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伴隨著他話語中那份特有的灑脫與不羈,那隻曾經握著橘子的手輕輕一揮,仿佛要揮散一切拘束,“邁過去吧!”
蘇婉毓心中頓時湧起層層疑問,“何意?”
男子的聲音沉穩而溫暖:“那高高的門扉緊緊閉鎖,紅牆之內,即便是一生的富麗堂皇,也難求得心靈的寧靜。為何不勇敢地跨出去呢?在這廣闊的世界中,總有一片屬於你的天地,在靜靜地等待。”
自幼年起,蘇婉毓便深受家族傳統教養的熏陶,她溫婉而含蓄,早早地接受了自己作為女性的命運,那便是依附於丈夫,為家族的榮光而活。
她的心,始終牽掛著家宅的和諧與安寧,一旦遭遇被遺棄的命運,那不僅僅是顏麵的丟失,更是對自我的徹底否定。
逃離深閨,對於她而言,簡直是天方夜譚。
然而,男子的這番話,,瞬間打破了她內心平靜的湖麵。
她戰戰兢兢地問:“可……我是女子,離開了這裡,我又該何去何從?”
他微笑中帶著堅定,“女子又有何妨?在這浩瀚的天地間,無論是王侯將相還是平民百姓,不過都是渺小的微塵,你我並無不同。請不要自卑,更不應輕視他人。”
蘇婉毓緊握著那枚乾枯的橘子,男子的話,深深地刻進了她的心房。
歸家的途中,她的內心再也無法平靜。
從那一刻起,她開始對那固守不變的規矩產生了抵抗。
那些古老的習俗,如同長平侯府沉重的陰影,讓她感到厭倦。
她不再願意成為眾多共侍一夫的女子之一,也不想在深閨之中為了所謂的愛情而鉤心鬥角。
可惜的是,長平侯府並未給她留下任何逃脫的縫隙。
那高高的門檻,仿佛是一道天塹,望不到頭,看不到希望。
她就這樣,一步步陷入了鄭家精心布置的陷阱,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沒能逃脫。
雖然男子的話最終沒有能夠成為她現實中的救贖,但那份不甘與遺憾,卻意外地成為了她重生的契機。
她心中充滿了感激,隻是遺憾,那天在佛像背後,她未能一睹對方的真容,不知是哪路的神仙給予了她這樣的啟示。
隻有那一隻手,那隻在記憶中白皙修長,強健有力,手背上點綴著暗紅色痣的手,成了她心中最鮮明的印記。
當蘇婉毓再次見到那顆獨特的朱砂痣時,心中的震撼無以言表。
是他!
攝政王!
她從未想過,那位讓人避之不及的攝政王,竟會有這樣一番超脫世俗的見解。
這一刻,她的心情交織著震驚、欣喜,還有絲絲縷縷的不安。
時間悄然流逝,轉眼一個月有餘,攝政王的命運即將隕落在大涼山的風雪之中。
蘇婉毓握著筆的手因為激動而不自覺地顫抖,步履也變得有些虛浮。
身邊的貼身侍女雲意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您沒事吧?”
簾幕後,一道人影因這聲關切而輕輕顫動,那人緊握著輕紗,似是想要探出,又猶豫不決。
“無礙,不過是剛才不小心踩滑了。”蘇婉毓側身回答雲意,聲音從容。
簾幕後的人緩緩鬆開了緊握的拳頭,終究沒有走出那道屏障。
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蘇婉毓轉過身,向攝政王深深行了一禮:“多謝王爺援手拾筆,這份恩情,小女子永生難忘。”
這句話,既是感謝他昔日的點撥,也是感激今日的小小幫助。
透過朦朧的紗幕,一對眼睛微微抬起,目光柔和而深邃。
這時,長公主踏入廳堂,笑聲清脆:“蘇小姐,尺寸可量好了?”
蘇婉毓轉過身,以恭敬的態度回應長公主:“長公主,臣婦已經為王爺量好了尺寸。”
長公主輕輕一笑,為了不耽誤蘇婉毓的工作,她沒有過多停留,吩咐人送她離開。
離開之際,蘇婉毓刻意留下了自己的手帕,那是她幾日前親手繡製的,就那樣輕輕放在院門口的一簇水仙旁,既不起眼,又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長公主送走了蘇婉毓,轉身時恰好捕捉到了那一幕,她彎腰拾起地上的手帕,看到上麵精美的刺繡,臉上的驚異之色難以掩飾。
不久,淚水無聲地滑落,模糊了她的視線。
身邊的侍女趕緊攙扶住她:“公主,您這是怎麼了?”
長公主的淚珠不斷滾落,手微微顫抖著,反複撫摸著手帕上那一朵朵金黃色的桂花,聲音哽咽:“這,這是靈兒最喜歡的圖案,快,快去查查看,這手帕是何人的?”
侍女略一沉吟,輕聲細語地回答道:“公主殿下,今日唯有長平侯府的二少奶奶,蘇婉毓小姐曾蒞臨寒舍。”
言罷,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那方靜靜躺在桌上的手帕上,心中暗自揣測其中緣由。
長公主的雙眸忽地閃爍出一抹驚異之色,轉瞬又被一層溫潤的喜悅所覆蓋。
侍女見狀,臉上綻開了明媚的笑容,她輕聲說道:“靈兒小姐在世時,對蘇夫人那巧奪天工的刺繡手藝讚不絕口,沒想到,這位蘇婉毓小姐竟也得了蘇夫人的真傳,實在是令人欣慰。”
長公主緊握著手中的手帕,那薄如蟬翼的織物仿佛承載了無數的情思與回憶。
這時,屋外的衣袂聲響起,攝政王聞聲而來。
“母親,可是有何喜事?”
侍女連忙上前,恭敬地答道:“稟告王爺,乃是蘇小姐不慎遺落在此的一方手帕,其上繡著的,恰是靈兒小姐最為心儀的圖案。”
攝政王聞言,原本沉穩的眼眸中也掠過一絲驚訝,隨即他微微點頭,示意身旁的侍從暫且退下,親自扶著年邁的母親,穩步向著內堂走去。
“母親,我們進屋慢慢說。”
長公主的身體雖然因年歲而顯得有些虛弱,但被高大的攝政王輕輕一攙,仿佛有了依靠,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踏實。
進入屋內,長公主深吸一口氣,旋即對侍女吩咐道:“速去,立即派遣兩名可靠的侍衛,務必保證蘇小姐能夠安然返回長平侯府。”
侍女聞言,麵露疑惑之色,不解地問道:“公主,這又是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