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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在這裡躺了兩天了,要不……去醫院看看?”老傑克小心翼翼地向麥克尼爾提出了一個建議。
“我感覺我做了許多毫無意義的事情。”麥克尼爾嘟囔著,“最終,最壞的結局還是到來了。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假如我從一開始什麼都沒做,結果會不會不一樣?”他轉過頭,目光呆滯地看著滿臉和善的老人,“然後,我對自己說,最後的結果也還是像現在這樣……沒什麼區彆。”
沒有人會真的喜歡戰爭。麥克尼爾認識的那些著名軍事統帥,都希望能夠在自己的手中開創一個和平時代,為此他們不惜被人指責為鴿派和綏靖者,隻為了留給後人一個更好的明天。有些人為自己無原則的退讓付出了代價,但倘若將其他人放在他們的立場上,也許隻會作出相同的判斷。沒有流乾一代人的鮮血,是無法體會那種軟弱和怯懦的。麥克尼爾沒有這份慈悲,他向來主張以最堅決的手段消滅一切隱患,這也許是他始終無法成為gd在軍事上的一號人物的主因。
“不知道又會有多少孩子失去他們的父母。”麥克尼爾語氣低沉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發現裡麵空空如也,於是徑直走到衛生間重新接了一杯。
“這些人哪!”老傑克的內心想必也麵臨著煎熬,“他們到底在想什麼?發動戰爭有什麼好處?就算打贏了……哼,又不是冒險故事,打贏了就能解決問題嗎?”
“相信陰謀論的人可不會思考這麼多。”麥克尼爾抬起頭喝乾了杯中的涼水,“他們自詡是會獨立思考的自由人,實則是隻會複讀教主言論的應聲蟲。世上大多數人都是這樣,這也是為什麼當年我們eu差點變成比布裡塔尼亞帝國還糟糕的東西。”
幾天之前,麥克尼爾返回作為南非統治中樞的德蘭士瓦後,立刻將所有材料交給了赫爾佐格總督。總督見到材料後,大喜過望,連忙下令以此為依據發起針對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的輿論攻勢。同時,總督又命令那些依舊忠於他的議員在殖民地議會進行反擊,務必要讓殖民地議會無力乾涉總督的行動。這場反撲來得十分迅猛,各懷鬼胎的殖民地議會在選票和刺刀麵前選擇了沉默,他們當然不想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名頭而浪費自己的生命。不過,赫爾佐格總督終究未能說服那些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的頭麵人物來自投羅網,他們依舊選擇了最後的抵抗方式——武裝叛亂。不知是不是錯覺,麥克尼爾總認為總督本人樂於見到這種局麵。
“你已經儘力了。”總督在事件結束後對麥克尼爾的工作做出了一個總結,“如果你還希望以自己的方式為保衛南非做出貢獻,我隨時歡迎你繼續投身這場運動。”
“我想,我應該用我最擅長的方式來解決問題。”麥克尼爾向總督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事實上,在我出發去羅德西亞之前,我已經將參軍入伍的申請表交給了赫爾佐格少校。”
總督聽到這個消息後,並不感到驚訝。麥克尼爾是士兵和戰鬥專家而非商人和政客,他當然應該用自己真正的本事來介入紛爭之中。
“您可要想好了……那樣一來,您在軍隊中的身份就是應征入伍的普通士兵。”赫爾佐格總督暗示麥克尼爾可以用非正式的身份繼續發揮他的才能,但麥克尼爾看起來似乎打定主意要直接參加戰爭。這場戰爭隻會讓旁觀者獲利,更早地結束戰爭對整個eu來說都是好消息,同時也能最大程度地降低其對公民造成的損害。赫爾佐格總督當然看到了麥克尼爾在軍事上具有的能力,他認為麥克尼爾應該取得能夠最大限度地展示能力的職位,不必去軍隊中充當普通士兵——士兵隻是戰爭中的消耗品。
麥克尼爾想起他在去羅德西亞執行刺殺任務之前的安排,於是坦然開口回答道:
“當阿達爾貝特去那座屋子收拾我留下的雜物時,他應該會找到我寫下的部分手稿,也就是我對這場戰爭的看法。也許少校已經將稿件交給了您,或者您也可以隨後向他本人詢問這件事。如果您認為我的想法有可取之處,那麼您自然能夠驅使對應的軍事指揮官按照這種戰略方針進行部署……”
總督聽了麥克尼爾的描述,有些怪罪麥克尼爾的擅作主張。他確實希望麥克尼爾能夠為他們出謀劃策,而麥克尼爾憑借這一手段向總督聲明:他已經完成了作為【幕僚】的全部工作,是否采納和如何執行則是總督自己的問題。這樣一來,總督也沒有什麼理由阻擋麥克尼爾參戰,既然這個年輕人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衝上戰場,那就讓他去吧。
不過,麥克尼爾後來才意識到自己太大意了——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把他在臨時住處留下的所有東西全都卷走了。幸虧他沒寫下什麼足以引起他人懷疑的言論,不然他就親手毀掉了自己幾個月以來的全部努力成果。軍隊如何判斷目前的局勢、如何同叛軍作戰,並不是他所能乾涉的。作為士兵,他的工作是在戰場上儘到自己的義務,其餘的事情和他無關。眼下,他隻需要等待通知,等待合適的時機以便奔赴戰場。
老傑克理所應當地表示了反對,這個老人堅決不讓麥克尼爾去參加戰爭。他說,從總體上判斷,南非殖民地和它背後的eu占據壓倒性的優勢,被封鎖在內陸的叛軍無論怎樣垂死掙紮都必然失敗,有沒有麥克尼爾這個人在南非防衛軍之中,並不會影響最終的結果。看起來,老人還活在世界大戰的陰影之中,他相信任何一場戰爭對普通公民來說都是浩劫而非機遇,麥克尼爾對此感到慚愧。毫無疑問,麥克尼爾正是借著戰爭才擁有與眾不同的人生,他有時甚至懷疑自己便是那些反對者口中的戰爭販子。
“您不必擔心。”麥克尼爾大方地向老人解釋,“我很快就會托人把您送到歐洲本土,去巴黎過好日子!你們為eu奉獻了一切,現在輪到我們這一代人做出一點犧牲了。”
老人試圖向麥克尼爾解釋,有些事情並不是簡單地用奉獻和犧牲能概括的。然而,麥克尼爾的態度異常地堅決,老人無法說服他,隻得任由他隨心所欲地做著其他準備工作。幾天以來,麥克尼爾時刻關注著北方的戰況報告,他迫切地希望得知防衛軍和叛軍真正的實力。從名義上來說,南非的一切行動會得到eu的支持;但是,隻要事態沒有發展到完全失控,eu或臨近殖民地根本不會插手南非事務。南非必須憑借自己的力量單獨消滅這些叛徒,否則赫爾佐格總督的一切算計就全部落空了。
麥克尼爾從堆積如山的報紙中找到了一些提及前線軍事狀況的內容,仔細地對比這些報紙之間的差異,試圖找出最準確的信息。
“你什麼時候上戰場啊?”
“還要等一段時間,目前他們甚至沒有通知我該什麼時候去體檢。”麥克尼爾發現不同報紙對同一個軍事問題的描述不儘相同,也許每家報紙都有意地掩蓋了部分真實信息,要不就是他們的消息直接來源(某些內部人士)本身就是假的。
在戰爭開始之前,eu在南非的地麵武裝力量主要由警備軍和防衛軍組成。警備軍以前的主要工作是對抗那些威脅殖民地安全的土著,他們隻需要能夠應付一般程度的局部軍事衝突即可。叛亂發生前,警備軍的現役部隊共4個步兵師和1個裝甲師,還有約3個師的預備部隊,分散在南非各地。這些地區以前是由不同批次殖民者分彆建立的地方殖民機構,在鬆散的殖民地被整合成為南非後,原殖民地依舊保有一定的自治權。因此,警備軍具有相當程度的地方色彩,士兵基本隻從對應警備區征召。
南非防衛軍則是歐羅巴共和國聯盟國家防衛軍的一部分,總計約6個師。其中,三個師歸南非當地指揮,這些部隊包括2個裝甲師和1個步兵師;另外三個師則隻接受歐洲本土調遣,他們是相較南非本土軍隊而言更加精銳的空降兵團。考慮到南非已經很久沒有麵對外敵,坊間傳言便說這些空降部隊是為了監視南非而設立的,目的是防止殖民地發生反抗歐洲本土的叛亂行為。然而,另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南非全部武裝力量在名義上都歸屬警備軍總司令部指揮,這意味著即便是想要從中作梗的政客也不能公開地妨礙警備軍總司令的作戰計劃。因此,警備軍總司令伍德中將在第一時間就決定派遣空降部隊突襲羅德西亞各地,試圖將發生叛亂的羅德西亞主要城市之間的聯係完全切斷。但是,相比主要從歐洲派遣的防衛軍和空降兵團在叛亂發生前後的可靠性,警備軍的嘩變和反叛導致伍德中將威望大減,他隻能憑借自己的身份去說服那些指揮官執行命令,而這些軍官們的態度往往十分消極。戰爭爆發之後,各部隊反應遲緩,情報部門直到一個星期之後才弄清叛軍的真實情況,而那時空降兵團已經開始進行突襲了。
邁克爾·麥克尼爾在體檢結束後的第三天找到了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後者所屬的部隊還沒有得到出擊的命令,目前正停留在貝專納蘭等候調遣。貝專納蘭是最接近羅德西亞的地區之一,當地民眾恐慌到了極點,都擔心無惡不作的叛軍會來到這裡摧毀他們的平靜生活。
“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穿著便服的阿達爾貝特在街邊的飲品店裡和麥克尼爾見麵,“如果不出所料,您大概會被編入我們的部隊,準確地說是在海因茨·邁耶中尉的指揮下。”
“他不做副官了?”麥克尼爾疑惑地問道。
“戰爭已經開始了,當指揮官更有前途。”阿達爾貝特心不在焉地看著那些正在路邊掛起宣傳海報的人們。儘管他是即將和叛軍刀兵相見的軍人,他對這種宣傳並不熱心,甚至認為類似的舉動是多餘的。麥克尼爾讚同這種觀點,並進一步補充說,設計海報的人缺乏基本的審美素養和煽動技巧。
按理來說,新入伍的士兵應當接受一段時間的訓練才能被編入作戰部隊。麥克尼爾不想在這一環節浪費時間,而和他已經成為朋友的阿達爾貝特也不想讓麥克尼爾把幾個月的時間花在接受訓練上——也許訓練階段結束後戰爭也結束了。好在,長期麵對土著武裝襲擊的南非有著大量能夠迅速成為士兵的可靠公民,這些人通常參加了民兵武裝或類似的組織。憑借阿達爾貝特的身份,隻要稍微介入其中的幾個環節,就能讓麥克尼爾順理成章地被編入作戰部隊。
麥克尼爾是個自律的人,阿達爾貝特也不例外。他們一個是已經有著幾十年軍事生涯的老將,一個是相信新的世界大戰必將在有生之年發生的新銳軍官。當阿達爾貝特得知麥克尼爾的意願時,他和他的父親一樣,希望麥克尼爾用其他的方式為eu效力。而當他意識到麥克尼爾的想法無法被輕易改變時,他轉換了策略,決定讓麥克尼爾直接成為自己的幫手。他相信這樣一個智勇雙全的戰鬥專家能幫助他在戰場上保住性命。
街邊傳來了廝打的聲音,看起來是某些意見相反的人正在鬥毆。
“我的工作是什麼?”
“訓練那些【真正的新兵】。”阿達爾貝特笑了,“不要因為上次的失敗就妄自菲薄。我們也不要被媒體騙了……其實,即便是在軍隊內部,許多人的戰鬥意誌並不強烈,他們相信這件事還有可選擇的和平道路,而戰爭隻是總督閣下為了保住權力才采取的不光彩手段。”
阿達爾貝特有時稱呼他的父親為【總督】,有時則稱呼為【父親】,全看他的心情而定。這對父子之間的關係說冷漠卻也密切,說密切卻又帶著生疏。麥克尼爾對此感到好奇,也僅僅停留在好奇的階段。他不能隨意關注彆人的家事,他人的**終歸不是外人應該了解的。
幾名穿著長袖襯衫的青年走進了飲品店,向店內的顧客分發傳單。麥克尼爾看著他們的動作,正打算前去一探究竟,被阿達爾貝特阻止了。少頃,其中一名青年走到他們麵前,以得意的口氣詢問道:
“公民們,你們知道這場叛亂真正的幕後黑手是誰嗎?”
兩人都沒有說話,他們冷眼旁觀著這些人繼續表演。
“有人說是布裡塔尼亞人……”見兩人麵無表情,青年有些泄氣,但還是繼續說著早已準備好的台詞,“……全錯了!公民們,這些在世界各地挑起戰爭的魔頭,是錫安山的兒女。在過去的幾百年之間,他們秘密地控製了整個世界,並試圖——”
“如果他們控製了世界,怎麼會讓你們知道?”麥克尼爾突兀地反駁了一句,“我從未聽說過有控製世界的野心家會蠢得讓普通公民都能得知其中的細節。”
聽到這邊傳來的嘈雜聲,其他幾名穿著統一袖標的青年圍了過來,看樣子來者不善。阿達爾貝特毫不緊張,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麥克尼爾和這些不務正業的青年辯論,自己坐在一旁又點了一杯果汁。
“你應該多看書,朋友。”站在麥克尼爾右側的一名高個子青年循循善誘地說道,“比如說——”
“那種垃圾,我一天能寫出十本,而且寫得更詳細。”麥克尼爾嗤之以鼻,他在gd見過的陰謀詭計比那些垃圾讀物中所說的虛構內容多出了十倍不止,而有時他本人就是其中的參與者甚至是主謀。見慣了真正的陰謀之後,麥克尼爾不再相信任何類似的說法,他知道那些密謀是如何運作的,普通人根本無法想象其中的每個環節。
對當前的南非而言,最大的敵人是眼前舉起武器公開叛亂的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這些人是不會放下武器並束手就擒的,隻有徹底摧毀他們的組織和武裝才能迫使他們屈服。任何試圖使南非從平定叛亂這件事上轉移精力的行為都是不折不扣的背叛,麥克尼爾因此而鄙視這些看不到現實的妄想家。他們活在夢裡,被虛假的隻言片語蒙蔽了心誌,試圖讓世人和他們一起去仇恨一個並不存在的敵人。
“阿達爾貝特,結賬。”麥克尼爾衝著赫爾佐格少校遞了個眼色。
“……你所見的一切都被他們篡改了。”緊跟在麥克尼爾身後的青年並不死心,“他們占據了所有學術和輿論的主導地位,就是要刻意地——”
“我說,我在布裡塔尼亞帝國的夜店裡見過你媽。”麥克尼爾回頭扔下一句侮辱性的話。青年的臉漲得通紅,他仿佛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整個人向後退卻,直到腰部撞在桌子上才停下來。青年舉起右手,支支吾吾地指著麥克尼爾說道:
“你怎麼開始罵人了?”
麥克尼爾根本不搭理他,隻是和阿達爾貝特一起計算價錢。等阿達爾貝特從腰包裡掏出紙幣遞給收銀員時,麥克尼爾才轉頭看向表情各異的青年們,譏諷地回複道:
“沒有啊,我在描述事實。我確確實實曾經在布裡塔尼亞帝國的夜店裡見過各位的親生母親和親生父親,如果你們堅持認為這不是事實,那隻能說明你們的父母掩飾得很好。”他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哎呀,你們被蒙蔽了!”
這句話的嘲諷意味已經再明顯不過了。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卷起了袖子,做好了動手的準備。他以前遇到過類似的人,當他們在辯論中失敗或惱羞成怒時,往往會選擇采取武力手段解決問題。不巧的是,他們今天撞上了真正的格鬥專家,而且還是手上沾著幾十條人命並擁有合法殺人執照的軍人。
眾人一擁而上,準備教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同齡人。阿達爾貝特舉起一旁的椅子,狠狠地砸在領頭的青年身上,把他砸得仰麵摔倒、躺在地上打滾。麥克尼爾撐著櫃台跳了上去,一腳正中第二人的麵門,幾顆門牙當即飛了出去。幾分鐘之後,當附近巡邏的警察聞訊而至時,他們看到的是正將對方踩在地上並叫喊著要把對方綁住的麥克尼爾和阿達爾貝特。
“辛苦各位了,這些人宣傳仇恨思想,違反了最近頒布的新條例。”阿達爾貝特向警察出示了證件,“請按照相關規章製度處理他們,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叫鐵拳。”
在整個南非,姓赫爾佐格而且還敢當街打人的也許隻有一個人。警察們顯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忙不迭地把阿達爾貝特和麥克尼爾送了出去,然後決定將這些鼻青臉腫的青年逮捕。
“想不到這種言論也會有市場。”麥克尼爾有些無奈。
“人就是這麼奇妙,上限和下限都不可預測。”阿達爾貝特同樣感到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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