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 > 武俠修真 > 青山 > 311、開堂,審訊,人證

311、開堂,審訊,人證(1 / 1)

推荐阅读:

雞鳴聲未起,窗外的天色依舊晦暗。

“師父!”

陳跡從床榻上驟然坐起,驚魂未定。

直到他看見床榻邊上打盹的小滿,才忽然意識到剛剛是一場夢。夢裡他看見姚老頭殺上長白山武廟,一顆流星似的劍種從他胸口透體而過,血將山頂皚皚白雪染紅。

師父去殺陸陽了……可那是陸陽啊。

陳跡隻希望刻薄的小老頭可千萬彆做傻事,自己又不是一定要飛升四十九重天,在這人間不也挺好的嗎。

而且陸陽年紀都那麼大了,自己躲在寧朝,熬也能熬死對方啊。

等陸陽壽終正寢,自己立刻動身去武廟殺了對方的徒弟。到了那會兒,陸陽的徒弟應該剛開始修行劍種不久,很好殺的。

打不過老的,就打小的。

此時,小滿懷裡抱著小黑貓,迷迷糊糊的睜眼問道:“公子怎麼了,又做以前那個噩夢了嗎?”

陳跡沉默片刻:“沒有,幾時了?”

小滿回道:“方才打過四更的鑼,還早呢。”

陳跡掀開被子下床,環視著新居所。

精致的拔步床上雕著麒麟送子的圖案,被褥是織金緞麵的,內裡充著絲綿。遠處桌案上靜置著文房四寶,旁邊還擺著一尊銅爐,裡麵有徐徐青煙升騰。

這裡已經不是太平醫館的寒酸通鋪了,不再需要他早早去一條街外挑水,不再需要他掃地掃雪。

陳跡忽然說道:“小滿,等我把手頭的事都做完,一起回洛城住吧。”

小滿眼睛一亮:“也不錯啊,立秋姐還在洛城呢,也不知道出府嫁人了沒。”

陳跡笑著問道:“要不要幫你寫封信?”

小滿低下頭:“不用了,其實也沒啥好說的。立秋姐說,我們這些丫鬟是小貓小狗的命,主家去哪就跟到哪,不要想著過去的人和事。”

“你不是小貓小狗了,你是小滿,”陳跡挽起袖子:“木桶和扁擔在哪,我去把耳房裡的水缸挑滿。”

小滿抱著小黑貓,瞪大了眼睛:“公子,不用你來做這些的,府裡有小廝專門挑水呢。”

陳跡往外走去:“沒事,閒著也是閒著,我喜歡挑水……井在哪?”

“哪有人喜歡挑水啊,”小滿想了想說道:“出了銀杏苑往右拐……算了,我帶公子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卻見迎麵有小廝提著燈籠趕來:“公子!”

陳跡站定:“何事?”

小廝趕忙道:“老祖宗召您去文膽堂問話。”

陳跡看了一眼昏暗的天色:“此時?”

小廝點頭:“是嘞,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已經去了。”

陳跡轉頭對小滿叮囑:“你去尋木桶和扁擔放院裡,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小滿低聲道:“不行,我陪您去。二姐昨晚專門交代過要我小心看顧您,得防著他們使些見不得人的小手段。”

陳跡疑惑道:“你二姐還專門提醒此事?”

小滿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紙,背過身子拿給陳跡看:“你看,二姐把她在徐家聽說過的小手段都記下了,讓我小心提防。有小廝故意領著私闖禁地的;還有買通產婆偽報夭折的,他們好狠毒的心哦,孩子生下來,產婆直接將嬰兒捂死說是出生就沒了心跳,不過這條咱們暫時還不用提防,等公子成親了,我就幫您盯著產婆……”

陳跡接過紙張,卻見張夏在紙上密密麻麻寫了八十餘條需要提防之事,譬如被人在院子裡埋下巫蠱陷害、譬如被人長期以食物相克暗害、譬如被人篡改田產地契、譬如祭祖之前被人下困藥,誤了祭祖大事……

亂七八糟、五花八門,但每一條背後都是血的代價。

張夏生怕遺漏了什麼,便事無巨細的全都寫下來了。

陳跡將紙張重新遞回小滿手中:“收好。你還是回去吧,以免有人趁咱們不在,往院子裡藏東西行栽贓嫁禍之事。”

小滿一驚:“也是哦,那公子自己小心。”

陳跡嗯了一聲,提著衣擺隨小廝往勤政園深處走去,一路上,丫鬟、小廝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後廚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清晨的陳府不像是大宅院,反倒更像是上元燈節裡,一場精心排練過的廟會戲台。

而在這喧鬨的背後,陳跡還看到一個個暗樁,守在每一個路口交彙處懷劍以待。陳跡與小廝經過時,有暗樁見了生麵孔,抬眼仔細打量他後才將目光挪開。

……

……

陳跡與小廝一前一後穿過幽深的“小瀛洲”,他一路警惕著打量周遭,直到遠遠看見文膽堂的光亮,依舊無事發生。

陳跡抬頭,卻見文膽堂八扇朱門敞開。

文膽堂上懸匾額,寫著“師道尊”三個金漆大字。

左側對聯:“窮已徹骨,尚有一分生涯,餓死不如讀書”。

右側對聯:“學未愜心,正須百般磨煉,文通即是運通”。

原來洛城陳府的文運堂便是學了此處。

堂內,陳家家主陳鹿池端坐於太師椅上,陳禮欽與另一名沒見過的中年人分坐左右兩側,三人俱穿紅衣官袍。那位不曾見過的中年人,想來應是二房主事,陳禮治。

堂外,陳問宗與另外兩名年輕人垂手候立,一言不發。

此時,眾人聽聞腳步聲,俱都抬眼朝陳跡看來,宛如三堂會審,官威撲麵。

陳跡在堂外站定,拱手道:“不肖子孫陳跡,見過家主。”

陳閣老一頭花白頭發精瘦的身子披著官袍,像是罩了一件大氅:“近前說話。”

陳跡提起衣擺跨過門檻,筆直的站在文膽堂燈火中。

陳閣老坐於太師椅上,仔仔細細的將他打量一番,這才開口說道:“老夫見太子奏折為你請功,陣斬一百零七名景朝賊子,可屬實?”

陳跡低頭道:“不實。”

陳閣老又問:“多了還是少了?”

陳跡如實道:“少了。”

“好好好,若欲成事,爾等不該先有權有錢有勢,該先有膽!”陳閣老連道三聲好:“月銀擬提六十兩,聘禮與嫡子等同;賞雲錦十匹、族田十畝、湖筆一支、徽墨兩錠……”

陳禮欽對麵的二房主事陳禮治忽然說道:“家主,他身邊無人,再賞他兩名丫鬟、兩名小廝吧,昨日我才買了一批下人,可供其挑選。”

陳閣老點點頭:“可。”

陳跡微微一怔,他原本以為這堂內的架勢是要對他興師問罪、三司會審,卻沒想到見麵便是一通賞賜。

陳禮欽輕咳一聲提醒道:“還不謝過家主?”

陳跡再次拱手:“謝過家主。”

陳閣老對陳禮欽交代道:“回去後寫篇文章,遣快馬發回各州,傳誦宗族,族中青年俊彥當以此子為榜樣。”

陳禮欽應下:“是,今日便寫。”

陳閣老對陳跡揮揮手:“退下吧。”

“慢著,”陳禮治肅然開口:“家主,我近來聽聞一事,還要問問他。”

陳閣老緩緩閉上眼睛,沒說可以問,也沒說不可以問。

陳禮治見狀,對門外招手。

隻見門外一年輕人走進文膽堂,向陳閣老拱手行禮:“不肖子孫,二房長子陳問德,見過家主。”

陳閣老嗯了一聲,眼皮未抬:“說吧。”

陳問德轉身麵對陳跡:“族內賞罰分明,有功者賞,有過者罰。我且問你,在固原時,你隨身三等丫鬟姚滿曾向胡鈞羨告密,以致陳問孝身敗名裂,可有此事?”

來了。

這才是今日的正戲,圖窮匕見。

陳跡不動聲色道:“回兄長陳問孝所犯之事眾人皆知,瞞不住。”

陳問德慢條斯理道:“文膽堂前不得忤逆兄長,我問什麼,你答什麼,無需攀扯其他事情。我再問你一次,你隨身丫鬟姚滿可曾將陳問孝之事,告知胡鈞羨?”

陳跡平靜道:“沒有。”

陳問德一怔,他沉默數息後說道:“既然你不承認,我便請人證前來。”

說罷,他朝門外揮揮手,門外候立著的另一名年輕人匆匆離去。

一炷香後,其領著梁氏前來,陳禮欽麵色一變,豁然起身:“你一婦道人家來文膽堂做什麼?這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卻見梁氏跪倒在文膽堂外的青磚上,泫然欲泣:“稟告家主,當日在固原,賤妾親眼看見姚滿向胡鈞羨告密!”

陳問德一揮袍袖,轉身麵向陳閣老:“家主,我大寧律有雲,民間田土、婚姻、錢債等事,聽各族自理,如遇刑名之事,可親親相隱。陳跡與陳問孝乃親兄弟,卻縱容丫鬟迫害宗族功名。我今日欲請家法,陳跡杖二十,終身守祠,姚滿杖一百,發賣六畜場。”

低著頭的陳跡微微眯起眼睛:“兄長,陳問孝賣國通景,其罪難容。”

陳問德不慌不忙道:“陳問孝自然該死,便是他沒死在固原,族內也會使其‘暴斃而亡’,給朝廷、給固原將士一個交代,絕不包庇。”

堂外,陳問宗忍不住走上前來,卻聽陳問德厲聲喝止:“親長可有召你上前說話?不懂規矩,退下!”

陳問宗僵在原地。

陳閣老看向陳禮欽:“陳問孝是你嫡次子,你怎麼看?”

陳禮欽遲疑片刻,最終起身:“晚輩以為,陳問孝犯下大錯,其罪當誅。姚滿作為丫鬟,以下欺上,其罪亦難容於陳家。然陳跡並無過錯,可隻杖責姚滿,將其發賣。”

陳跡握緊拳頭。

陳閣老看向陳跡:“你怎麼看?容你自辯。”

陳跡拱手道:“家主,既然兄長請了證人,晚輩亦有人證,證實姚滿並未告密。”

陳問德皺起眉頭:“還要狡辯?”

陳跡不卑不亢道:“非是狡辯,自證清白而已。”

端坐在椅子上的陳禮治終於開口:“證人是誰?”

陳跡抬頭,直視著堂中諸人:“胡鈞羨。”

擲地有聲。

堂中燭火晃動,所有人如箭似的目光凝聚在陳跡身上,似要將他看穿。

可陳跡不退不讓,麵不改色道:“姚滿當日與胡鈞羨所言,僅是閒談。彼時嫡母正在數丈開外,自然聽不真切,或有誤會。既然二老爺說姚滿是向胡鈞羨告密,那我便寫封書信寄去固原,一問便知。”

陳問德沉默不語,思忖對策。

他萬萬沒想到,陳跡不僅不認,還將胡鈞羨給搬出來。

可此處最詭異的是,陳跡如何敢篤定,胡鈞羨會站在他這邊說話?

梁氏在門外淒厲道:“那胡鈞羨定然會包庇於你……”

陳跡輕聲反問:“嫡母大人,我與胡總兵素無瓜葛,他是正二品邊軍總兵,我是一介草民,他是胡家人,我是陳家人,他有何理由包庇我?您確實聽錯了。若胡鈞羨一人佐證還不夠,我可再寫一封書信給曾經的固原副總兵周遊,他也在場。”

梁氏怒斥道:“因為你恩師王道聖的關係,他們與王道聖相熟!”

陳跡又道:“嫡母大人誤會,胡鈞羨曾當眾明言,固原邊軍不要我這種人,想來是不喜我行事作風。既然不喜,自然不會為我作偽證。”

文膽堂再次安靜。

片刻後,陳跡開口主動打破沉默:“家主,我今日便寫一封書信,諸位長輩皆可過目,晚輩絕不藏私、不串供。至於姚滿是否有罪,可等胡鈞羨回信再做定奪。”

堂上的陳閣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可。”

二老爺陳禮治麵色一沉,他輕飄飄看了兒子陳問德一眼,陳問德再次開口:“家主,晚輩還有一事。”

陳閣老依舊閉目養神:“講。”

正當陳問德要說話時,卻聽堂外有人匆匆趕來。

所有人看去,赫然是陳禮尊提著官袍衣擺跨進堂中。

陳禮欽疑惑道:“兄長不是去了塘沽嗎?”

陳禮尊冷笑一聲:“若不是有人快馬來報,我還不知有人趁我不在,想要在府中開堂斷案!”

他看向陳閣老:“父親,陳問孝通敵賣國,此罪已淩駕於族規之上,我等若是故意隱瞞,隻怕會遭禦史彈劾。屆時雪片似的奏折飛進仁壽宮,又要給閹黨和禦史借題發揮的機會。”

說完,他又看向陳跡,語氣稍緩:“莫怕,此事你並未做錯錯的是陳問孝。”

陳禮治的目光在陳禮尊與陳跡之間逡巡,麵色漸漸陰翳。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