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晃動的燭火,好似流轉在兩人之間無聲的心緒顫動。
宋璋赭衣上的臉麵如冠玉,朗眉星目,有少年將軍的狠戾,被暖色燭光映照下,此刻也有那麼一分的柔情。
沈微慈心裡來回想了半晌,還是將手收了回去。
她垂下眼簾,溫婉的眉間安安靜靜,又細細道:“謝過二堂兄了。”
宋璋神情一動,低頭看向沈微慈垂下的眉眼,那挺翹的鼻尖帶著溫柔的暖光,她那身白衣上亦同樣渡了層黃光,本就是溫柔的像是要掐出水來的人,這會兒看起來更加柔弱溫婉,看一眼就覺**。
宋璋頭一遭感受到了那種對一個女人無法抑製的衝動。
唯一克製他的不過是深埋在心底裡的那點驕傲,不願如章元衡那般跟哈巴狗似的將所有癡迷都袒露在臉上,讓這個女人看輕他。
讓她覺得她能輕而易舉的引誘每一個男人。
宋璋又看一眼沈微慈身上娟秀的白衣,再看向她披在身後緩緩從肩頭落下來的一縷秀發,鬼使神差的彎下了腰,伸手將那一縷發絲彆在了她的耳後。
沈微慈錯愕的看向宋璋,宋璋對上沈微慈的眼睛也愣了下。
他收回手指,微有些厭煩現在的自己,粗粗落了句:“落下來更醜了。”
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出去後鳴鶴連忙走到宋璋的身邊低聲道:“剛才章元衡在大門外求見二老爺,被二老爺拒了,估計就是來找沈三姑娘的。”
宋璋的臉色冷淡,鳳目撇了一眼鳴鶴:“他送來的所有信,要是有一封落在臨春院裡,彆怪我軍法處置你。”
“臨春院送出去的,也務必到我這裡。”
鳴鶴趕緊道:“將軍放心吧,四五個人盯著呢,飛都飛不進來。”
說著他湊近宋璋低聲道:“還有剛才來信說張廷義被引去地方了。”
宋璋臉色發冷,又看一眼院中那窗上暖色,負手大步離開。
沈微慈看著宋璋離開的背影,也沒反應過來他那句太醜了是什麼意思。
他是說自己的發絲落下來太醜了麼。
月燈見宋璋出去,忙掀了簾子進來,一進來就見到沈微慈眼神看著一處,就忙走過去:“姑娘?”
沈微慈從失神中反應過來,又低頭看向手掌裡的藥瓶。
她將藥瓶打開,一股藥味兒溢了出來。
月燈好奇的問:“姑娘,這是什麼?”
沈微慈倒了一顆在手裡,褐色藥丸泛著光澤,她看了看,又倒回進瓶子裡,沒有回答月燈的話,隻隨手放在了枕邊。
她其實也並沒有什麼病,也沒必要吃藥。
又低頭看一眼身上的裡衣,她想這兩天了,該看見的應該也都看見了,便叫月燈讓人去倒水沐浴。
沐浴的時候,沈微慈靠在浴桶邊緣,又想起章元衡失約的事情來。
印象裡從來溫潤有禮,連多看她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人,沒想到最後她還是沒有認清人。
身後的月燈給沈微慈一邊擦背一邊低聲道:“現在侯府裡全在傳姑娘的事呢,我想著肯定傳到外頭去了,要是二老爺和二夫人聽見了,萬一更生氣了,一定要讓姑娘嫁給張廷義呢。”
沈微慈收斂住思緒,閉上眼睛:“隻能看外頭的傳言有多厲害了,若是隻是不痛不癢,也傷不了二夫人什麼,若是傳開了,父親和二夫人仍舊要頂著賣女求榮的名聲將我嫁給張廷義,我那時候隻能另想辦法了。”
說著沈微慈又想到宋璋說會幫她,她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也沒法子完全信他。
熱水的氤氳裡,沈微慈又緩緩吐出一口氣,看向了某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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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的時候,沈榮生從大殿上下朝往戶部走時,周圍的同僚一看他便指指點點,毫不忌諱。
那些話也沒有避開他的意思,全傳進他的耳朵裡。
說虧得建安侯府百年門第,現在竟已落魄至此,有辱世家門風,更辱讀書人的氣節,逼著女兒嫁給大了近四十的張廷義,差點逼出一條人命出來。
但凡京師裡有些臉麵的世家,誰會將自己的女兒巴巴送去給老頭子的,建安侯府這巴結的吃相著實難看了些,還棒打鴛鴦,鬨出人命來。
又有話傳他家裡養了頭母老虎,他在家裡全做不得主,連自己的女兒都任由主母欺辱折磨,冬天裡還克扣炭火,就連吐血暈厥後也不放過,第二日就和侯府老太太去逼人嫁,生生是要折磨死人。
更有人說建安侯府的老太太也是個老巫婆,不為著孫輩好,擰不清欺負一個沒了姨娘的庶女。
他臉色難看,走了兩步耳邊又有人道:“聽太醫院的林醫正說,那侯府的三姑娘是積鬱成疾,聽說才接回來一個多月,就生生給人逼的吐血,也不知在這侯府一月裡,還受了什麼折磨。”
沈榮生聽到這些話,當即氣的過去要理論,那幾人看見他卻後退幾步,看著沈榮生冷笑:“你可彆來汙了我們清明,我們可做不出那等事來。”
沈榮生臉色十分難看,剛才在大殿上,一封封折子全彈劾他私德有虧,家裡婦人做主,倒反天罡不配為官,這會兒又看他們避他如蛇蠍,隻覺顏麵掃地,蒙著臉便走。
前頭陳赫攔住他,陰陽怪氣的冷笑:“戶部的銀子還貪不夠,現在又去巴結張家的?”
“現在參奏彈劾你的折子可不少,你這回彆想讓人給你求情。”
沈榮生臉色鐵青,不欲與陳赫多說,拂袖便走。
另一人許知安也好不到哪裡去,人人都知道他與建安侯府二房的有姻親,身邊好友都笑他,將來也要娶個小母老虎回去,被管著一個妾也彆想納,到時候他院子裡的女人都全得要趕出去了。
又說他這個嶽丈可能如今官職不保,建安侯府隻會更落魄下去了。
許知安臉色難看,竟有一瞬覺得與建安侯府有姻親,讓他感到顏麵掃地。
有一人攬住他肩膀打趣道:“聽說你丈母娘是個凶神惡煞的母夜叉,你明年又要娶個母老虎,兄弟實同情你。”
“這兩天那事情傳出來,清流裡誰還會與建安侯府的結交,就怕也跟著落了個賣女求榮,巴結富貴的名聲,寒門進士出身的,更不屑與建安侯府二房的攀關係了,你再娶了那二房的嫡姑娘,往後隻怕人也要疏遠你了。”
許知安聽的神情一跳,推開那人的手就走。
現在他走哪也同樣被指指點點,跑過來問他建安侯府的事,許知安從根也不知道還有這事,沈昭昭也不曾給他提過,現在這事鬨出來,他也覺得丟臉。
現在這醜事朝野上下儘知,那張廷義聽說也沒好到哪裡去,昨晚上刑部的人還往張府去了,動靜沒鬨出來,但知道的人也不少,今天也沒見張廷義來上朝。
隻知道張廷義昨夜連夜跑到皇帝的殿前請罪,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應該也是自顧不暇了。
這場醜事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落下帷幕。
而章元衡得知這一事,身形一踉蹌,幾乎沒站穩。
他忽想到前些日子沈微慈讓他早點去提親的事,是不是她早知道後麵的事了。
他再顧不得什麼,隻想現在就去見沈微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