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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長,您有沒有考慮過換一種禮服樣式?”
聽到年輕人的疑問,韓處安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直視著這個敢於打破沉寂的青年。站在他麵前這些身穿華麗的軍禮服的青年們是從東盟國家憲兵隊和東盟軍中選拔出來的最精銳的戰士,而且也恰如其分地適合在隆重的儀式上扮演著景觀植物的角色。以藏青色和紅色為主色調的禮服穿在不適合這種舊式大禮服的人們身上顯得浮誇,對這些既有能力也有良好的個人形象的保鏢們來說則剛好夠用。
“是因為它不符合我們所聲稱的亞洲特色嗎?”韓處安啞然失笑,“那麼,我們首先應該做的不是修改禮服的樣式,而是把官方語言從英語換成一種亞洲本地語言。”
“我沒那個意思,議長。”像是被拴在套子裡的麥克尼爾隻覺得這衣服拘束著他的手腳,他寧可穿著興亞會的灰色製服或是一件普通的西服也不想穿著這種累贅,“我是說……這衣服,即便是在發明它的地方大概也見不到了。”
陪同韓處安一起來到香巴拉浮島國際機場的,除了包括麥克尼爾在內的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保鏢之外,還有不少東盟官員和東盟軍高級將領。他們將要在這裡迎接曾經與他們勢不兩立的死敵——自由南洋聯軍的代表們,並且要以歡迎同胞和未來的同事們的熱情迎接這些人造訪象征著東盟從廢墟中崛起的新首都。似乎是為了展現其魄力,以軍人身份來到機場的保鏢們都穿著華而不實的禮服,身為東盟軍最高統帥的韓處安反而依舊穿著興亞會的灰色製服。
僅以個人身份來說,麥克尼爾和韓處安打交道的次數比其他人都多。有些保鏢第一次見到這位在媒體的宣傳中神乎其神地結束了東盟的戰亂時代並締造和平的領袖時,驚訝且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但早在馬尼拉給韓處安和桑鬆準備過晚宴的麥克尼爾(他後來又有幾次類似的機會)大概會說,他們眼裡神聖不可侵犯的韓議長也是個在宴席中會隨便開玩笑的普通人。這樣想來,毫不克製地到處大吃大喝的伊德裡斯沙阿反而是更值得交往的真性情朋友。
啊,說不定他能夠前往新加坡並最終擔任桑鬆的秘書,也是因為給韓處安留下了深刻印象。一個白人,一個非亞洲人,表現得更加忠誠於所謂亞洲複興的事業,或者說至少對危害這事業的敵人有著不輸於興亞會成員的仇恨,隻需要這一點就可以讓他成為一個很好的利用對象。他曾經認為自己所獲得的一切是依靠著桑鬆的恩情和本身的能力,也許現在還得加上韓處安所重視的宣傳作用。
站在不遠處的喬貝托·桑鬆既沒有穿軍服也沒有穿興亞會的灰色製服,他打扮得像個仍在大學裡教書的學者一樣,樸素又淡漠。
自由南洋聯軍發表過無數控訴興亞會的宣傳文章,作為他們口中東盟公民頭號大敵的韓處安總是名列第一,助紂為虐的陳永春偶爾排在第二,大名鼎鼎的特務頭子桑鬆則超過了其他所有雙手沾滿鮮血的東盟軍高級將領、排在第三位。事情有時候就是令人意想不到,曾經發誓要將另一方徹底消滅的敵對雙方,如今要握手言和,而且還要相親相愛地共同建設他們的家園,這堪稱麥克尼爾所見的最滑稽的一幕。
也是他所期望的。
代表著飛機的黑點出現在了視野中,它由遠及近,通體呈現出黑色,很快抵達了跑道上空。結束了垂直起降後,有說有笑的興亞會代表們停止了喧嘩,他們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沉默,等待著這些對手的登場。
一個生麵孔。第二個生麵孔。第三個還是生麵孔。
邁克爾·麥克尼爾愣住了,這和他所想象的情景完全不同。他不是一個多麼喜歡幻想的人,但隻有在這種曆史性的重大事件上例外:他想象著仇敵冰釋前嫌、相擁而泣;他還設想這些不願放下心中執念的昔日對手咬牙切齒地詛咒著他們曾經犯下的罪行並發誓有朝一日要血債血償……可這些都沒有發生,他甚至不認識其中哪怕任何一人。自由南洋聯軍,隻是一個由反抗興亞會的不同武裝組織集結而成的鬆散群體,本就沒有什麼充當核心的靈魂人物。
他看著這些勉強盛裝出席的對手跨過紅毯來到韓處安麵前,心中毫無波動。這不合理,這一點都不合理,他想這麼對自己說。共和護國聯盟的黑衣人民兵砸了他的餐廳時,他被憤怒衝昏了頭腦,認為自己有必要用血的教訓把這些隻顧理想而無視現實的、沉湎於廉價滿足感的年輕人喚醒,甚至不惜對那些人的首領趕儘殺絕……那些在他看來無比重要的決定,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日漸褪色,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中。
突然之間,他的想法改變了,連帶著他看待這些老對手的眼光也變得毒辣起來。這算什麼?他們各自都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無數的犧牲,到頭來輕鬆地一笑泯恩仇,把死者的怨念和理想全部拋諸腦後。和平自然是麥克尼爾所期望的,不過,或許是一種騎士精神式的浪漫主義讓他忽然產生了不同的看法,又或者是真正麵對敵人時的平淡讓他那不甘寂寞的內心活躍了起來,他對這種妥協式的和平產生了細微的不滿。
興亞會的代表們各自走上前和這些已經被取消了通緝犯身份的自由南洋聯軍領袖們談話,每一句話都充滿了虛偽的辭藻和聽起來沒那麼可靠的問候。他們該慶幸這血仇隻是兩年間結下的,而不是積累了上百年的宿怨,不然那更是無法消解的仇恨。缺乏明確核心的自由南洋聯軍內部各派武裝組織最終形成一致意見並同意了和談,簡直算得上是另一個奇跡。這奇跡的背後除了東盟軍持續施加的軍事壓力外,也包括陳永春規劃的用叛軍對抗不服管教的地頭蛇的策略的作用。
這些都不重要,麥克尼爾想著。他麻木不仁地佇立在原地,目睹著鬨劇的發生,看著心裡恨不得把另一方撕碎的兩派人馬虛情假意地交談,直到韓處安發話把這些前來和談的特彆代表護送到下榻處,他才終於邁動了有些僵硬的腿。其他跟隨他一同到場的保鏢說不定也有類似的看法,然而麥克尼爾還不打算輕易地在重要場合暴露他的真實觀點。
身旁傳來了桑鬆的聲音。
“不,我隻是……那感覺難以言表。”麥克尼爾儘量壓低音量,“我原本以為我非常期待這一天,現在看來不過如此。”
“我向你保證,這不會是你最後一次產生類似的感受。”桑鬆邁著小步,保持著和前後貴賓的間距,“古教授去世之後,我和那群打著他的旗號胡作非為的家夥相處,每次都惡心得讓我想把整個城市一把火燒了……不說這些了,幻想總是美好的。”
按照興亞會事先擬定的計劃,自由南洋聯軍那些從窮鄉僻壤鑽出來的首領們將要在興亞會的帶領下見證新首都的繁華,期間少不了由最擅長鋪張浪費的伊德裡斯沙阿和他的幕僚精心策劃的各種儀式。儘管起初有人認為這種誇張的表現反而會降低自由南洋聯軍代表對興亞會的信任,但伊德裡斯沙阿堅稱隻有這麼做才能讓對方看到東盟在興亞會治下蒸蒸日上而非窮困潦倒的現狀,事實比一切話語都更有力。
“叛軍隻強調把我們砸碎就能解決問題,而我們得向他們證明,是我們不是他們在把東盟變得更像他們所描述的那個烏托邦。”胖得無法正常出席任何儀式的蘇丹陛下用遠程會議轉述了他的意見。
好在麥克尼爾扮演人形觀賞植物的工作隻持續到中午,他有充足的時間進行休息並準備他的下一個護衛工作,現在他可以脫掉不合身的軍禮服換上相對體麵一些的西裝了。還沒等他完成整備工作,伯頓趁著剛解除信號屏蔽的間隙聯係了麥克尼爾,想讓麥克尼爾把他放出去轉轉。
“伯頓,你聽我說……”等候在完全受東盟軍和東盟國家憲兵隊控製的高級賓館內休息的麥克尼爾連忙向伯頓強調不要擅離職守,“絕對不能讓敵人有機會破壞西比拉係統的正常運行,你的工作就是協助島田博士並阻止敵人用物理手段例如武力入侵等方式危及首都的安全。”
“麥克尼爾,咱們能調動的人手很有限啊,那天殺的姓王的把他的親信安排在各個重要崗位,那些人不需要真的采取敵對行動,哪怕隻是按兵不動都能給我們帶來極為慘重的損失……”伯頓絮絮叨叨地和麥克尼爾抱怨他們目前的窘境,“準備工作到現在也沒個重點,完全靠隨機應變……”
“老兄,我怕你在街上閒逛的時候被突然冒出來的敵人所害,所以特地把你安排到了安全的位置。”麥克尼爾歎了一口氣,他掌握著這次和談的日程安排,並且估計了幾個敵人可能會發動襲擊的時間點,但他還不能完全肯定,而且敵人不同集團的具體行動也無從推測,“韓議長這邊有我負責,你再把研究所保護好,我不信他們有什麼手段繼續搞破壞。你呢……”他加重了語氣,“把自己管好了。”
並非麥克尼爾懷疑伯頓,他隻怕伯頓一時興起跑出去逛夜店結果害了所有人。打發了伯頓之後,麥克尼爾立即聯絡了正在準備表演賽的迪迪埃·博尚。博尚對他說,現場情況一切正常,不存在敵人潛入現場襲擊或利用飛機作為襲擊工具的可能性。
一切正常,但麥克尼爾還是有些心神不寧。他反複確認各項情報,始終不能平靜下來。這是決定了東盟未來命運的一場會談,任何閃失都會讓成千上萬人又流血犧牲,並讓更多人的犧牲白費。也許還有什麼他忽略的地方,可是他自己所掌握的資源限製了他部署更多防禦力量的機會。再調動人手,那就會處於尼古拉斯·王的情報監視下,而這是麥克尼爾在過去一段時間內的準備工作中竭力避免的。
比麥克尼爾更焦慮的是被麥克尼爾規定隻許留在維護香巴拉係統的研究所內的伯頓,麥克尼爾此次行動中對他的不信任嚴重地挫傷了他的積極性,現在他除了站在島田真司身後看著對方打麻將之外什麼都乾不了。要說島田真司也是個粗心大意的家夥,他的研究所此前出現過多次事故,伯頓還真不相信島田真司能允許這研究所在關鍵時刻又出現意外。
“島田博士。”伯頓打著哈欠,他沒必要在沒任務的時候保持清醒,“……你們日本的女人,是什麼樣的?”
“我是不是可以把你這句話理解為你想跑到日本去享樂?”島田真司的其他三名牌友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隻有島田真司本人發言,“想都彆想。”
“哎,我交往過的女人有好幾百個,但是就東亞地區來說,我似乎唯獨沒有找日本女人的經曆。”伯頓無聊地說著閒話打發時間,他弄不懂麥克尼爾一定把他安排在這裡的理由,難道隻是覺得他不可靠?“找機會我得試試,也許我可以申請一個吉尼斯世界紀錄:和人類現存所有民族的女人都交往過的男人。”
“……地下2層有個攝像頭壞了,你去修一下。”島田真司頭也不回地找了個理由把伯頓打發走了,“趕快去,在研究所裡你得聽我的。要是你有興趣,我可以把你關在研究所裡當種豬一樣對待,到時候給你頒發一個【憑一己之力創造新民族的男人】的頭銜。”
伯頓撇了撇嘴,什麼也沒說,扭頭離開了房間,臨走的時候他想重重地把房門摔上以表達他的不滿,可惜這房門是全自動的。島田真司的神氣令伯頓不滿,親眼見證了合眾國帶領下的盟軍擊潰日本的伯頓一向以為日本人就該在他麵前表現得恭敬一些,雖說這個世界的合眾國已經灰飛煙滅而日本還在,但島田真司又不是這個世界上土生土長的日本人。
“好吧,我是跑腿的修理工和廉價勞動力。”伯頓自嘲地笑著,“算了,我不和你計較。”
他慢悠悠地乘著電梯抵達了地下二層,等電梯門開啟的時候他才明白不是攝像頭壞了而是地下二層疑似停電了。島田真司當時把監控係統和安保係統的控製和供能做了去中心化處理,正是為了避免某個特定房間被敵人占據後直接導致整個研究所被控製的慘劇,然而這也基本意味著一般事故能同等程度地影響那些重要係統。
一聲奇怪的嚎叫從走廊身處傳來,對危險的警覺讓伯頓渾身寒毛直豎。
他抓住了一個跌跌撞撞地從他麵前跑過的研究人員,向對方詢問地下二層發生的事故的詳情。
“……組長喝醉了,一不小心把關在這裡的實驗品放了出來!”那研究員的臉色慘白得不像是活人,“唉,沒想到這一次不是什麼極端人士滲透,是我們自己不小心……”
“那你們打算怎麼把它們關回去?”伯頓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還有,你們為什麼不馬上通知島田博士?我覺得他肯定明白該怎麼處理這種問題。”
於是那研究員隻得對伯頓解釋,島田真司很不待見那些非要把能在職責範圍內處理完的工作交給他的下屬,更不喜歡要讓他這個頂頭上司善後的下屬。
“那我懂了,上司的責任要下屬承擔,下屬的功勞全是上司的。”伯頓點了點頭,“什麼混賬管理方式……你把保安處的人叫來,大家一起把實驗品抓回禁閉室。”
把島田真司自己製造出來的這些瘋癲的實驗品關回禁閉室是伯頓目前所遇到過的最有挑戰性的工作,因為他還不能隨便殺了這些寶貴的實驗品。幸虧島田真司給實驗品進行洗腦的時候好像沒允許他們在研究所內大開殺戒,這才使得伯頓能夠帶領著保安和警衛們共同將實驗品逼回禁閉室而不是被這些沒了人樣的家夥嚇得抱頭鼠竄。
據說,島田真司對這裡的實驗品的最終要求是變成像麥克尼爾在過去的平行世界所見識過的僅存本能反應的人形殺人機器一樣,他敢擔保這種殺人機器平時表現得像個正常人、殺人的時候也絕對不會觸發西比拉係統的警報,可以說是行走的無人機。【蘭芳赤子】所培訓的人員,大概也以同樣的目標為最高標準。無人機還會受到信號屏蔽的乾擾,這些人形殺人機器則不需要顧忌類似的問題。
“看,這就是專業人士和業餘愛好者之間的區彆。”一個多小時後,研究員們驚訝且佩服地望著伯頓牽著一長排被鎖住的實驗品向著關押這些怪物的禁閉室走去,“多學一些總沒錯,你們要是總和這些危險的家夥打交道,那就要時刻準備好應付突發狀況。”
他的笑容僵住了:在一一把被捕捉到的實驗品塞回禁閉室後,還有一扇大門是敞開的。
“……所以,有誰能告訴我那個走丟的小朋友的下落?”他轉過身,用有些慌亂的目光掃視著同樣變得驚恐的研究員們。有個研究員還端著酒瓶隻顧痛飲。眾人七手八腳地把那個不懂事的家夥擋在後麵,免得伯頓遷怒於對方。
眾人嚇得魂飛魄散,不用伯頓多說什麼,馬上散開去尋找走失的實驗品的下落。十幾分鐘後,有人目擊到實驗品似乎正向著4樓逃竄,於是伯頓趕快令人封閉了主建築4樓的全部出入口,把實驗品和沒來得及撤退的研究員全部關在了裡麵。等他帶著大隊人馬趕到4樓去捕捉那實驗品時,隻見在島田真司開發的各種藥物作用下已經同樣不見人形的實驗品正在控製室內到處衝撞。到此為止,彼得·伯頓鬆了一口氣,令其他保安一擁而上將實驗品當場抓獲。
更讓他感到不妙的事情還在後麵。清點損失的時候,伯頓馬上意識到這實驗品在衝進控製室搞破壞的過程中一定對西比拉係統的正常工作造成了影響。這等大事必須及時通知島田真司,而且這是隻有島田真司本人能處理的問題。
“聽著,我不管你想把肇事者開除還是把他塞進水泥袋並從香巴拉浮島的碼頭扔下去……隻有你才能知道怎麼修複那東西造成的損失。”伯頓把島田真司從牌局中拽了出來,立刻要求島田真司馬上回去工作,“……舒勒教授跟我說你是在信心受了挫傷後才這麼沉迷打麻將的,但你可彆把真正要緊的事情耽誤了。”
島田真司瞪了伯頓一眼,什麼都沒說,首先令人把那個成功逃出地下室的實驗品的信息調出來,並且意外地發現對方在被他送進研究所當實驗品之前是【蘭芳赤子】成員。實驗日誌還表明當時洗腦工作進行得很不順利,不過自從洗腦工作結束且該實驗品沒出現異常反應後,島田真司也就不再關注這個沒法讓他產生興趣的普通角色了。
坐在檔案室裡翻著實驗日誌的日本人陷入了沉思。
“怎麼啦!?”伯頓甕聲甕氣地埋怨著。
“這不是意外。”島田真司忽然產生了一個恐怖的猜想,“……他們的訓練雖然不能騙過西比拉係統,但由於方向上的重合,可能對我的洗腦有一定的抵抗力。也許這是被敵人故意送進來的……”
伯頓驚訝得合不攏嘴,他現在不想再聽到半點壞消息,這麼晦氣的事情最好眼不見心不煩。
“不可能的。”他自言自語,“島田博士,就算其中有蒙混過關的,可是難道這些人還有機會得知外部的情況嗎?他們一直都被關在實驗室裡……”
“彼得·伯頓先生,用你的頭腦好好思考一下。”島田真司決定先通知自己的手下進行例行檢查,“假設你被關在一個孤兒院的地下室裡,見慣了這裡的日常生活,忽然有一天,所有人都換上了正裝或是比平日更加懶散,你難道還非得知道真正的日程才能斷定這裡要迎接什麼重要活動嗎?”
“……所以,為什麼要用孤兒院舉例?”伯頓的問題觸及了島田真司的知識盲區。
島田真司的回答讓伯頓又一次感到毛骨悚然。
“那,實驗品啊,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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