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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明年雅典奧運會有s機甲比賽項目,那可算得上是人類曆史上的飛躍了。”聚在餐桌前用餐的幾名體麵人聽著他們的同伴滔滔不絕地講述技術改變生活方式進而從各個角度改變人們認為理所應當的種種舊觀念的過程,“唉,我能夠預感到我們現在所適應的生活方式很快就會消失的。哪怕在兩百多年前……不,哪怕是一百多年前,人們大概也無法想象沒有馬匹的日子。”
和這些閒適而愉快的職業經理人們相比,另一張餐桌旁披著白大褂的光頭男子顯得格格不入。他會在思考什麼呢?是最近那個私自挪用了幾百萬美元從而被吉歐特隆公司送上法院的會計師?還是科研攻關上的難題?這一張桌子旁的人們理解不了另一張桌子周圍的同僚們在想什麼,反過來也是成立的。隔在他們之間的並非傲慢和偏見,而是許多常人難以逾越的硬性障礙。
事實上,埃貢·舒勒願意將經營人際關係作為他能安靜下來研究科學問題的必要保障,而且他也不介意向伯頓請教一些技巧。儘管如此,他終究帶著一種骨子裡的冷漠,這理所應當地阻礙了他和非技術領域的同事們拉近距離的嘗試。當然,舒勒也不會過分地在乎彆人對他的看法,他首先要使得自己的一切行動服務於他們這個來自其他世界的團隊的需求,其次則是服務於當前的效忠對象。
在這座位於巴格達市內繁華地段的大酒店裡,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從高層餐廳俯瞰附近城區的景色。十幾年過去了,縱使伊拉克的其他地區還沒有走出戰爭帶來的傷痛,巴格達恢複得還算不錯,哪怕偶爾也會有爆炸或槍聲打破城市中的平靜生活。吉歐特隆公司派駐在伊拉克的代表們,平時除了出入於公司設立的辦事機構外,便是在各種酒店流連,體會著他們在美國本土難以用同等價格享受的服務。
“隻有在這座城市裡,我們才能勉強感受到作為一個正常國家的伊拉克的模樣。”舒勒用叉子插在一個肉丸上,“不過,如果我們被這裡所呈現給我們的表象蒙蔽、忘記外麵時時刻刻發生的殘酷現實,伊拉克大概永遠都不會有好轉的趨勢。”
“那是伊拉克人的問題,不是嗎?”布朗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贅肉堆積成的模樣很像是一隻真正的胖貓,這副和藹可親的表情永遠能夠讓陌生人降低警惕性,“我們隻是來做生意的,順便為更多人做出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對了,舒勒博士,技術部門的那個建議,你覺得怎麼樣?”
提起前不久的新發現,舒勒的內心不由得活躍起來。他必須承認,世上永遠不缺少天才的眼光,而吉歐特隆公司正需要在無法準確解析其原理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利用λ式驅動儀來取得技術上的新突破。舒勒拋出了自控式無人機的概念後,吉歐特隆公司內部很快有知情者指出,既然λ式驅動儀通過吸收s機甲駕駛員那看不見摸不著的精神力量來工作,那麼他們或許能夠嘗試著利用這一讀取腦部信號的過程直接製造出能投入實戰的人工智能而不是讓一群數學家和程序員把自己關在機房裡閉門造車。
這個方案同樣得到了舒勒的支持,而且舒勒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夠在結束這個平行世界的旅程之前拿出一些能夠改變科學技術發展方向的研究成果來。嚴格來說,舒勒自認為他印象中的超時空傳送儀勝過這個世界中的所有已知技術,然而常溫核反應堆同樣是直到2077年都沒能實現的,雙方之間各有長處,沒必要分出高下,真正讓舒勒有些感到不安的隻是尖端技術過分地集中於s機甲這件事。
可惜的是,吉歐特隆公司似乎隻能依靠某種【考古】的方式尋找λ式驅動儀,他們自己並無製造這個神奇裝置的能力。
“但就算是這種簡便方法,仍然需要對進行長期的訓練——不是數據集的訓練,而是實戰的訓練。”舒勒深思熟慮後,決定利用自己手中有限的職權推麥克尼爾再前進一步,“假如您向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們手中的λ式驅動儀十分有限,萬一其中一部分在戰場上受損,那對我們來說將是無法彌補的損失。”
“……隻要預期收益抵得上損失,我們就該冒著風險去爭取更大的利益。”布朗麵色如常,“想趕在潛在競爭對手之前研究出能夠應用於航空部隊、地麵部隊的無人機載,最簡便的方法就是這個,而伊拉克的低烈度戰鬥又讓我們得到了一個相對較為安全的訓練場。如果戰爭規模再大一些,先不說我們的測試團隊要承擔多少風險,外界的頻繁關注也會讓我們暴露。到那時,董事會就會動搖。”
“我完全能理解,布朗董事。”舒勒的動作非常緩慢,他不急於吃完這頓午飯,相反,他更需要利用和布朗相處的機會敲出更多的情報,“那麼,我希望能得到一些關於競爭對手的消息。”
吉歐特隆公司沒有對手,或者說這家公司從上到下的各級管理人員都不認為他們能碰到對手。從八十年代為美軍研發當時還是外骨骼動力裝甲的s機甲雛形開始,吉歐特隆公司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膨脹起來,成為了超越傳統軍事工業複合體的又一個巨頭。更難能可貴的是,吉歐特隆公司還在想方設法將其影響力拓展到各個領域,例如眼前這位名義上是一家獨立媒體企業的負責人實則為吉歐特隆公司董事的哈羅德·布朗便是這類四麵出擊策略的受益者之一。
這也帶來了更多的內部衝突:雖然布朗是負責中東地區尤其是伊拉克地區事務的代表,然而一旦涉及到武力對抗問題,卻是由吉歐特隆公司下屬的安保企業來處理。之前吉歐特隆公司從美軍提走的俘虜,至今還被關在下屬安保公司的私人監獄裡進行審訊,雖然所有人都不認為他們能從那些瘋癲的家夥身上問出任何消息。
比起短時間內不可能回到自己手裡的那些俘虜,哈羅德·布朗更關心一度失蹤的測試團隊的現狀。這些被英勇善戰的美軍士兵從某個敵方據點裡救出的幸運兒,先是昏迷不醒,然後便如同那些俘虜一樣成為了完全無法和外界交流的瘋子。這一轉變讓眾人困惑不已,而且這等反常現象明顯告訴他們,精神失常不是因為當事人集體受到驚嚇引發的。在舒勒親自前去探訪並向布朗的秘書提供了一份報告後,哈羅德·布朗斷定此事背後另有隱情,並再度分離出了又一個團隊去研究造成失蹤的測試團隊成員集體精神失常的原因。
敵人是誰?他們對此一無所知,僅從美軍所抓獲的迄今為止唯一神誌清醒的俘虜身上找到了對應的標誌和那個奇怪的代稱。
【安布雷拉】(傘)。
這也僅僅是個代稱,因吉歐特隆公司那四通八達的情報網絡沒能找出有嫌疑的名叫安布雷拉的公司。有好事者發現加拿大某家出版社叫這個名字,於是興高采烈地前去找上司邀功,結果被上司劈頭蓋臉地一頓痛罵。敵人不會愚蠢地使用真正的名稱從事這種見不得光的對抗,而且但凡稍有頭腦的人都會意識到安布雷拉是吉歐特隆公司在某個領域的競爭對手而不是什麼人畜無害的出版社。
半透明的美酒蕩漾在布朗的杯子中,透過這價值不菲的威士忌,布朗看出了舒勒心中的不安。
“您在擔心什麼呢?不妨和我說一說,舒勒博士。”
“……是一些技術性問題。”舒勒的眼鏡片反射著從遠方的另一座建築的玻璃幕牆出發的光線,“敵方s機甲駕駛員還有我方失蹤的測試團隊成員,現在都成為了精神失常的瘋子,這是否可能是過度使用λ式驅動儀造成的?從我們的記錄上來看,至今沒有人研究過使用者在透支精力的情況下繼續強製性地使用λ式驅動儀會造成什麼結果,因為他們在那之前就再也無法讓腦部信號活躍達到某個閾值了。”
他刻意地避開了島田真司研究的心靈科技一詞,也算是對自己的警告。
“這確實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而且它的結果會告訴我們,這個安布雷拉究竟隻是一般的競爭對手還是蓄謀已久地對付我方的大敵。”布朗依然很溫和地麵對著棘手的問題,“真是稀奇,很久沒有組織敢和我們對抗了。國內也好,國外也罷,知道我們在合眾國扮演的特殊角色的人都會在動手之前先計算一下自己的實力到底有幾斤幾兩。”
計劃敲定了,目的也十分明確,剩下的問題隻和錢有關。結束了對公務問題的探討後,兩人又聊起了發生在美國和美國之外的一些新聞,其中也包括吉歐特隆公司某個會計師最近挪用公司資金的罪行被曝光的醜聞。據說,這名會計師將全部資金用來購買大量奢侈品,結果反而便宜了吉歐特隆公司,現在吉歐特隆公司的雇員們正商量著把這些奢侈品拍賣出一個好價錢用來填補賬目上的漏洞。幾百萬美元聽起來不多,但對需要這幾百萬美元來掩蓋幾百億美元的資金流向的大人物們來說當然值得重視。
槍擊案、流感、各種有爭議的案件……說起美國,誰都離不開這些話題。舒勒在精神上從來沒接近過美國,他也不會試圖把自己偽裝得更像一個經典意義上的美國人。簡而言之,他喜歡安靜,而不是吵鬨。
餐廳裡用餐的其他雇員們——非常明智地繞開了布朗和舒勒所在的桌子——幾乎都離開了,隻剩下少數飯量驚人的食客還沒吃完。這裡沒有人會來催促他們,在這座大酒店裡工作的伊拉克人都知道一個道理,那就是永遠彆在伊拉克得罪美國人,除非有誰想投奔信仰衛士團之類的反合眾國武裝組織。
日理萬機的布朗董事接到了一通電話,這促使他以比預想中更快的速度結束了午餐並向舒勒道彆。沒了布朗那令他如芒刺在背的目光,舒勒的心情輕鬆了不少。他嘗試著讓自己吃飯的姿態看起來更優雅、更紳士一些,但不管他怎麼調整,那動作都更像是嚴苛的老學究審查學生的實驗記錄和論文一樣死板。午餐時間結束後,舒勒徑直返回客房,他還有其他工作要完成。
當然是和吉歐特隆公司無關的私事。
“舒勒,你什麼時候回巴格達的?”電話另一頭是麥克尼爾,“算了,反正你這幾天就算留在這裡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新發現。”
“簡直陷入僵局了。”舒勒自嘲地笑著,拉上屋子裡的窗簾,“不僅有關敵人的一切都籠罩在迷霧中,我們到現在甚至不知道其他同伴的下落。光是這一點,倒也不算什麼……但是,就連吉歐特隆公司本身都毫無頭緒。唉?背景噪音怎麼這麼大?”
麥克尼爾朝著前麵被伯頓追趕得抱頭鼠竄的士兵們看了一眼,歎了一口氣。
“是伯頓,他在操練補充來的士兵呢。不光是補充進來的新人,還有伊拉克人,都在他手下接受他的魔鬼式特訓。”
要說伯頓這麼一個平日吃喝嫖賭的家夥認真起來的模樣,麥克尼爾多少也見過幾次,但等到瓊斯上尉真的把訓練工作委托給了查理·袁少尉和伯頓來負責後,美軍內部所能展現出的最暴力的一麵很快出現在了伯頓身上。往日裝模作樣的和氣全不見了,士兵們驚恐地發現可以和他們一起抽煙、喝酒、逛夜店的伯頓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兒時能用皮帶把他們抽得像陀螺般旋轉的無數個各不相同但又有著共性的老爹形象的化身。那每說一句話恨不得在每兩個詞之間插上某個f開頭的單詞的語氣更是讓軍官們都回憶起了接受訓練時不堪回首的日子。
然後,麥克尼爾就在訓練休息時問了個讓伯頓難以啟齒的話題。
“……我沒有打聽個人**的想法,但是……”他有些忍不住笑意,“你之前好像從來沒把這一麵展現給我們。”
“因為……咱們這個團隊裡的【文明人】太多了,我也不好意思搞這麼粗俗的作風。”伯頓一本正經地答道。
“那你平時在沒人監督的情況下去夜店的時候——”
“滾!”
其實同一時間在安巴爾省不同地區作戰的海軍陸戰隊第一師第1/1步兵營的各連(分彆按照不同作戰方向建設)遭受的損失並不大,主要損失由伊拉克軍隊和民間武裝組織來承擔。進入21世紀以來,美軍還從未遭遇過作戰部隊被成建製地殲滅的情況,偶有重大損失也能迅速地及時補充兵員,而這些新兵或老兵怎麼和從上一場戰鬥中幸存下來的人們磨合、達成默契,就是另一個話題了。
瓊斯上尉不僅獲得了上級的重視和又一個民間武裝組織的友誼,他還同時抓到了迄今為止第一個意識清醒的敵方駕駛員。依據這名俘虜提供的信息,吉歐特隆公司正在瘋狂地檢索情報以找到任何同安布雷拉相關的蛛絲馬跡,很可惜的是他們至今一無所獲。不過,雖然藏在信仰衛士團背後的神秘盟友【安布雷拉】的真麵目至今不為人知,但這場小小的勝利仍然讓瓊斯上尉高興了好幾天。
排除長官們的收獲不談,麥克尼爾和伯頓拚死奮戰這麼長時間也沒能總結出使用常規手段對付s機甲的有效策略,這讓他們都有些失望,而且即便是對這一點保持著信心的卡薩德也不敢隨便判斷s機甲未來的發展潛力如何。較為流行的說法是,s機甲真正開始挑戰過去五十年中占據統治地位的戰爭兵器還是在第三代s機甲麵世之後,那也僅僅是最近幾年內的事情。的確,像rk-91型s機甲這樣笨重的大青蛙不太可能成為讓坦克和武裝直升機都黯然失色的新一代地上霸王。
專心對付已有的敵人,同時留心潛藏起來的敵人的動向,這便是麥克尼爾目前的要求。
“你知道的,我曾經嘗試過用自己的記憶去刻意地留下一些武器裝備的設計思路,以此嘗試著對某個平行世界形成更深遠的影響,隻是不知道效果如何。”麥克尼爾把旁邊的軍帽扣在頭上,現在他正目睹著伯頓訓練士兵們的絕對服從,那是任何一支軍隊的士兵都必須具有的素質,軍隊從來不是講人性的地方,“舒勒,你覺得無人機可以改變這種發展趨勢嗎?恐怕最終也隻會發展出無人s機甲……”
“先不說這些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舒勒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保持樂觀,一聽麥克尼爾這麼說,他差一點又回到之前的悲觀心態,隻得趕快拋出重磅消息轉移麥克尼爾的注意力,“我們這裡有個在短時間內訓練人工智能的方法,隻不過那得需要你的配合。”
聽說舒勒有在短時間內訓練出人工智能的方法,麥克尼爾也來了興趣。老實說,他雖然是近戰專家,但絕無興趣在每場戰鬥中都和敵人短兵相接,能讓戰鬥在他的視線之外結束那就再好不過了。如果舒勒真的迅速發明出了航空無人機並投入實戰,到時候信仰衛士團就將在定點打擊的威力下土崩瓦解。不料,舒勒對訓練過程的描述著實讓麥克尼爾捏了一把冷汗,他越聽越覺得這像是美利堅帝國——準確地說是後來拋棄了它的波塞冬工業集團——打算用複製出來的人格搭配義體實現可持續化戰爭的陰謀的翻版。
“見鬼,這事我絕對不會同意的。”麥克尼爾勃然大怒,他就差把手裡的通訊裝置摔在地上來發泄了,但他可不能引起不遠處跟他一同圍觀訓練的麥克唐納中尉的注意,“舒勒教授,我們隻是很幸運地成了【本人】,但那些【複製體】可沒這麼幸運。我當過一次複製體,所以我絕對不想再看到其他【人】或不是人的東西再重複這種命運了。按照我的戰鬥思維方式模擬的無數個我會被搭載到航空無人機、地麵武裝機器人上去到處殺人,說不定還是專門殺平民,這種事光是隨便想想就讓我反胃。”
舒勒完全沒預料到麥克尼爾會發這麼大的火,這反而讓他也有些生氣了。他為團隊、為這個平行世界的下一步計劃殫精竭慮,結果卻要因為麥克尼爾本人的道德潔癖而放棄計劃,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輕易接受的。光頭學者在自己的房間內來回小步快走,焦慮到了極點。這還是他第一次直接麵對麥克尼爾的反對,說不定也是兩人之間第一次發生實質性的衝突。
“麥克尼爾,你聽我解釋。”舒勒做了幾次深呼吸,他的光頭上滿是汗水,“這不是把一個電子腦裡的東西放進另一個電子腦裡……這沒有【靈魂】,隻是一堆電子元器件按照特定的排列組合方式去模仿你工作而已,它所生成的東西和我們之前見到過的任何一種需要麵對上述哲學拷問的【人】都沒有任何共性!”
“那您又怎麼能肯定它隻是模仿而不會產生自我思考能力呢?”
“那得是把它製造出來之後的事情了,麥克尼爾。”舒勒扶額歎息,“連柴火都沒有卻在擔心火燒得太旺盛會燒掉自己的屋子,你不覺得可笑嗎?你這心態就跟羅馬帝國的宦官討論血緣意義上的後代問題一樣愚蠢……仔細想想看,這對我們有什麼實質性的危害嗎?並沒有,隻是損害了你的良心,甚至不是對你本人有什麼直接的危害。抱歉,我有點激動……你不是說自己要有靈活的道德標準嗎?靈活一次。”
麥克尼爾正要回答,忽然發現瓊斯上尉正向著他走來。
“讓我想想,下次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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