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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66章 “嗯?這是什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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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數日與蕭延年同乘馬上,沿路都在仔細觀察,也就被她一眼認出了馬栗來。少時,曾誤食馬栗,腹內絞痛不止,險些死去。

蕭延年連栗蓬的名字都不知道,又豈會認得。

你瞧這山裡多安穩啊。

山裡沒有枯骨,也沒有血腥。

遠離了戰場,也遠離了無休止的打仗。

縱目望去,那一大片不見儘頭的栗樹林,長得可真好啊。

紅褐色的栗殼光澤誘人,十分飽滿,一眼望去隻知道累累如珠,也不知結了有多少。她想,這一山的板栗能養活多少人啊。

若能差人把熟透的板栗都收起來,一筐筐一袋袋地發給逋逃的流民,也就不會餓死那麼多人了。

這種樹野生野長的,就在山間,不需費什麼力氣,也不必有人專門來管,不管是災年,還是五風十雨,都一樣蓬勃生長,果實累累。

她想啊,以後誰做了這天下的王,誰就該在旱地種滿粟米,在水田種滿稻禾,就該開墾荒山,在荒山種滿栗樹,植滿桑麻。

使子民有田種,有飯吃,有衣穿,有事做,不就能安居樂業嗎?

使春華秋實,五穀豐稔,使穰穰滿家,四時充美,不就能國富民強嗎?

他們往前走,就有看不見的小獸往深處退讓。

肉墊子一停,露出一顆腦袋四下打量,見了人聲就落荒而逃,撞得枝葉左搖右晃,也驚得鳥雀四下飛散。

若踩到栗蓬,紮到了腳,就會聽見嗷嗷的一聲叫。

她踩著厚實的落葉,一踩下去就踩出一個深深的窩。

偶爾轉身,會瞧見那人正癡癡地望她。

那人也是。

那人跟著,一腳踩下去,就踩出一個比她還要深,還要寬,還要長的腳窩來。

那人的護衛在後頭不遠不近地跟著,不敢輕易走開。

這空當聽見那人喚她,“阿磐。”

似怕破壞了這栗林裡的寧靜,因而話聲不高,溫柔地要化出水來。

喚了她的名字,卻又並不急著往下說。

阿磐轉過身去,笑著問他,“先生要說什麼?”

那人舒眉展眼的,“我命人在趙宮種滿了芸薹。”

阿磐恍然一怔。

他還記得南國田莊那院子,還記得那個雨後自己說的話。

那時候的蕭延年還以主人的姿態與她說話,“我告訴你,這地方還是有點兒好的。聽說開春會開滿芸薹,漫山遍野一片明黃黃的,你不信,便等著看。”

後來要離開南國的時候,她還問,“主人不看芸薹了嗎?”

他說,“不看了。”

他還說,“以後,我給你種一片芸薹。”

因而至今也沒有見過芸薹到底是什麼模樣,但他那麼想看,一定是很美的春花吧?

怔然望那人,手心攥著,還攥著一顆馬栗。

深秋已經不那麼暖和了,卻仍舊在手心攥出了一層微微的薄汗來。

她挽著袖子,那人兜著袍擺。

那人什麼都不知道,隻是望著她的眼睛,繼續說道,“長一秋天,過了冬,到明年三月,就能看見與南國一樣的芸薹了。”

她見過邶宮,也進過魏宮,那每一座巍峨壯闊的王宮都有著相差無幾的模樣,威嚴,高大,壁壘森嚴,不近人情。

極少開出什麼柔軟的花來。

因而那冰冷的磚牆之內,若開出一片明黃的芸薹,想必也是十分動人吧?

那人眉眼清潤,笑著問她,“你想去看嗎?”

那人穿得不過是尋常的衣袍,他還兜著一袍擺的板栗,這九月底的日光打在他臉上,他溫潤得像一塊不真實的美玉。

他還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阿磐笑著應了,“好。”

那人也笑,他說,“應了我的事,就不能再反悔了。”

他自己並不算是個守信的人,卻非要旁人定要守信不可。

他頂著魏王父的臉,那似笑非笑的神態卻是他自己的。

似笑非笑,十分危險。

她知道誆騙蕭延年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能把她托上天,就能把她踩進泥地裡。

她知道。

然不管怎麼樣,吃了板栗飯,什麼恩怨也都就了結了。

什麼應承,是不是失信,也都再沒有那麼要緊了。

阿磐似素日一樣溫婉點頭,“不反悔。”

說著話,她去牽起那人的手,“先生,回吧。”

那人笑著應,“好。”

仍舊如來時一樣,一前一後地走著。

那人比謝玄清瘦,掌心呢,掌心也許是相差無幾的,都一樣能把她的柔荑包裹個嚴嚴實實。

她在前頭走,那人在後頭跟,好似在引他上奈何橋。

被引著的人心甘情願地跟著,前頭的人步子小,後頭的人便慢慢跟,“阿磐,再也彆走了。”

如今趙國勢頭正猛,他大抵有十足的信心能一次把魏國打得潰不成軍,打得不能翻身。

因而這一次他認真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認真了。

他確信這一回再不必把她推出去,讓出去,也一樣能心安理得地將她留在身邊。

但這樣的日子,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阿磐溫聲應著,也溫聲提醒著,“先生,小心栗蓬。”

回了山洞外邊,他們的馬還在閒閒地低頭吃草,因蕭延年要吃板栗燉雞,因而差護衛一人去獵雞,另一人生火,生完火就去飲馬,飲了馬也就在附近守著。

架起了青銅釜,先把板栗烤熟了。

烤得焦香誘人,透亮的殼子爆開,露出內裡金黃黃的栗子來。

烤熟了還要剝皮,剝個乾淨,再碾得碎碎的。

柴火堆燒得很旺,斷開的乾樹枝劈啪地響,竄起來的火星子在空中爆裂,炸開,像極了那一年南國除夕爆裂的煙花。

那人與她挨著,與她一起動手剝起了板栗。

而這樣安穩的時候,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那人剝著板栗殼的時候,心裡又在想什麼呢?

不知道,但忽聽那人問道,“這是什麼?”

你瞧他手中拈著一顆還不曾去殼的馬栗,正對著日光仔細去瞧。

真叫人冷不丁地心頭一凜。

他是門主,亦是一個頂級的細作,他有一雙鷹隼般犀利的眼睛。

不管在乾什麼,永遠能一心數用,什麼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她是蕭延年的學生,她自己不也是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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