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掛鐘的時針分針儘都指向六,時間便也就來到了下午的六點半。
這裡就是enoden session?
怎麼感覺有哪兒沒對?
望著麵前人滿為患的酒吧,北辰一郎不自覺地蹙了蹙眉。
來之前,他是專門查過資料的,據鐮倉本地人的說法,enoden session這間酒吧的生意素來穩定,習慣性來這喝酒的大都是這家酒吧的常客。
而也正是因為其客源穩定,所以工作日裡,這家酒吧的卡座素來是坐不滿的,會剩一到兩個卡座
——所以他也就沒有提前定位置。
眼下看來,他不該偷這個懶的。
“得,看樣子我這是在恍惚間穿越了,今天可能不是日曆上寫的周四,而是周末。”
北辰一郎自嘲著一笑,隨即邁開了腳步,朝著酒吧裡走了進去。
他都不遠萬裡,好吧,實際上隻有幾百裡,從東京來了鐮倉,沒道理因為人多就開始打退堂鼓。
更何況他並不社恐。
“抱歉,借過一下。”
就在他推門的當兒,他的身後忽的傳來了一道中年男性的聲音。
“哦,好。”
北辰一郎應了一聲,下意識的側過了身子,同時看向了自己的身後。
一道穿著白色襯衫,肩上扛著攝影機的男性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底。
然後。
他的視線微微下移,落到了對方的胸口位置,那裡有一張工牌。
【鐮倉日報記者:近衛大翔】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這位扛著攝影機的記者露出了一個憨厚的笑容,衝著他點了點頭,接著便扛著攝影機先行一步的擠進了人滿為患的酒吧。
鐮倉本地已經很久沒有出過爆炸性的新聞了,眼下好不容易出了一個話題度爆炸的熱點,他必須得把握住機會。
“不會真給他玩起來了吧?”
目送著那位記者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後,北辰一郎小聲的嘀咕了一句,隨即,他像是被自己的傻話逗笑了似得,笑著搖了搖頭,然後也跟著擠進了人潮中。
而就像去年他去淺草寺求的簽一樣,今年他的運氣相當不錯。
擠進人潮後沒多久,他便發現了一處空位。
在稍微使用了一下鈔能力後,他以一張諭吉的誠意獲得了卡座內最後的空位,也是拚好座了說是。
“欸,你也在這?”
忽的,一道有些詫異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是……是你!?”
北辰一郎轉過了頭去,借著卡座內那有些暗淡的光線辨認了起來,然後他便看到了剛才同他借過的那位。
“是我,剛才謝謝你了。”近衛大翔點了點頭,很是自來熟的打開了話茬,“說起來,先生你不是鐮倉的本地人吧?”
“這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北辰一郎有些驚奇。
“猜的。”
近衛大翔很是坦誠的攤了攤手。
該說不說的,這樣的開場白雖然老套了些,但確實好用。
“……”
“開玩笑的啦,主要是,你是生麵孔。”近衛大翔頓了頓,“鐮倉本地的居民不算多,尤其是出沒於這一片區的居民,誰是生麵孔誰是熟麵孔,這附近的居民心裡都是有數的。
“我就住在這附近。”
更準確的說,他是離這間酒吧隻有一條街的原住民。
“哦。”
北辰一郎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說得通了。
“所以回到正題,你也是來看渡邊演出的?”
近衛大翔很是直白的把話題拽了回來。
“是。”
北辰一郎微微頷首,給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接著他拿起了一旁的平板,跟著點了一杯嵐山翠。
這是鐮倉本地論壇上推薦的酒。
是朗姆酒和蘇打水混合,再輔以綠茶和青檸檬搭配出來的特製酒,味道相當好,而且不會很醉人。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訂的酒店就在附近
——他是走路過來的。
“消息傳的這麼快麼?”
近衛大翔垂下眼眉,小聲的咕噥了一句,眉宇間也多出了幾分危機感。
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樣,消息傳遞的速度過快,以至於彆的地方好事者和媒體,也跟著趕過來了。
就眼下酒吧裡這滿滿當當的陣仗,待會兒恐怕會更擠,一樓的走道上,二樓的欄杆處,怕是都要站滿人。
“什麼消息?”
儘管酒吧裡有些鬨騰,但北辰一郎的耳朵素來很好。
他還是聽到了近衛大翔在低聲咕噥些什麼。
“就是那位樂評人,叫做……鬆島理繪,對,就是她發的推文,大概意思就是待會兒八點登台的那位渡邊,不應該被埋沒在這裡,以及在她看來,這位渡邊的水平已經到了職業歌手中佼佼者的程度。”
近衛大翔倒是沒有隱瞞。
一來,他的職業病告訴他,麵前的這個中年男人並非他的同行;二來,就算麵前的男人是他隱藏的很好的同行,他說的這些消息也都是網上的消息,根本談不上透露重點。
當然,最關鍵的是剛才北辰一郎借了個道給他。
“那條推文爆了?”
北辰一郎試探著問了一句。
他是不混其它圈子的,對其他圈子的事情也不感興趣,所以那位叫做鬆島理繪的人,他並不認識,但聽話聽音,他還是聽懂了麵前這位記者言語下的意思。
即,那條推文獲得了相當的關注度。
“是的,爆了,爆的徹徹底底。”
近衛大翔點了點頭,端起了自己那杯檸檬水,往喉嚨裡猛灌了一口。
冰涼的液體順著他的喉嚨一路到肚裡,讓他整個人跟著涼快了下來。
“很多嗅覺敏銳的記者、星探,都心照不宣的趕來了鐮倉,準備平添一筆大的業績。”近衛大翔放下了杯子,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工牌,“包括我。”
“怎麼稱呼?”
儘管剛才已經看到了對方的工牌,但北辰一郎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問出了這句話來。
“近衛大翔,你叫我近衛就行。”
近衛大翔樂嗬嗬地做了個自我介紹。
“北辰一郎,同樣,你稱呼我為北辰就好。”
北辰一郎也簡短的做了個自我介紹。
“嘿,還有你呢。”
近衛大翔點了點頭,接著轉過了頭去,看向了自己的搭檔兼攝影師。
“大塚賢介。”
剛才收了北辰一郎一張諭吉的男人移開了視線,略顯心虛的自我介紹了起來。
雖說這已經是他參加工作的第八個年頭了,但他的臉皮比起之前還是沒厚多少。
“你好,大塚先生。”
北辰一郎招呼了大塚賢介一聲。
他倒是覺得沒所謂。
花錢買座位這事兒,本質上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需要所謂的好不好意思。
反正過了今天,他們彼此也都不會再見麵了。
本質上還是陌生人。
“你好,北辰先生。”
大塚賢介點了點頭,然後移開視線,擺弄起了搭檔拿過來的攝影機。
“說起來,北辰你之前聽過渡邊唱的歌麼?”
近衛大翔輕輕咳嗽了一聲,把話題帶了過來。
他和搭檔認識了已經八年了,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既然人覺得尷尬,那就他來聊唄。
而且說穿了,也怪他第一時間沒認出北辰一郎來,不然自己搭檔不會這麼尷尬的。
“聽過,在推特上聽的。”
北辰一郎點了點頭。
這個情報他也是從鐮倉的本地論壇上得到的。
“所以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我姑且問一句,北辰先生你所從事的工作,和音樂領域是強相關的嗎?或者說您就是從事於音樂領域的?”
近衛大翔拿出了紙和筆,接著摁了一下沙發下控製燈光的按鈕,把卡座內的燈光亮度調的亮了一些。
“不相乾。”
北辰一郎言簡意賅的給出了回答。
“您覺得渡邊的唱功如何?”
近衛大翔開口問出了這個問題。
作為記者,他很清楚一篇報道需要什麼。
需要的不止是他這個撰稿人的想法,更需要其它‘路人’的看法。
“是我目前聽過的最好的,單指素人裡。”
北辰一郎實事求是的給出了回答。
有時候他都在想,要是那幫子以渡邊為目標的新人作者們知道了,他們心心念念的大作家不僅在寫書上造詣頗深,在音樂上也天賦卓絕,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不過想想也就算了。
他不是那種會說不該說的人。
“評價這麼高麼?”
近衛大翔無縫進入了工作狀態,跟著引導起了北辰一郎的發言。
“是,東京那邊有很多玩音樂的年輕人,有科班出身的,也有不那麼專業全憑愛好的,但無一例外的,他們比起渡邊來講,都差了點意思。”
北辰一郎清楚近衛大翔在引導他發言,不過他並不在意,很是坦誠的道出了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當然,也有那麼一捏捏要給某人添點麻煩的心在裡麵。
誰讓那人總提一些他很難辦的要求。
新書跨大題材也就算了,甚至還要從原本的整本印刷拆開,變成連載。
最關鍵的是他還他媽的被說服了。
這不給他找點麻煩事兒,他都對不起自己。
回望過去,他什麼時候這麼憋屈了。
“這個‘意思’能再具體一點麼?”
近衛大翔沒有急著把這爭議性極強的話記上,而是開口詢問了起來。
“當然。”北辰一郎點了點頭,跟著便講了起來,“先說科班出生的那一批歌手,他們的技巧肯定是沒有問題的,或者說就算有問題,我這個外行人也聽不出來。
“類似於什麼調起高了,真假音轉換不夠絲滑,什麼音銜接到什麼音有瑕疵之類的。
“但我這個外行人能聽出歌裡有沒有感情,他們有沒有把自己代入進去,有沒有試著去理解這首歌曲,去演繹這首歌曲。
“聽他們唱歌時,我會覺得他們的技巧到位,但歌曲少了點感情,也少了點辨識度,他們就隻是在唱歌而已,沒有特色,流水化的那種感覺。”
雖說他對娛樂圈,或者說音樂圈並不了解,但他知道的很多事情都是殊途同歸的,包括但不限於想讓人記住你,你身上就必須有特點,而且這個特點必須得夠強烈。
強烈到變成特色,你才能在一眾追夢的新人裡脫穎而出。
不然就會被吞沒。
“那非科班,純是興趣愛好的呢?”
近衛大翔在記事本上飛快的寫起了關鍵詞,嘴上也跟著又問了起來。
“後者的話,歌聲裡感情充沛,有在試著進入到歌曲的情緒裡,但礙於本身技巧,往往會弄巧成拙,破音是常有的事。”
說到這裡,北辰一郎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老實說,他沒有專門去看過那些歌手路演,但就他遇到的那十幾次來講,情況就是他說的這樣。
他甚至沒有誇張的成分,全是實事求是的說。
玩音樂確實很帥,也很青春,但要想靠著這玩意兒吃飯,那就不是能輕易做到的事。
把興趣愛好變成職業,不僅僅需要機遇,更需要天賦。
尤其在音樂、寫作這種領域,天賦一詞殘酷的可怕。
“那在您看來,假如渡邊願意出道的話,能在新人歌手裡有所建樹嗎?”
近衛大翔抬起了頭來,很是認真的看向了北辰一郎。
後者剛剛說的那些話他都記好了。
當然,沒有添油加醋的那種。
“你這話太保守了,就我看來,不是有所建樹,而是理應吊打999的年輕歌手。”
北辰一郎直接講起了暴論。
不過說是暴論,實際上也是實話。
畢竟渡邊悠已經做到過一次了。
以jay這個馬甲,壓的整個樂壇都抬不起頭來。
且,隨著jay新歌的一次又一次的登陸熱歌榜,網上攻擊其的那些話術也早就從唱功,滑坡到了不露麵,jay長相的問題上。
隻能說小醜的登場總是千奇百怪,小醜的下場總是無一例外。
“這會不會有點太激進了?”
近衛大翔有點不敢下筆了。
這個論調他要是記下來,然後寫進素人采訪的內容裡,那他們的報紙包被那些歌手的狂熱粉絲衝爛的。
畢竟這個時代,人家根本不管你全文是什麼,隻關注斷章取義的內容夠不夠爭議性。
稍微掐頭去尾一下,就直接給你引個大的。
“這還激進?我甚至覺得我說的保守了。”
北辰一郎擺了擺手,儘管心裡有些不情願,但他現在隻能繼續吹渡邊悠了,因為說出去的話,那就是潑出去的水。
他總不能臨時變調,說渡邊悠其實也沒什麼吧。
那他的腦袋就要尖尖的了。
“那……”
“各位客人請稍安勿躁,經由當事人同意後,今晚渡邊的演出會從八點到九點,調整到七點到八點,各位,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邀請渡邊和他的搭檔早川。”
隨著揚聲器裡宮島瀧的聲音落下,近衛大翔的話被迫咽進了喉嚨裡。
而前一秒還鬨哄哄的酒吧,也跟著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在短暫的沉寂和麵麵相覷後,一道孤零零的掌聲響了起來。
而這道掌聲就像是回魂鈴一般,被聲音吸引的回過了神來的人們跟著鼓起了掌。
從零散到密集,掌聲如潮水般響了起來。
啪嗒。
忽的,隨著某種控製開關的聲音響起,室內一下子就暗了下來。
緊接著,一道白光打在了舞台的登台處。
一雙雙眼睛隨之看了過去。
耀眼的燈光下,那兩道出眾的身影仿佛披上了一層光紗。
話題最中心的人物,就這樣施施然的走進了他們的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