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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和煦,樹蔭清涼,他忍不住的犯困,不知不覺間就閉上了眼睡著了過去。
等他醒來,雙目不免有些怔愣,忽如大夢般,感覺自己很久沒有睡得如此安寧了。
“怎麼樣?”小姑娘清脆軟甜的聲音傳來,“是不是一覺醒來神清氣爽?這天氣這景色可好睡啦!你睡得有點久,家裡人會擔心你的吧?”
“沒事。”禪院寂回答道,雙目還有些失神。
從記事起,禪院寂活得就像是踩在深沉粘稠的影子裡一般動彈不得、難以喘息,他越是清楚是自己困住了自己,周圍的一切越是讓他覺得煩悶。
禪院寂再次看向女孩,冷清沉寂的眸子緩緩彎起,如月映日,他緩緩道“鯨。”
“嗯?”女孩順著他的呼喚側過身來麵向他。
“你家在何處,父母何人,能否告知我?”禪院寂語氣輕緩。
林鯨也不知道自己這轉世算什麼情況,於是說“他們都不在這個世上了。”
禪院寂靜默片刻說“抱歉。”
“這有什麼?”麵對禪院寂的小心翼翼,林鯨回以毫無陰霾的硝煙,在她死而複生的那一刻,前世所經曆的那些苦痛與無力對她來說都已是過眼雲煙,“我們是朋友嘛,剛剛認識的朋友想要相互了解是理所當然的事。”
禪院寂鬆了口氣,然後一板一眼地認真說“我族中宅院算是寬廣,可日居百人不在話下,吃食衣住皆不缺,鯨若是無處可去,願意來我家中住下嗎?我會竭儘所能的照顧你。”
禪院寂很喜歡林鯨,所以不想錯過她,不想與她隻是匆匆過客,他終究是個咒術師,自私自利如同寄生蟲的禪院家男性,想要將喜歡的留在自己身邊。
但禪院家對於無咒力者絕對不是個好地方。
因此他心虛得很,說完便緊張地看著麵前的女孩,她似乎在思考,禪院寂心中雖不安,卻也依舊是緘默下來等著她回話,不漏半點她的神色變化,而這般情況下,他眉眼神情看著反而越發冷凝得不近人情。
“會麻煩嗎?”林鯨遲疑。
“不會。”禪院寂快速回答道。
本是無處可去該漂泊於世的林鯨熱情地反握住男孩的手笑道“那我願意!”
林鯨感動極了,這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他的手好像被她握住的那一刻就不屬於他了。
禪院寂隻覺得自己腦子混亂一片,隻剩下林鯨雙手傳來的溫暖柔軟的觸感,他麵上仍是淡淡的沒什麼太明顯的表情,內心掀起的海嘯除他外無人可知。
雙手無力得可怕,他做不出任何反抗她的動作,像是在夢裡一樣輕飄飄的。
“那走吧。”禪院寂聽見自己一如既往平淡的聲音,“我帶你去禪院家。”
另一邊,禪院寂做完委托便甩開侍從消失不見將禪院家的這些隨從嚇得麵如土色卻不敢聲張。
他們知道能悄無聲息帶走十影法的人在這個時代幾乎沒有幾個,五條家那能瞬移的六眼算是一個,但五條神子那性子人儘皆知,幾乎是被五條家養得不食人間煙火。
這次多半也是十影法嫌他們煩,做了委托就找清淨去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們能說什麼呢。
於是禪院的隨從們膽戰心驚的等啊等,終於看見了十影法的身影,大喜過望。
誰料這次回來,十影法手裡還牽了個長得格外溫軟可人的小女孩,看著就給人一種琉璃剔透似的通透乾淨感,可也能一眼可見她根本不是咒術師。
這樣的人配和十影法站在一起,配進禪院家嗎?在他們看來是根本不配的。
隨從欲言又止,看著十影法那冷冷清清毫無情緒的沉寂眸子,半個字都吐不出來,十影法的決定他們這些旁的人無可指代,唯有族中那些長老能對未來家主十影法說法一二,還不能保證十影法會聽進去。
更彆說這一代的十影法天賦絕倫,是能與五條家六眼相媲美的天才,他們這些人自然是更加不敢對十影法的言行舉止和決定有任何的不滿和反對。
“走。”十影法淡淡對他們吩咐了一聲,就拉著女孩走到牛車門簾前,親手將小姑娘動作穩健輕柔地托上牛車後才自己上去,再牽著人家進了車廂。
門簾垂下後,外麵的視野也被隔絕在外。
車廂內空間不算大,但兩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雖然車廂內鋪有軟墊和皮毛,但戰國時期的道路狀況並沒有現代那麼好,車輪也沒有彈簧緩衝,即便車夫的駕車技術再好,也免不了路上的顛簸。
但作為一位天資卓越且刻苦鍛煉的咒術師,禪院寂完全穩如泰山,身形無半點搖晃不定,垂著眸子,對外麵的事物沒有半點興趣,氣定神閒如若高崖寒鬆。
林鯨就沒那麼好了,就是禪院寂把坐墊都給她坐了,她依舊被顛得屁股疼,險些撞到車廂壁麵,被禪院寂及時拉住。
事實證明她就算沒了病痛纏身也依舊是個柔弱無力的菜雞。
禪院寂猶豫了一下,端端正正跪坐著的他向林鯨伸出雙臂,就連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隻是順應內心做出這樣邀請的動作。
林鯨心領神會,她沒有逞強,況且她有逞能的本事嗎?根本沒有。
將坐墊物歸原主,林鯨小心翼翼地挪到禪院寂懷裡,也的確比起照顧人,她更習慣於被照顧,對於接受他人的善意與照顧她可以說是得心應手。
有時候善意也如同詛咒一般壓得讓人喘不過氣,就如長輩的期望、小組的寄托、同事的信任。
但林鯨並不會因為自身的弱小無能反而對善意者心生憎惡,哪怕她清楚自己也無力償還那些善意,她隻會越欠越多,這些債會壓得她心裡喘不過氣——哪怕他們也從未想過要她償還。
她唯有竭力的去活著,用意誌力撐過數個病痛折磨的夜晚,這是她唯一能回饋他們的了,而這也是他們期待的。
痛苦嗎?曾有過不甘心嗎?
林鯨並不在乎,就如流水過境不留。
禪院寂確認林鯨坐好了,放下手臂禮貌地圈住林鯨,讓她靠在他身上,將人安穩護在懷裡,隻要他不受動搖,她就不會偏挪受傷。
禪院寂身上有種淡淡的冷香,似乎是熏染在衣服上的香料留下的,又像是他身上傳來的,車廂裡也有但更淡——凜冽乾淨,似是高山之雪。
沒去過雪山的林鯨並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隻感覺這個氣味和冷清緘默的禪院寂很搭。
明明在樹林裡的時候已經睡過一覺,可窩在禪院寂懷裡後,伴隨著安心感的是一股困意,林鯨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嘟囔了一聲“我先睡一會兒”就很快入睡了,儼然一副要把上輩子沒睡好的覺全部補回來的架勢。
禪院寂默默抬起一隻手將女孩的頭按在自己肩上固定住,免得東搖西晃傷脊椎或者磕到哪,眼瞼低垂的眼眸將目光十分自然地落在了林鯨身上。
睡覺的時候體溫會下降,禪院寂默默用自己的振袖給小姑娘當了被子蓋住腿也猶嫌不足,雙手做出召喚手勢,輕聲一喚“玉犬。”
一黑一白兩隻狼犬從他身上的影子中輕盈走出,站起高度已到成年人腰部的黑白玉犬將車廂填得滿滿當當。
禪院寂隻是看了它們一眼,黑白玉犬便意會了主人心念,安靜地搖著尾巴不叫喚,並乖巧地趴下來填滿四周的空隙。
長時間維持玉犬存在的咒力對禪院寂而言不過九牛一毛,他根本不在乎這點咒力消耗。
倘若他在乎,那真是要被老對手六眼笑掉大牙了。
做完這些,耳根發燙的禪院寂麵無表情地抱穩小姑娘,閉目養神,不消片刻便安下神恢複了往日的淡定,可見十影法平日裡放空自己的本事有多麼爐火純青,不過哪怕是放空了精神的狀態,男孩也脊背筆直挺拔,眉目間愈發淡漠冷清,尚且稚嫩的長相也掩蓋不住已經初有長成的家主之勢。
就這樣一路到了禪院家主宅。
禪院家是一個徹頭徹尾以咒術師為尊的家族,隻有咒術師在這裡才能算是人,也唯有強大的咒術師在這裡才能活得像個人。
毫無疑問,這裡並不歡迎一個咒力量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天與咒縛’,無咒力者在這裡更是連狗都不如。
林鯨一進禪院家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此地的排斥,腳下被惡意扭曲浸透的土壤裡自她踏入便溢出不善的訊息,一雙雙看來的視線那樣的冰冷而又厭惡,就好像她是何等汙穢肮臟的存在,是什麼天理不容、罪不容誅的人。
林鯨清楚自己沒有犯下任何過錯,被這樣看著屬實是無辜至極,於是她也不放在心上,隻是被看著又不會掉塊肉,誰讓她的確是來蹭吃蹭住的呢。
她不是真正的7歲孩子,不會因此而不安恐懼的懷疑自己。
而那些人顯然也不敢多看,不敢與禪院寂目光接觸的他們一見禪院寂看來就會低垂下頭顱彎下脊背做出卑躬屈膝的姿態,但對她的視線卻更為怨毒了,尤其是那些女性。
但相較禪院家的女性,林鯨卻覺得禪院家的男人惡意更甚,他們的目光顯然更為的調侃戲謔,就仿佛禪院寂帶回來的是什麼值得玩味的小寵物,隻等著她被拋棄。
林鯨不解,她不明白這處住宅的人為何是如此模樣,卻也更加不解,這樣的土地卻孕育出了禪院寂這般如清霜明月之人。
禪院寂對周圍的視線視若無睹,目不斜視,步伐不徐不疾,仿佛每一步都被丈量過一般精準,拉著林鯨目的地明確的向著一個院子走去,那裡是他所居住的宅院,也是被他圈定的地盤。
林鯨看著牽著她的手走在前麵的禪院寂,滿身冷寂的男孩與這古樸華麗的宅院如若渾然一體的景色,她看見了十分漂亮的簷鈴,它們形如一朵朵倒垂的蓮花串聯而成,長長的從房簷垂落直至越過一點廊道的護欄。
“好漂亮的鈴鐺。”林鯨感慨,“我第一次看見那麼好看的鈴鐺!”
一旁傳來幾聲不屑的嗤笑聲。
禪院寂停下腳步,眸光淡淡地掃了一眼聲源,那些個哪怕是年齡比他要大了一輪不止的人便都一個個的低埋下腦袋,不敢動也不敢再發聲。
“那是雨鏈。”禪院寂自然地開口為林鯨解釋道,一直用餘光關注著林鯨的十影法自然清楚她看的是什麼,他語氣輕緩而耐心,“下雨的時候,雨水會順著雨鏈滴落在地麵上,不會那麼容易打濕走廊。”
他說完,繼續牽著林鯨往自己的院子走,步履相較剛才要更加慢,禪院寂反應過來這個宅子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那樣的索然無味,連抬眸多看一眼都覺無趣,可對林鯨而言處處都充滿了新鮮感。
“下雨的時候會響嗎?好聽嗎?”林鯨好奇地問道。
“會。”禪院寂回答道,他雖是臉上平淡的沒什麼情緒,但回答林鯨的話卻是沒有半點的敷衍,“我的院子裡也掛了好幾串,栽了些紫陽花點綴院子會比這裡更好看些,下雨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看。”
見林鯨隨著他的話眼睛驟然發亮,禪院寂忽然期待起天快些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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