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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專家們終日在電視上爭論合眾國最近對日本生產的汽車施加的製裁是否確實因為汙染物超標,普通市民的生活不會因此而改變,甚至在短時間內也不會因此而受到任何影響,他們隻是從電視或手機中看到了又一則值得關注的新聞,深遠的長期效應恐怕直到又一項消費的成本大幅度增長時才能體現出來。往來於日本列島各地的人們忙碌著,他們借助便利的交通工具四處旅行和出差,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戴著口罩,想要將自己和彆人的生活徹底分隔開。在這些擁擠著前往車站的市民們當中,金發並不會讓周邊的旅客們投入過多的關注。不說把自己的頭發染得五顏六色是早在幾十年前就在年輕人甚至是中年人中頗受歡迎的行為,即便真的有外國人和他們一起趕路,那也沒什麼值得特彆關心的,不必為此而過分地驚喜或不安。頻繁的國際交流讓遠在天邊的遙遠國度失去了神秘感,隻有那些抗拒交流的家夥才會產生出格的反應。
這幾名疑似外國人的旅客卻並未直接跟隨旅客進站,而是來到了出站口附近,隨後消失在了拐角處。
“他們真的看不見我們?”湯姆狐疑地望著往來的日本旅客們。
“其實就算不用這種伎倆,我們也有辦法成功離開東京。”麥克尼爾就站在他身旁,打扮成遠足的背包客模樣,“不過,長官說得對,我們應該更謹慎一些。”
他們不擔心自己被輕易認出來,所有人都學著日本人的做法,戴上了口罩。把自己的頭發染成金發的日本人也不在少數,僅憑頭發的顏色,想要從茫茫人海中找出幾個並無明顯特征的外國人,實在是難上加難。如果說確實存在最容易被認出的人物,那大概隻能是蘭德爾下士了,他那鶴立雞群的身高在人群之中過於顯眼,這也使得希爾茲上尉不得不臨時修改了計劃。
為了欺騙那些來自不同勢力並希望在半路上發動襲擊的不法之徒,麥克尼爾精心策劃了一個騙局。他利用原先用來購買機票的假身份,分兩個時段購入車票,給敵人塑造出他們要分批前往大阪的假象。但是,亞當·希爾特的真正目的地是京都,這一班列車的出發時間夾在麥克尼爾選定的兩個假時間之間。隻要敵人稍微疏忽大意,他們就無從注意到自己的目標早就乘著列車逃之夭夭了。利用希爾茲上尉的魔法,麥克尼爾一行人可以同時逃過人眼和普通監控攝像頭的追蹤,他們隻需要一直等候在這裡,直到列車即將出發時再混入人群中。
早上六點左右,亞當·希爾特決定離開酒店,他們開著白川雄二贈送的新車趕往車站,一路上沒有遭遇任何意外。在抵達車站附近後,麥克尼爾首先讓其他人在車子中等候,他和希爾茲上尉先行潛入車站並偵察地形,以便尋找最適合躲避追蹤的路線。誰也不知道敵人究竟會在這裡埋伏多少人手,麥克尼爾唯一能算準的事情大概是對方不敢在公共場合製造恐慌,那必然已經突破了古賀元太郎的容忍底線。
六人排成一列,在通向出站口的備用通道中緊貼牆壁,自上而下順著樓梯站好,保持著沉默。麥克尼爾的右眼佩戴的隱形眼鏡顯示著當前的時間,用來欺騙敵人的第一班次列車很快就要出發了,但他們暫時沒有任何辦法確認敵人是否會中計。麥克尼爾有些懊惱,若不是擔心過多的聯係會泄露更多的情報,他會想辦法買通車站的工作人員,或是讓大街上的閒散市民易容喬裝打扮成他們的模樣以掩人耳目。
年輕的士兵焦躁不安地站在樓梯上,自言自語著:
“我還有更好的計劃……”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麥克尼爾先生。”亞當·希爾特卻並不打算責怪麥克尼爾,仿佛麥克尼爾拿來做堵住的不是他亞當·希爾特的性命一般,“不能改變的事情就是上帝決定的命運,如果主希望我儘早去見祂,那也是一種榮幸。”
“您可得活著回國,合眾國還等著您去拯救呢。”
第一班次列車出發了,麥克尼爾向著自己的戰友們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做好準備。希爾茲上尉估算了通過每一個環節所用的時間,他們的目的是儘可能減少暴露在外的機會,儘可能地避免敵人安插在車站中的殺手和密探發現他們的行蹤。
“準備行動,保持冷靜。”
眾人一一點頭,麥克尼爾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便讓希爾茲上尉解除了魔法效果——長時間維持這個魔法給希爾茲上尉帶來了相當大的負擔。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充足,上尉在試圖潛入管理中心時差點被發現,這讓他失去了通過控製監控攝像頭來製造更多靈活應變機會的可能。眼下,提著公文包的一行人在轉瞬之間便進入了人群中,和他們周圍的其他旅客看上去並無任何差異。
眾人保持著沉默,任何一句可能讓其他旅客產生猜測的話都不能說。臉上掛著虛假笑容的工作人員以公式化的禮貌將記錄著假身份信息的【車票】遞到他們手中,麥克尼爾也以同等程度的冷漠舉措接下了車票。到此為止,一切都很順利,沒有任何可疑人員跟蹤他們。假如有魔法師試圖靠近,希爾茲上尉應該能夠發現對方,魔法師和魔法師之間或許是互相吸引的。
“從這裡趕到站台,需要2分鐘。”希爾茲上尉轉向麥克尼爾,和對方確認計劃。
“剛好夠用。”麥克尼爾快步沿著樓梯前行,“我們到達站台的時候,列車會剛好到站……希望那些人已經被甩掉了。”
至於第二班次的【偽裝列車】,是由無比忠誠的白川社長負責進行欺詐作戰,這位被亞當·希爾特在投資上的特殊技巧而折服的商人並不知道他也被利用了。亞當·希爾特告訴他的行動計劃版本是,為了前往大阪尋找離開日本的方法,自己需要白川雄二的手下進行掩護。白川社長不僅信以為真,還將這份假情報刪改之後當做了傳達給手下的任務內容,他們根本不清楚亞當·希爾特打算去往京都。倘若因白川社長的失職而發生泄密,敵人也隻會認為他們計劃逃往大阪。
兩名同樣提著公文包的日本旅客站在前方,正討論著最近的新聞。
“聽說,古賀首相已經聲明要退出競選了。唉,這人明明一輩子都在爭奪這個位置,真正有機會輪到他的時候,他反而已經心灰意冷了。”
“期望在年輕的時候於事業上取得成功,本就是一種炫耀啊。老了以後,想要享受任何服務都做不到,再多的名聲和財富也換不來同等程度的成就感。”
麥克尼爾在他們的左側停留了幾秒,列車便如同麥克尼爾預料中的那樣進入了他的視野。他用手勢告訴自己的戰友們儘快趕上,又向前幾步,準備進入列車。在日本逗留的這段時間,麥克尼爾也從當地的熟人口中了解到了年輕人的生活狀態,這多虧大村義政的公司為他提供了足夠多的案例。日本的魔法師家族依靠特權而胡作非為,被他們侵犯利益的大村義政也絕非善類。促使麥克尼爾認為大村義政這樣的商人更值得交往的,是魔法師群體本身的特立獨行——既然他們正在逐漸拉開和普通人之間的距離,總有一天會認為自己是一種更高貴的特殊生物吧。相比之下,同樣被生老病死困擾的大村義政看起來更像個人。
亞當·希爾特來到麥克尼爾身後,緊隨麥克尼爾入內,在更後方形影不離的則是希爾茲上尉。薩拉斯中士和蘭德爾下士一左一右,共同將亞當·希爾特包圍在中間,湯姆則在麥克尼爾側後方不遠處為他們警戒可能突然出現的敵人。這副如臨大敵的架勢在周圍的乘客看來卻不顯得另類,摩肩接踵地湧進列車的乘客們隻以為那是一些熱衷於搶著上車的職員。這種行為屢見不鮮,為了爭取幾分鐘的時間(那可能意味著他們多睡了一陣)而擺出不擇手段的態度,完全能夠被同樣為生活而奔波的其他公司職員理解。
邁克爾·麥克尼爾坐在選好的座位上,亞當·希爾特來到正對著他的位置,其他人也按照麥克尼爾的安排而各自選定了座位,以共同保護亞當·希爾特。假如亞當·希爾特和希爾茲上尉一樣掌握了足夠自保的戰鬥技能或是魔法,也許麥克尼爾就不必如此儘心儘力地考慮保護對方的人身安全了。不過,當麥克尼爾回想起那些威脅更大的魔法師後,他又認為亞當·希爾特本人沒有還手之力也許是件好事,至少不會讓敵人派來超出他們應對能力範疇的殺手。
“去京都以後,我們應該先……”
麥克尼爾咳嗽了一聲,告訴自己的戰友們不要在列車上討論不該出現的話題。
“古賀元太郎為什麼不打算繼續當首相了?”希爾茲上尉立刻心領神會地轉換了話題。
“他好像親口說過,這個由於上屆內閣總辭職而建立的臨時內閣本就沒有希望獲得更多的支持,更沒有希望解決任何遺留問題。這樣一來,即便他試圖借助過去樹立起的形象來參加競選,選民也隻會記住他在擔任臨時首相期間的無能。”
“可惜了,他本來應該乾出一番事業。”薩拉斯中士似乎對古賀首相的遭遇感到有些惋惜,“留給他的時間和機會都太少了。”
列車離開了車站,向著遠方的古都前進。他們應該安全了,麥克尼爾在心中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他開始有說有笑地和自己的戰友們談論起發生在日本的一些趣味新聞,不時開玩笑來調節氣氛。那些能夠影響局勢的大人物不會希望自己直接牽扯進衝突之中,等到亞當·希爾特抵達京都後,即便九島烈並不願意收留他們,也不會讓他們在京都受到殺手的追擊。這些自詡血統高貴的魔法師家族之間存在嚴重的矛盾,他們互相合作的基礎是基於【同類】的認同感,排除這一層利害關係,也許魔法師家族之間就會立刻開始爭鬥。
魔法師家族是保護日本的盾牌,起碼他們是這樣告訴一般市民的,至於普通人是否相信,沒有人在乎。隻要這些擁有特權的魔法師家族成員不公然地挑釁公序良俗,市民才不在乎這些生來就注定成為統治者的家夥過著怎樣的日子,把魔法師家族占用的資源全部奪取也不可能讓所有市民都過上更好的生活。日本各地的公民對魔法師家族的反感和排斥隻會在那些造成惡劣影響的新聞發布後才會興起,若非後藤弘毅大張旗鼓地進行宣傳並推動相關法案在國會得到通過,市民們就會和以往一樣很快忘記自己抗議的理由。
熱衷於討論和魔法師家族有關的話題,也是最近才興起的一股潮流。以往,市民們對此毫無興趣,上流社會有上流社會的生活,雙方互不乾預,彼此相安無事。但是,森田勇全家被殺一案嚴重地影響到了市民對秩序的信任,後藤弘毅利用這一點而開始剝奪魔法師家族的特權,自知無望繼續擔任首相的古賀元太郎也願意用自己殘餘的聲望來為後藤弘毅鋪平前進的道路。批評魔法師家族的聲音不時地傳入麥克尼爾的耳中,他不禁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是他希望看到的,雖然批判離行動還有很長的距離,敢於批判就是邁出了敢於反抗的第一步。
“批判不能代表反抗。”亞當·希爾特怡然自得地和周邊的strs小隊隊員們談論著魔法師家族的功過得失。
“批判和反抗的區彆在於,前者是自己拒絕在錯誤的道路上繼續前進,後者則是確保其他人也停止前進。”麥克尼爾直言不諱地講出了自己的看法。
“沒錯,要讓所有人都停止前進。”亞當·希爾特那有些放大的瞳孔中透射出異樣的神采,“特權啊……特殊權力帶來的危害不是權力本身,它的敗筆是對思想和態度的腐蝕,是讓其他人缺乏了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從而使得無能的失敗品反而淘汰了更加優秀的人物。魔法師家族中存在具備能力和遠見的優秀人才,同樣也存在許多對世界存在錯誤認知的敗類。你大概聽說過那句從配種角度出發的名言吧?”
“【弱者的義務是被滅絕,強者的義務是儘可能多地留下後代,而女人的義務就是充當強者培育更多後代的工具。】”希爾茲上尉冷笑著複述出了這句看似有理卻漏洞百出的名言。
真是醜陋——這就是麥克尼爾心中的真實想法。假如有機會,他會讓說出這句話的人明白,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止麥克尼爾在幾步之內殺死一個人,什麼強者和弱者,都隻是地上的一具屍體。當他還在滿足於用虛構的格鬥來執行並不存在的懲罰時,麥克尼爾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周遭變得安靜了,這種異常的寂靜對麥克尼爾而言是一種危險的信號,他知道乘客之間彼此保持沉默時的狀態,危機感促使著他離開了自己的座位。
“你們當心,我去周圍走一走。”
“好。”
麥克尼爾穿過了兩個車廂,他不得不在那些擁擠在一起的乘客之間穿行,這讓周圍那些西裝革履的日本旅客對他紛紛投以不滿的目光。假如眼神能殺人,麥克尼爾也許早就當場斃命了。他不在乎這些關注,隻是一味地前行,希望找到異常現象的根源。其他旅客可能從未注意到異常,戴上口罩本就是為了減少和他人的交流,彼此之間互不乾預、不添麻煩才是他們的生活態度。
他終於發現了問題的根源。在下一個車廂中,所有乘客的動作保持著靜止,似乎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固定在了原地。臨近車廂的乘客當然不會察覺到這裡發生了什麼,他們隻顧忙著自己的事情,絲毫不關注近在咫尺的其他乘客是否遭遇了意外。他走到其中一名旅客前方,在對方眼前揮了揮手,然而對方沒有任何反應。這等事態不是他能夠應付的,必須讓希爾茲上尉前來處理。麥克尼爾按下了手機上的按鈕,而後大膽地進入了車廂內。
當藏在車廂某處的襲擊者露出獠牙時,迎接他的是麥克尼爾的手肘,這一下不偏不倚地打在對方的嘴上,襲擊者當即滿口流血,狼狽不堪地向後退卻。借著麥克尼爾轉身的機會,他以怪異的角度在地上爬行,從下方向麥克尼爾發起了襲擊。但是,在襲擊者被麥克尼爾連續兩次踢翻並一拳打中喉部後,不請自來的殺手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和麥克尼爾之間的差距。
見到麥克尼爾將被固定在原地的乘客粗暴地推倒在兩旁後,從手臂上取出刀刃的殺手不屑地嘲笑道:
“看來你們也不在乎這些人的性命。”
“我也沒說過我在乎。”麥克尼爾冰冷的視線注視著對方在車廂另一側勾勒出的輪廓,他時刻準備著發起足以致命的攻擊,那不標準的日語發音一字不落地傳入了對方的耳中,“假如有罪犯挾持人質以求逃脫,我一定會選擇連著人質一起殺死,這樣才能讓所有罪犯放棄綁架人質的念頭。”
襲擊者猛地跳起,從半空中向麥克尼爾發起進攻。麥克尼爾沒有躲閃,反而抽出匕首刺向了地麵上正在移動的影子。眼中那停留在半空中的襲擊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拖著受傷的手臂而退卻的敵人。麥克尼爾趕上前兩步,連續三拳猛擊敵人的右臉,又將對方的另一隻手釘在了座椅上。
姍姍來遲的希爾茲上尉看到麥克尼爾正在審問這名殺手,不禁十分不安。
“不會有人知道的。”麥克尼爾指了指兩側那些依舊保持原本姿勢的乘客,“其他乘客沒心思注意這個車廂裡發生了什麼。”
審問工作似乎已經結束了,因為襲擊者以咬舌自儘的決絕態度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麥克尼爾失望地把屍體留在原地,和希爾茲上尉一起對現場做了簡要處理,然後一起回到了亞當·希爾特身旁。看來日本人的冷漠救了麥克尼爾一次,他們甚至沒有注意到麥克尼爾的衣服和褲子都更換了。聖會顧問安然無恙地和其他三人繼續討論著和魔法師家族有關的話題,這讓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他們來了。”
“不該來啊。”亞當·希爾特悠悠地閉上雙眼,“你不是說,他們不會知道我們要去京都嗎?”
“肯定是有某一個環節出現了泄密。”
不安的情緒籠罩了眾人,亞當·希爾特也停止了討論,他們在剩下的旅途中一直保持沉默,時刻警惕著可能再次發起襲擊的敵人。幸運的是,麥克尼爾預想中的情況沒有再次發生,旅途中並未出現第二次襲擊。當如釋重負的他和戰友們一起走出列車時,映入他們眼中的是相較東京而言更具備古代文化氣息的一座新城市。
“看來你的估計出現了錯誤。”希爾茲上尉和麥克尼爾一起在站台上散步,他們不擔心周圍的乘客聽到這些不涉及機密的話題,“京都附近……有一個規模非常大的魔法處於隨時發動的狀態,他們肯定知道我們已經來到這裡了,卻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善意。”
“這很正常。”麥克尼爾掩飾著內心的慌亂,“畢竟,是我們支持的後藤議員要奪取他們手中的權力,縱使我們又額外和他們達成了交易,其他家族的壓力或許也會讓他們不得不表現出強硬態度。比起這種小事,我更擔心的是泄密。”
希爾茲上尉迅速地回頭看了看陪同亞當·希爾特在另一邊觀看旅遊指南的三名戰友,小心翼翼地警告道:
“……這種話,最好不要對其他人或者是顧問說出來。假如你想說泄密的罪魁禍首就藏在我們五個之中,那麼你和我的嫌疑也不小,甚至可能是最大的。再說,能在我們這個團隊中悄無聲息地完成泄密的人,也不會輕易而舉地暴露自己或是當場招供。”
麥克尼爾理解了希爾茲上尉的意圖,他們還必須維係亞當·希爾特對他們的信任。要是連這一層信任都蕩然無存,所有人都會迎來無比可悲的下場。
“不過,讓我真正有些不滿的是,他們甚至都不屑於假裝熱情好客。就算為了體麵,總該派個代表來迎接一下吧……”
“可以理解,畢竟我們是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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