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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爾·麥克尼爾穿著他的嶄新軍大衣走在路上,軍裝的一側有一道醒目的人字形臂章,他按照自己的習慣把這種符號稱作蚊子的翅膀。現在已經是2046年5月初,他們從墨西哥返回合眾國本土也將近一個星期,而麥克尼爾內心最大的疑惑始終未能解決。他希望找到埃貢·舒勒,同他當麵討論在尼德蘭發生的那些奇怪事故。假如舒勒果真和柏林等地的實驗品有關,麥克尼爾不會坐視不管,他選擇舒勒作為自己的盟友是為了更好地探索這些處於深淵邊緣的世界,不是讓舒勒不擇手段地實現其個人目的。
他沒有辦法找到舒勒,舒勒還在受到nff控製的實驗設施中研究天基武器。和第一顆衛星有關的消息直到現在也沒有出現,他們在此停留的時間不足以讓舒勒完成整個計劃。如果舒勒身旁有著在同一問題上具有很深造詣的專家,即便舒勒離開,天基武器項目也能按期完成,反之則整個項目全係於舒勒一人。nff隻管為他們舉辦各種慶祝活動,strs小隊的戰士們得到了久違的讚譽和獎賞,這些賞賜並不能讓麥克尼爾的心情好轉。他努力說服自己不去思考和墨西哥有關的事情,隻有找到舒勒,這些困擾著他的問題才會逐漸消散。
進入5月,天氣逐漸變暖,終日冰封的城市顯露出了原來的麵貌。麥克尼爾就這樣穿著軍大衣走在依舊泥濘的道路上,絲毫不顧周邊行人對他投來的眼光。時過境遷,人類總是健忘的,還不到半年,市民們便不再討論發生在東烏克蘭的戰爭。nto聯軍和俄軍進入了相持階段,這確保了來自烏克蘭的糧食能夠源源不斷地彙入合眾國。和同伴們談笑風生的市民們不會知道那場戰爭意味著什麼,他們能夠看著不斷上漲的物價皺眉頭而非為了一小塊麵包去奪取他人的性命(抑或是出賣自己的靈魂),全是因為合眾國尚未喪失這些屈服於壓力而願意繼續輸血的糧倉。
他回想起自己之前接受授勳時,那些張牙舞爪的官僚花費了好幾個小時大談特談毫無意義的垃圾內容,直到麥克尼爾眼前的景象都快模糊一片時,這場鬨劇才終於結束。nff派來的代表就坐在觀眾席上監督典禮,等到授勳活動結束後,他們快速地穿過人群,來到演講台上,將他們的不滿直白地告知了惶恐不安的負責人們。nff確實做不到完全掌控局勢,也不能在這種場合下公然斥責總統、國防部長或參聯會議長,但他們明智地選擇了讓那些試圖借題發揮的小角色感受到應有的恐懼。
當天返回旅館時,麥克尼爾還佩戴著勳章,和亞當·希爾特一起步行前往酒店。紐約實驗帶來的傷痛幾乎完全消失了,市民恢複了常態,沒有人再去回想那個荒謬而古怪的社會實驗。如果不是nff聖會參謀長本傑明·佩裡至今還在為實驗中的意外尋找解決方案,麥克尼爾還以為nff已經放棄了這個計劃。
“回國以後,你還有什麼打算?”
“現在我算是一等兵了,工資也上漲了大概一百美元。”麥克尼爾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希爾特的問話,“你之前說,為了獲得偉大的真理之父重視,你還要立刻解決另一個問題。好吧,下一個任務的目的地是哪裡?”
“日本。”亞當·希爾特言簡意賅地答道,“理由嘛,我以前和你說過一次。想要讓合眾國重生,我們需要進行一次完全的內部整頓,在此期間我國極有可能完全喪失在海外的影響力。為了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偉大的真理之父希望我們穩住東亞的盟友。”
麥克尼爾並不感到意外,合眾國在海外投入了太多資源,無論誰充當下一個掌舵人,都不會輕易放棄這份家業。但是,僅從亞當·希爾特的角度出發,他即將采取的措施會顯而易見地激怒他的支持者。佩裡是個生意人,他的主張圍繞著建立更符合時代需求的新市場和新國際貿易;亞當·希爾特身邊團結著整個保守派,其中不乏希望合眾國完全放棄海外利益的老古董。和這樣一群人相處的亞當·希爾特至今還保持著自己的獨立思想,簡直是奇跡。
帶著疑惑不解,麥克尼爾留在紐約,等待著nff給出最終決定。在前去尋找亞當·希爾特之前,他要和自己的戰友們舉行一個簡短的會議,討論如何更好地規劃在日本的行動。上一次他們完全充當了nff和勞爾·裡維拉的打手,這不是麥克尼爾希望看到的局麵。僅僅被人利用已經讓人不悅,倘若這些人希望他們去送死,安分守己地辦事隻會讓他們離死亡更進一步。他不必擔心自己的行動被人察覺,紐約街道上穿著軍大衣的人最近多了起來,有一種說法是軍方害怕實驗結束後紐約出現足以迅速失控的嚴重事態,另一種說法則稱從東烏克蘭戰場上逃亡的軍人越來越多。後一種猜測在麥克尼爾看來有些荒謬,從理論上來說,他們也是逃兵。
不僅穿著軍服的人變多了,nff的活動也增加了,成群結隊在紐約活動的nff組織隨處可見,他們的目的十分明顯,那就是解決另一個對平民造成嚴重威脅的實際問題:犯罪。隻發放救濟糧是不夠的,還要讓那些藏在市區內的犯罪組織無路可逃。紐約市和紐約州警方不敢和犯罪集團開戰,更不敢和nff開戰,因此當全副武裝的nff成員經常在夜間襲擊犯罪組織據點時,各地的警察局幾乎都選擇了保持中立。
麥克尼爾在酒店服務人員的目送下來到電梯前,順著電梯上樓,找到了戰友們所在的房間。不出所料,湯姆和蘭德爾下士還在玩電子遊戲。
“昨晚的鬥毆到底鬨得多大?”
“nff在附近的街區宰了13個流竄犯,屍體掛在附近,警察今天早上去收屍了。”麥克尼爾打開電視,“再這麼下去,我懷疑市民以後隻知道nff而不知道還有警察局了。”
“沒什麼不好,他們本來就愧對自己的製服和職務。”
不多時,薩拉斯中士也到了,他顯得心事重重,進門後一直一言不發。如果要麥克尼爾評價返回途中最驚險的事件,莫過於薩拉斯中士因一時的惻隱之心而決定將伊莎貝爾·布蘭科的女兒帶回國內。亞當·希爾特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要求將她滅口,nff從來不會對敵人的家屬手下留情。幸運的是,薩拉斯中士的做法得到了同伴們的支持,他們瞞著亞當·希爾特,用另一條路線將那個女孩偷運到合眾國境內,隨後由薩拉斯中士將她送往孤兒院。雖然這樣的結局對她來說很不公平,至少她還活著。
最後一個抵達的是希爾茲上尉,他的模樣不太雅觀,胡子上居然還粘著牙膏。
“我從彆人哪裡聽說,我們很快要跟亞當·希爾特一起去日本。”剛進門,希爾茲上尉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坦率地說,我對這個國家並不了解。假如有誰清楚日本的近況,請立刻告訴其他人。”
麥克尼爾本來就不了解東方國家,更彆說是另一個世界的日本了。他們手頭僅有的一份資料還是nff提供的,上麵將日本列為已經淪為魔法師傀儡的國家之一。原來,日本很早便開始了魔法師人體實驗,但他們選擇的方向使他們陷入了誤區。合眾國和eu製造的魔法師傾向於批量生產,日本則打算依照不同特征而建立能夠穩定傳承的魔法師家族。實驗很成功——或者說過於成功了。還不到三十年,幾十個大大小小的魔法師家族已經崛起,原本製造這些魔法師的研究所脫離了日本的掌控,反而淪為魔法師家族的私產。不僅如此,借助強大的武力、錯綜複雜的派係關係,這些魔法師家族又進一步公開地攫取特權,儼然成為了日本真正的統治者。
這一切自然逃不過nff的關注,無論是本傑明·佩裡還是亞當·希爾特,都堅稱合眾國絕對不能淪落到這種地步。內部高度分裂的nff,唯有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是上下一致的。
希爾茲上尉一言不發地看完了麥克尼爾搜集到的資料,凝重的表情證明他內心的態度並不輕鬆。
“這樣一來,與其說這是合眾國和日本的談判,不如說是nff和這些家族的談判。”上尉歎了口氣,“連普通魔法師都會成為nff仇視的對象,更彆提真正擁有特權的魔法師家族了。我們去日本之後,到底是談判呢,還是幫著nff搗亂呢?”
“nff肯定不會在對外態度上放任激進派胡作非為。”麥克尼爾自認為看得透徹,“那些外交官們堆著笑臉說假話時,一個個都恨不得把眼前的對手生吞活剝,卻還是要說著自己和對方都不信的廢話。亞當·希爾特能得到真理之父的重視,這足以說明他擁有能夠處理類似場合的經驗。”
合眾國沒有類似的家族,對魔法師和普通人來說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希爾茲上尉評論說,他可不希望生在那種一舉一動都要以家族利益為優先事項的家庭中,那樣他還不如直接自殺。自殺當然是進不了天堂的,作為一個不怎麼虔誠的基督徒,上尉總認為在活地獄中掙紮還不如一死了之。
亞當·希爾特的用意很明顯,他要想辦法穩定合眾國和日本的同盟關係。宗主國和附屬國的關係已經成為過去式,處於持續性衰退中的合眾國甚至要擔心受到歐洲盟友的背叛,此時過度施壓不僅不會讓原先的附屬國屈從,反而會讓他們明白龐然大物之下的空虛。魔法師家族也不是鐵板一塊,隻要亞當·希爾特和相關領域的掌權者達成合適的協議,他就有辦法為合眾國確保在東亞的利益。
眾人又討論了一陣,時間已經到了中午,他們隻得硬著頭皮去另一家酒店找亞當·希爾特。nff最近重新安排了紐約的人事,並讓亞當·希爾特暫時坐鎮紐約。然而,nff根本沒在紐約州境內設立辦事處,以前紐約州的事務都是華盛頓辦事處解決,這讓亞當·希爾特愈發感到棘手。好在他再過幾天就要去日本進行談判,屆時這個臨時辦公室就留給下一個願意接管紐約州事務的好人吧。
麥克尼爾每次見到亞當·希爾特時,對方都會做出一些驚人的舉動。冥想已經算不上什麼了,這一回亞當·希爾特站在辦公室中央高聲朗讀著疑似演講稿的東西,那全神貫注的模樣讓眾人不知該不該打擾他。五名穿著便裝的軍人麵色尷尬地站在門口,等待著亞當·希爾特完成他那充滿自我陶醉意味的演講。從演講稿的內容中判斷,亞當·希爾特似乎正在聯絡俄國境內的盟友。
“啊,你們終於來了,我還擔心你們最近在紐約惹上麻煩。”亞當·希爾特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坐在準備好的椅子上,“去日本的事情已經定下了,偉大的真理之父批準了這項計劃,並希望儘可能地維持我國在東亞地區的軍事存在。你們應該知道,我國對日本的控製已經逐漸瓦解,連駐軍都快全部撤離了……但是,我可不相信他們能保持所謂的自主性。看看韓國人,我們一走,他們就投靠了西麵的鄰居。”
“那可能是因為我們更重視和日本的同盟。”麥克尼爾不想順著希爾特的意思去指責韓國,再指責一千次也不能讓韓國重新回到合眾**事力量的保護傘下,“當盟友或是附屬國之間存在矛盾時,偏袒一方將讓盟主或宗主國喪失威信。”
“所以,我們很快就要連日本都保不住了。”亞當·希爾特連連點頭,“說起我們這一次的主要目的……這是總統的顧問為我們開出的清單,上麵列出了所有可能的條件。”
比起這些外交談判,麥克尼爾更在乎的是埃貢·舒勒的問題,於是他連忙向亞當·希爾特詢問和舒勒的項目有關的事項。希爾特很無奈地告訴麥克尼爾,如今埃貢·舒勒的天基武器項目被整個合眾國的強硬派看成是確保霸權的必要工具,誰也不能輕易見到埃貢·舒勒,連nff的高級乾部都要事先提交申請並等待審批。能見到舒勒的,隻有和他終日並肩奮戰的技術人員。見亞當·希爾特的態度十分堅決,麥克尼爾不方便讓對方為難,隻得打消了前去和舒勒會麵的想法。沒關係,這不是什麼致命的問題,等到他從日本返回以後,再找舒勒也不遲。
所有人當中,隻有希爾茲上尉在認真地看條件。
“你們覺得日本人會同意這些條款?”
“日本人不會,而且一定不會。”亞當·希爾特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但是,那些蠢蠢欲動的魔法師家族也許會上鉤。不瞞你說,根據我們在日本的盟友提供的消息,日本已經出現了主張加強國家權力並限製魔法師家族特權的思潮,儘管持有這種觀點的精英人士們所處的派係毫無疑問是保守派,倘若他們有朝一日得到執政的機會——按當前選情,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那些家族再想支配日本就沒這麼簡單了。我們所要做的,是利用這些家族的不滿,讓他們和我們一起削弱日本。”
“喂,這簡直是做夢啊。”蘭德爾下士叫了出來,“怎麼會有人願意勾結外國來削弱自己的國家呢?如果是受到追殺的叛徒,那麼這一切都合情合理……可是,他們的特權完全是日本賜予的。”
“不,你們的決定是正確的。”
眾人紛紛看向麥克尼爾,這突如其來的發言堅定了亞當·希爾特的決心。
“以前我聽彆人說過一種奇特的生存法則。東亞地區的大家族,由於占據著大量資源並且在某一地區成為實際上的控製者,他們便隻在乎自己的利益,不會允許統治他們的國家奪取他們的資源——哪怕是抗擊外敵。假如國家因此而滅亡,他們就會立刻投靠下一個國家,而新的統治者顧忌他們在當地的勢力,加之這樣的戰爭必然帶來難以輕易消除的負麵影響,因而新統治者一般會默許他們繼續支配當地。”
“沒錯,沒錯。”亞當·希爾特看上去很高興,“就像猶太人一樣,對不對?”
“這和猶太人有什麼關係?”麥克尼爾頓時產生了疑慮。
“……不管怎麼說,麥克尼爾先生的說法是正確的。”亞當·希爾特仿佛沒聽到麥克尼爾的疑問,又仿佛瞬間忘掉了自己剛才說出的話,“況且,這些家族中也存在矛盾。我們已經找到了不少願意同我們合作的大人物,他們相信保持日本和合眾國的同盟關係是必要的。”
亞當·希爾特挽留他們在這家酒店用餐,六人分享了一頓豐盛的美餐,隻是並非所有人都被美食所吸引。麥克尼爾一直保持著較低的進食速度,不時向亞當·希爾特提出幾個問題,以便更好地了解和日本有關的情報。同時,他更不希望亞當·希爾特找到利用他們的機會。希爾特值得信任,這信任的前提是顧問沒有試圖拆散他們的臨時小隊。
“我以為您在墨西哥的貢獻足夠您鞏固自己的地位。”麥克尼爾用刀子切著牛排,那餐刀在盤子上摩擦,發出刺耳的尖銳噪音,弄得其他人紛紛向麥克尼爾投以憤怒的眼神。
亞當·希爾特好像完全沒有被噪音影響,他還在挑選黑胡椒汁,“因為,那家夥最近想到了一個號稱萬能的手段來解決上半年的糧食問題。這不是你們的責任……就算國外的糧食能按期輸入,缺口還是很大。”
“是什麼手段呢?”麥克尼爾饒有興趣地放下了餐刀,這讓他身邊的希爾茲上尉鬆了一口氣。有好幾次,上尉懷疑麥克尼爾打算用餐刀暴起殺人。
“繼續漲價,放棄任何管控物價的措施。”希爾特用叉子紮上一塊牛肉,“他的原話是這樣說的,【如果我們的糧食隻夠讓一部分人吃,那麼不引起矛盾的最好方法當然不是讓所有人都吃不飽,而是讓剩下的人買不起食物,這樣他們就會明白,自己會餓死都是因為不夠努力!】”
這等驚世駭俗的言論令眾人心驚膽戰。縱使亞當·希爾特因為和本傑明·佩裡存在矛盾而必然添油加醋,能說出這種話的家夥,必然不是善類。若是本傑明·佩裡成功地借此影響內閣,無論最終結果演變成何等慘狀,承擔唾罵的隻會是內閣而不是本傑明·佩裡。
“……那我們和烏克蘭有什麼區彆?”麥克尼爾險些氣得拍案而起,他考慮到這裡是酒店,沒敢大鬨一番,“你們的聖會又是什麼態度?”
提起漲價,薩拉斯中士來了興趣,他如數家珍一般地詳細講述著各種商品最近幾個月來的價格波動,還談到了烏克蘭的物價,總算讓已經升溫的餐桌氣氛回歸了常態。亞當·希爾特和本傑明·佩裡的鬥爭會決定nff在未來一段時間內的決策方向,而nff很快就會控製合眾國,這場鬥爭的勝利者或許在某種意義上將成為合眾國這艘大船的船長。儘管麥克尼爾對亞當·希爾特的一些觀點還保持懷疑,他已經放棄了對本傑明·佩裡投入更多的關注,那個不在乎公民性命的生意人不值得他深交。
“希爾特顧問先生……”
“……告訴廚師,鬆露放多了,下次注意這一點。”
“希爾特先生?”麥克尼爾又咳嗽了一聲。
“哦,抱歉。”亞當·希爾特將注意力放回麥克尼爾身上,“……您還有其他問題嗎?”
“如果是您遇到完全相同的問題,您會怎麼做?”
亞當·希爾特拿起勺子攪動著菜湯,若有所思。
“麥克尼爾先生,我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無論使用什麼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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