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一個穿著和陳惠紅同款破爛,比她乾淨很多的看上去八、九歲的小乞丐正在1樓靈活的躲避夥計的追打。
見婦人和秦衍行都下來了,正在追打小乞丐的夥計連忙停下,第一時間告狀兼推卸責任:“東家,這個小乞丐鬼鬼祟祟的不老實。我一早就看見他在咱們餑餑鋪邊上轉來轉去,剛剛直接溜進來了,一看就知道是要偷東西被我當場逮住!”
秦衍行黑著臉吼道:“給我閉嘴!”
然後立馬切換成笑臉,看著婦人:“姐,你看……”
婦人沒理睬他,徑直走下樓,彎腰把躲在桌子下的小乞丐牽出來,柔聲道:“可能隻是餓了,聞見香味想進來討口吃的。”
說完,婦人低下頭道:“但是溜進彆人店裡是不對的,店家開門做生意迎客,你進來會影響店家的生意。”
小乞丐沒說話。
“依我看他隻是年紀小不懂事,趕出去就行。最近城裡災民多,估計是和父母逃難過來的,已經很可憐了。”
說完,婦人拍了拍小乞丐,讓他出去。
小乞丐不情不願地小跑出去,出去後,看了一眼還坐在門口玩木馬的陳惠紅,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陳惠紅丟給小乞丐一個眼神,沒回擊,繼續玩木馬。
秦衍行見不光店裡溜進來一個乞丐,店外還坐著一個,頓時怒了,嗬斥道:“外麵的那個還不快趕走。”
夥計明顯是個善於吃瓜的,聽過今天街上流傳的陳惠紅的傳言,湊上前小聲說了兩句。秦衍行皺皺眉,顯然也不太敢惹傳說中大戶人家跑出來的瘋小姐,隻能指了指櫃台裡的黑麵餑餑。
“拿兩個把她請走。”
夥計連忙去拿,挑了兩個最小的黑麵餑餑去門口塞給陳惠紅:“您行行好,去彆處坐著玩行不?”
陳惠紅看了一眼,發現是黑色的,沒接,但依舊自覺起身,拍拍身上打算換一個地方坐著品鑒香味。
婦人提著食盒走了出來,陳惠紅一時沒看路,差點撞上婦人。
已經跑到街邊的小乞丐又狠狠地瞪了陳惠紅一眼。
陳惠紅自知理虧,連忙道:“對不起,這個賠給你。”
說完就從夥計手中搶過黑麵餑餑,塞給婦人。
夥計:?
婦人見狀笑了笑,接過黑麵餑餑掏出帕子包起來,輕聲道:“我弟弟做的餑餑味道確實不好,我用我和我丈夫做的和你換。”
說完,婦人蹲下打開食盒,從最上層拿出兩個明顯是細糧做的,顏色略微有些發灰的拳頭大小的白麵饅頭遞給陳惠紅。
陳惠紅有些茫然的接過饅頭,第1次露出遲疑的神色,臉上寫滿了:我這是討飯成功了?
秦淮為陳惠紅與生俱來的討飯天賦點讚,一句話,黑麵饅頭變白麵。
街邊的小乞丐牙都要咬碎了。
婦人也看到了街邊的小乞丐,衝他招招手,小乞丐飛快地跑過來。
婦人將手帕包著的黑麵饅頭遞給他,又從食盒裡拿出一個白麵饅頭,緩緩蓋上食盒。
“以後討食記得在門口討不要進去,會被打的。知道了嗎?”
小乞丐點點頭,小聲道:“謝謝。”
然後就跑了。
陳惠紅想了想,也跟了句:“謝謝。”
然後也跑了。
婦人看著兩人兩個方向跑去的背影,笑笑,看上去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提著食盒離開了。
秦淮當然是跟著陳惠紅離開的,他就是想跟著小乞丐跑也沒那條件,這個夢境是陳惠紅的,他隻能跟著夢境主人走。
從秦淮進入夢境開始,他就沒怎麼見陳惠紅吃過除樹皮以外的其它食物。惠娘挖到的蟲子、蚯蚓陳惠紅一向是敬而遠之,撿來的不知名果子偶爾會啃一口,張婆給了紅薯連皮都沒嘗。
現在婦人給了兩個明顯賣相不錯的白麵饅頭,陳惠紅拿著饅頭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經受不住誘惑,咬了一口。
隻一口,陳惠紅的眼睛都亮了。
這饅頭有多好吃簡直不言而喻。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陳惠紅站在路邊狼吞虎咽地吃完剩下的饅頭,吃完還意猶未儘地砸吧下了嘴。看了一眼另一個饅頭,猶豫了一下,揣進懷裡。
路過的聽說過陳惠紅傳聞的路人,見陳惠紅吃的這麼香,不由得和同行人發出感歎:“瘋小姐餓了。”
“那餑餑看著確實不錯,白麵的。”
“也就是個白麵餑餑罷了。”
陳惠紅充耳不聞,繼續在街上走。隻不過這次似乎有了方向,並不是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閒逛,而是朝城郊偏遠的方向原路返回。
離開繁華的大街,乞丐和難民變多了起來,陳惠紅也融入其中,不再是街上知名的瘋小姐,變成了平平無奇的難民之一。
陳惠紅四處看著,似乎是想著什麼。
走著走著,陳惠紅抓住一個看起來比較身強力壯的難民,問:“施粥的地方怎麼走?”
難民下意識露出凶狠的表情,一看陳惠紅比他還壯,立刻指路。
“那裡,說是什麼王爺施舍的,那裡的最濃,爛豆子多,沙子少。”
陳惠紅朝難民所指的方向走。
難民沒騙陳惠紅,那裡的粥棚可能確實是大家公認的全場最佳,據在此處的難民數量幾乎是其他地方的數倍,隊伍混亂、擁擠,有的人甚至被踩在腳下壓在下麵不住的哀嚎。
粥棚處有幾個衣著光鮮亮麗的管事,不怎麼管事,翹著二郎腿悠閒喝茶,最多看一眼還剩多少豆子什麼時候收工結束,時不時抓幾把沙子灑進鍋裡。
陳惠紅在人群中擠來擠去,難民們以為她是想插隊,見她身強力壯,麵色紅潤,一看就很能打,也沒人敢惹,全都默默忍氣吞聲讓她擠。
擠著擠著,陳惠紅聽到熟悉的聲音。
“陳姐姐!”
映入眼簾的是惠娘驚喜的小臉。
“吃了?”陳惠紅言簡意賅地問。
惠娘搖頭:“人太多了,排不上。而且……”
惠娘指了指粥鋪附近的幾個大漢:“排到了要給他們半碗,不給就要挨打,我不敢往前擠。”
惠娘的身板在難民裡麵算不錯的,努力往前擠擠沒準已經喝上了。
陳惠紅見狀,直接一把拉住惠娘,帶著她擠出搶粥的人群,來到一處沒什麼人的角落。
“吃這個。”陳惠紅把已經壓成麵餅的饅頭從懷裡掏出來,遞給惠娘,在惠娘震驚的目光中,饅頭慢慢回彈,變回之前的形狀。
“哇!”惠娘驚歎。
“白麵饅頭,真的不是白的!”
秦淮:……
惠娘你感歎的點有點奇怪。
不過這個做饅頭的師傅是誰?怎麼這麼牛逼,發麵技術也太好了。
壓成這樣都能彈回來,獨門絕技啊!
惠娘迫不及待地狠咬一口,大聲道:“甜的!”
“比甜杆還甜!”
惠娘風卷殘雲地吃完整個饅頭,有些期待地問:“姐姐,你去內城了嗎?”
“去了。”
“好玩嗎?”
“還行,挺熱鬨的,人多。”
“我不敢去,他們都說我們這個模樣的去內城會被打。”
“還好吧,隻要不進那個什麼……”陳惠紅想了想,“餑餑店就不會被打,在門口坐著就會有人拿東西給你吃讓你離開。”
惠娘佩服地張大的嘴巴,發出無聲的驚歎。
“你找到你爹娘了嗎?”
“沒有,他們可能沒有來北平。”惠娘歡快地道,“姐姐你喜歡這兒嗎?你要在這呆著嗎?”
“應該吧。”
“那我可不可以繼續和姐姐你待在一起?姐姐你給我的7個銅板我沒有敢花怕被人搶,以後姐姐你就到處逛,我去內城替你要飯。”
陳惠紅:“……你高興就好。”
秦淮覺得陳惠紅可能真正想說的是,她不想要飯。
“姐姐,我們現在去哪兒?”
“我去找身衣服。”
“為什麼找衣服?”
“因為你說穿這件衣服進內城會被打。”
“姐姐……”
秦淮離開了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