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來無恙。”
“老朋友”熟悉的聲音剛剛響起，緊接著，便是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儘管已有心理準備，涼月君還是捏碎了手裡的茶杯。他的力道還挺隱忍，於是聲音隻是悶響。碎片被攥在手裡，將掌心紮出了血。
涼月君緩緩轉過頭，露出另外半張臉上猙獰的疤痕。
“看你還是這麼有精神，我就放心了。哼哼……”
他微抬起指關節在唇邊遮掩，但輕笑還是“不經意”地傳出來，十分清晰，有權被聽者視為挑釁。
宮與羿晗英還有其他警員此時在羽的房間。雲霏站在涼月君的房間門口。她隻是靠在牆邊，默默注視著羽的房間門口，聽著他們討論些什麼。對於涼月君這邊發生的事，她隻是讓自己存在於這裡。
“久彆重逢竟然沒有更多歡迎的話嗎？這可讓我有些傷心。不過說真的，我還以為……”皋月君咧開嘴，“你又會逃到不知道哪裡去呢？”
“唐先生真是說笑了。這裡是我的地盤，該逃的人不是我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手裡的陶瓷碎片發出吱吱的摩擦聲，相當刺耳。他將殘片拍在桌子上，挪開手，些許白色的粉末混在血中。
他用一張青黛色的手絹擦起手，表情還算從容。
“要把彆人的房子說成自己家，巧蘭夷則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啊。這一點倒是和以前一樣。當菟絲子的日子果然比較輕鬆。”
“毒凶刑惡在大言不慚地說些什麼啊？寄宿在蜂巢裡的寄生蟲，也有立場對彆人說三道四了。”涼月君隨意地將手絹丟到桌上，“不過我勸你不要在主人家說這種失禮的話。若是被掃地出門，可就不好看了。”
“我好像也沒說什麼吧？是你有些發散了，建議你也改改臆想的老毛病。”皋月君攤開手，“你還在出演和睦之家的戲碼嗎？真是樂此不疲啊。既然如此也稍微儘一些家庭義務吧，連一個孩子也沒有看住可不行。”
涼月君的手扣在輪椅的扶手上。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對此毫無頭緒吧？”
“唐先生？”
門口有警衛呼喊皋月君。他立刻走向門口，口中道歉不停。
“真是不好意思。一見到老熟人，連正經工作都要忘了。太不應該。”
雲霏目送他離開房間。但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屋裡的涼月君又開口了。他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傳入皋月君的耳中。
“下次見麵，可就不這麼和平了。”
皋月君稍作停頓，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雲霏也一起跟上，幾人來到了羽的房間。宮對雲霏說了些什麼，皋月君走到晗英身邊。
“那位六道無常的房間……沒什麼異常的靈脈活動。”說著，他環顧室內，“哎呀。是個有些孩子氣的房間呢。”
“嗯。雖然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好好打理，有些邋遢的感覺……但能看出，環境的整潔和衛生，其實有保持很長一段時間的痕跡。這些禮物、紀念品，應該都是客人們的禮物。她很珍視自己的觀眾，也很喜歡自己的事業。”
“這樣的孩子，一般不太可能自發地沒有想開哦。”
“唐先生，這隻是失蹤，還沒確定是自殺呢……”
晗英的聲音小了許多，生怕那邊羽的監護人聽見。皋月君淺淺笑了笑，在房間裡簡單轉了兩圈。桌上、架子上，都擺放著很多精巧的木雕、泥人，還有各種精致的扇子，工藝性大於實用性。
抽屜裡有很多信，還有西方的硬製賀卡，有著花哨的顏色。雖然涉及隱私，但雲霏並沒有阻止他們調查。皋月君從一位警員手中拿過信，都是讚美之詞。有說喜歡她輕快的舞步，有說喜歡她悠揚的琴聲，有說喜歡她動人的歌。
“真是多才多藝啊。這樣的孩子，誰不喜歡呢。”
“她不是孩子了。”雲霏突然這樣說，“她已經成年。”
“真抱歉，是我措辭不當了。”
有戴著手套的人走到晗英身邊，遞來一張紙：“您看下這個。”
“這是……”晗英將它正反看了看，“難道說？”
皋月君也看過去。這是沒有寫完的信。不如說，更像一張稿紙。能看出開頭寫了幾個端莊的字，沒幾句便被用力劃掉。在紙的其他地方，留下各種小小的、仿佛演算般的痕跡。字體隨意許多，內容大差不差，並沒有什麼可讀性，基本隻是些不同的問候方式。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信上寫了許多歌詞。那是一首很傳統的關於愛情的曲。
皋月君刻意壓低了聲音。
“算是情書？”他又念叨著，“歐陽是誰？”
“女孩子的事少打聽。”
晗英瞪了他一眼，卻將這張紙額外放到證物袋中，不動聲色地遞到剛才那位警察的手裡。她拿出紙筆，走向雲霏和宮。她迅速掃過之前的筆記。
“女，身高一百六十公分，體型偏瘦。失蹤時在家中，著月白色裡衣。親屬發現，收在櫃子的冬衣，有拿取的痕跡。被拿走的外襖是湖藍色，還有深紺的褲子與棉鞋。加之對環境的排查，我們初步排除綁架的可能性。”
“隻是你們也說，在曜州無人目擊這種扮相的少女。”
“的確，但這並不是會為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搭配。”晗英用筆點了點嘴唇，“之前聽報案人說，衣服的厚度並不適合長期現在的氣溫下待在室外。”
“也就是說，她可能藏在曜州某處室內長居嗎？這孩子……”
“我進一步向幾位提問。除半年內的創傷外，近期羽小姐是否和親友存在衝突？或者，有什麼感情的問題？”
幾人說著話，皋月君默默走向一邊。他彎下腰，在床邊的地上撿起一根長長的、蒼白的頭發。一陣微小的火星自下而上被引燃，如燒儘的導火索，頃刻間消失不見，連粉末也消融在空氣中。
他拍了拍白色的手套，指尖不曾留下一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