抹欣慰的感傷。

雖然秦正沒有明言,老人心裡已經冒出“陸沉”這個名字。

他抬眼望著上方,輕聲道:“陛下,你沒有看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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