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嶺關外槍聲如雨,號角如雷。
鴻銘的3營的任務是拿下城外左側的一個山頭。那是城外的一個重要製高點。拿下它,可以掃清攻城的障礙,而且反客為主居高攻擊城內。敵軍也知道此高地險要,故派一營固守。雙方一個強攻,一個死守,打了一天,殺的天昏地暗,屍首累累。
電話裡傳來團長的嘶吼:“三營長,還沒拿下!不惜代價,要給我拿下!”
鴻銘放下電話。叫來兩個連長,清點人數,準備組織一次進攻。前兩次,都無功而返,犧牲慘重。一連主攻犧牲殆儘,連長副連長以下,幾乎全部陣亡,隻剩下十來個人,編入二連和三連。二連也犧牲三分之一,隻有殿後的三連相對完整,算一個整編連。
“營長,怎麼辦?”
“今天,就是我們為革命捐軀的時候。我做敢死隊長,大家隨我衝!”
“不,營長,你指揮。我作敢死隊長。三連長站起來。”
“不行,這是命令!說著,鴻銘手一揮,吹號!”
“慢著!”忽然,背後傳來一聲大喊。
鴻銘回頭一看:“咦,繼白,你怎末來這兒?”
“鴻銘,你先讓兄弟們休息十分鐘。來。你看。你們營,在正麵猛攻。效果不佳。我從左側過來。我用望遠鏡仔細看過,那邊有個寬水溝。隻要遊過水溝,上麵是樹林,穿過樹林,從側背麵打。這樣才行。正麵打,打不下來。”
“過去,要過水,走林子。野林子,沒路。成不成?”
“你這樣打,是送死,肯定不成。”
“他媽的操蛋!團長命令這樣打,不打違抗軍令。”
“你們團長在後麵,不了解前麵情況,打贏才是要緊的。你正麵佯攻。記住,佯攻。不要作沒用的犧牲。給我二十個人,帶砍刀和繩索。泅水,我熟悉。樹林子就是我家。相信我!我來去!”
鴻銘命人佯攻。槍聲不減,火力不減。人員卻不要忙衝。偶爾派幾個輪流上衝,衝一下趕快縮回來。半個小時過去了,敵人的陣地如舊。鴻銘心急火燎。
“為什麼還不衝鋒?為什麼還不衝鋒?”團長的電話接連催促。
“報告團長,時機不好,再等等。我派了小分隊,從左後側翼偷襲。等他們得手,再打!”
“宋鴻銘!誰讓你自作主張。我們戰前仔細研究過。側翼沒路可走!那是不可能得。你再不服從命令,再不衝鋒,貽誤戰機,我撤了你,你等著軍法處置!聽到沒有!我最後一次命令你:馬上組織衝鋒!馬上!”
“是!我馬上組織衝鋒!”
鴻銘掛了電話。他咬咬牙。
“我帶敢死隊突前,三連長,你帶三連第二梯隊,在我後麵。二連長,你固守。看到我們得手,或者,看到範營長的側翼得手,你就火速攻擊。如果沒有得手,你們就不準出擊!”
“不行!你是營長!”
“這是命令。違抗命令,軍法從事。”
鴻銘瞭望了一眼青嶺的左側,高呼一聲“敢死隊,跟我上!”說著躍出戰壕。三連長不等命令,帶著三連跟著鴻銘發起攻擊。
十分鐘,就十分鐘。二連長看到兄弟們一寸寸向前,一個個倒下。十分鐘後,山頭的左側翼手榴彈成片得炸響,山頭火光衝天。範營長得手了!二連長躍出戰壕,兄弟們衝啊!山頭終於拿下,破碎的軍旗在山頭飄揚。
繼白摟著鴻銘:“鴻銘,鴻銘!”鴻銘胸口和腹部鮮血汩汩而出,軍醫也止不住血,嗚嗚的哭:“營長!”
“鴻銘,不要緊。不要緊。”
“繼白,繼白。不要緊,犧牲了那麼多戰友,我為什麼不能犧牲?不要哭。我爹娘有兄弟照顧。你和光宗,要照顧紅婉和我的兩個孩子。”
“嗯,你放心。你放心。”
“你把耳朵貼過來。”
繼白把耳朵湊過去,血染紅了鴻銘的嘴唇。
“我口袋裡有兩封信。一封給紅婉。一封給長江。我是紅色黨員。沒人知道,隻有長江知道。”說完再無聲息。
“鴻銘,鴻銘!”
光宗緊緊地摟著鴻銘,他沒有嚎叫。淚水洗刷掉腮幫子上得硝煙。他背著鴻銘回到戰旗下。
“誰讓你們衝得?!誰?!”繼白衝著二連長怒吼。
“範營長,團長接連打電話,下了死命令。我們營長扛不住,就衝了。”
電話響了。二連長接過電話:“報告團長,3營拿下山頭高地。營長,副營長陣亡,一連長陣亡,三連長重傷!全營隻剩下一百五十人!”
“好樣得!拿下就好,我要給你們請功受獎!”
繼白一把奪下電話:“金大中,你個蠢貨!你個蠢貨!再晚個十分鐘,十分鐘,鴻銘就不會犧牲,一百多個兄弟就不會白白地犧牲!你是混蛋!你是罪人!混蛋,罪人!”
“你是哪個!敢這麼目無長官,辱罵長官!我把你軍法從事!”
“該軍法從事的是你!一將無能,害死三軍!你個混蛋!蠢貨!”
“大膽!你是哪個?!哪個!”
“範繼白!”
光宗來到晨晨的醫療室,江月華也在。
“怎麼辦呐,唐大哥?”
“嗯。這次繼白的簍子捅得大,”他話語沉重。不是因為繼白而是想到鴻銘。繼白的簍子再大,不過是降職丟官,可是鴻銘兄弟再也回不來了。
“繼白嘛,隻是有點麻煩。可能有兩宗罪:其一:違反軍紀,戰時擅離職守。第二條,辱罵長官,目無尊長。這第一條可輕可重,重了可判死罪。這第二條,乍看問題不大。其實最是軍中忌諱。總司令也最不能容忍這種人。”
“那咋辦?唐大哥”江月華焦急。
“第一條可輕可重。可輕就有辦法。晨晨求小姨,該無大礙。況且,繼白雖擅離職守,也確實立下大功,這個二團二連多人作了書證。關鍵是第二條。即使總司令饒了繼白,此次,繼白怕在總司令那兒落下不好的影響。總司令最忌諱目無尊長的下屬。前麵幾次,劉團長就在總司令麵前告過狀,說繼白居功自傲,狂妄自大,剛愎自用,不聽指揮。這次徹底坐實了。”
晨晨道:“隻要無大礙,就好。在總司令那落下壞影響。慢慢消除吧。這個總是小事。”
“你們女人不懂。這事不小,可不小。”
半個月禁閉,繼白放了出來。營長降為連長。一營長由黃副營長代理。二團3營的二連長已經提拔為營長。特意抽空過來看他,提著兩瓶酒。
“立正,敬禮。”
“嗨,哪有營長給連長敬禮的。”繼白趕快還禮。
“範營長,若不是你,我王某人命都沒了,還談什麼營長。朱連長升任副營長,還沒出院,讓我代轉敬意。您和我們老營長是鐵杆兄弟。他是我們的長官,您就是我們的長官。”
兩個人喝了酒惺惺作彆。相逢當一醉,當兵的有酒就不吝豪情。明天再會不知是在哪片戰場或是黃泉路上。繼白還沉浸在失去鴻銘的悲痛中。兄弟四人原本如馬之四足,失去一支,何其痛哉!
燈光下,他拿出鴻銘給長江的信,擺弄半天。若不是尊重逝去的故友,繼白早就好奇撕開了。沉默寡言的鴻銘居然是紅色黨?紅色黨有什麼魔力?兄弟四個連命都可以互相交付,這事他居然瞞得三個人,不漏一絲痕跡?他擰著眉頭,眼裡泛起一層迷霧。
黃副營長走進來搶先啪的立正敬禮。他不讓繼白給他敬禮,可繼白卻嚴格恪守軍規,每次相見,總要敬禮。這讓他想出來這一招,繼白幾乎同時還禮。
“範營長,看看,看看,你又上報了。又成英雄了。”他舉著報紙眉飛色舞,大聲朗讀。
“星夜走單騎,英勇似雲長。飛虎過敵陣,何懼彈如雨。
七洲旗尤在,青嶺煙又起。敵膽破似泥,豪氣劍如虹
看看,七洲旗幟,青嶺狼煙,這文章帥得!最後,還賦詩一首,嘖嘖!”
黃副營長啪的把報紙拍在繼白的麵前,看看!
蔣介石此刻也雙手捧著這份軍地戰報。“娘希匹!哪個讓他寫的?這個範繼白,驕氣縱橫,敢在前線辱罵長官,你們三個,是怎末管理,教育屬下的!”
前麵一溜立著一軍長一師長和一團長,見總司令發火,不敢吱聲。待雷霆稍息,光宗送上一杯熱茶,蔣介石抿了兩口,神色稍霽。
“校長,屬下失察。範繼白,打仗確是一把好手,不如讓他到前麵去,發揮所長。”一軍長道。
“不。司令部的保衛不能動。”
“校長,那範繼白怎末安排?這報紙一宣揚,社會各界,還有部隊裡,都把他當作大英雄。他本來就是七洲旗幟。現在被降職,外麵怕頗有煩言。”
“嗯,這個範繼白。雖然莽撞,桀驁不馴。但宣傳也是好的,有正麵作用。令我革命軍威風大振,士氣高昂。提他為一團副團長,兼一營長,少校升中校。”
“是!”
“劉團長,你要嚴加管束!不要,再出什末事情!”蔣校長突然提高聲調。
“是!不過。範營長,捧得高,他就越傲氣,不好管呐。”
“什末?”蔣一啪桌子,在場得人個個一驚:“下屬都管不好,你這個團長,能乾什末?”眼神似一股寒光掃過來。
“是!卑職遵命!”劉團長嚇得冷汗瞬間淌出來,腿肚子哆嗦兩下。
劉團長回到部隊,對繼白心裡越發的不待見,底下的人也都看出來。不過這團長和副團長的麵和心不和,團裡人哪敢插嘴,避之不及。按理說一個副團長彆說敢開罪團長,那必須得恭恭敬敬,否則分分秒秒遭罪。
可範繼白不同。這小子雖是個新升的副團,但他在軍中名氣勝過一個師長,團長也不好拿他怎樣。這不?昨天還降職,今天又升官。還有,劉團長敞亮,那唐隊長是繼白的老鄉,關係賊鐵。要是他在總司令那裡搗鼓讒言,自己沒的好果子吃。自己這個中校,跟人家的中校比可天壤之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