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天色已微微有些亮了,裡頭沈榮生和文氏之間的說話聲隱隱約約傳了幾句,雖聽的不清晰,但也知裡頭是在爭執的。
又過了一會兒,簾子終於動了動,沈榮生一臉愁色的從裡頭走了出來。
他看了沈微慈一眼,招手讓她過去他身邊。
沈微慈起身走到沈榮生的身側,他的眼睛略微愧疚的看著她:“微慈,聽你母親的吧。”
沈微慈聽到這裡,心裡已經跌到了穀底,她知道她的父親最後還是沒有選擇考慮她。
沈微慈臉上的表情很平靜,抬頭看著父親的眼睛,裡頭霧蒙蒙似有清澈溪流:“我能再與父親單獨說幾句話麼?”
沈榮生一頓,看著沈微慈:“你想說什麼?”
沈微慈依舊看著父親的眼睛:“女兒要說的話隻能與父親單獨說出來,旁人聽了或許不好。”
沈榮生看了眼沈昭昭和沈彥禮,還是點點頭,讓沈微慈跟著他去偏室的小茶廳。
沈昭昭看著沈微慈跟著父親往偏廳走的背影,皺眉道:“她該不會知道她要嫁給張廷義了吧。”
旁邊吊兒郎當品茶的沈彥禮聽罷一驚,本來是攤攤的坐著,這下一下坐直了,看向沈昭昭:“你說三妹妹要嫁給張廷義?”
沈昭昭看向自家大哥,笑了下:“這事母親讓我不讓去外頭說,再有哥哥的嘴不嚴,這才沒告訴你。”
沈彥禮一愣,隨即惋惜:“當真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沈昭昭輕笑了聲:“那是她的命。”
沈彥禮挑眉,看著那嫋娜消失的裙邊,雖說心裡惋惜是真惋惜的,但也隻有惋惜了。
這邊沈微慈站在父親的麵前,微微低著頭,溫和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安靜,燭燈光華,映在她簡單花色的錦衣上,褶皺處流轉,螓首蛾眉,眼尾靡然。
就連沈榮生見了沈微慈這容貌心底也很是惋惜舍不得,這般漂亮又有才情的女兒,嫁給張廷義那老東西實在是可惜了。
隻是這事家中婦人胡亂做主,張廷義如今又要帶媒人來,他在官場上也得罪不起,更何況自己在皇帝那兒還記著一筆,隨時都有被革職治罪的危險,兩廂權衡之下,他也沒法子了。
他長長歎息一聲,知道自己對不住這個女兒,她過來也沒過什麼好日子,反被文氏和昭昭一直壓著,他心有愧疚,低聲道:“你嫁過去我會多為你備些嫁妝傍身的,還會多給你選幾個丫頭。”
“在張府你隻要不出錯就會富貴一輩子的,憑你的容貌,討張廷義的歡心不是難事。”
“他家裡雖有一個傻兒子,但那就是個半癡人,你隻要能給張廷義生個兒子,往後你的地位便穩固了。”
“說不定你還能有封號,有自己的私產。”
沈微慈心裡的諷刺已快要壓不住,手指硬陷在手掌中才穩住了情緒。
她紅著眼睛抬頭,看著父親輕輕道:“父親可想過,女兒嫁進了張府,外頭可怎麼說?”
“我與伯爵府章二郎的親事本就是父親一手撮合的,如今章家今日來提親,要正好撞見了張府的,父親舍了伯爵府的親事,將女兒嫁給張廷義一個年近五十的老鰥夫,章家的便不會有怨言麼?”
“此事一是父親不守信用,二是張廷義的名聲本就不好,尋常世家多避諱,再張廷義正妻才走不過一年,父親就將女兒嫁過去,外頭人不定會說父親巴結攀附權貴,少說也有些閒言碎語。”
“再有伯爵府這事一起,父親不僅得一個不守信用,更得一個攀權附貴的名聲,再我與章公子本已兩情相悅,我雖不能決定我親事,可章公子和毅勇伯爵府的該如何想?”
“章公子本是皇帝身邊的人,難免不會將此事說出來,傳到皇帝耳朵裡,再有外頭那些風語,到時候父親在皇帝心裡的印象,也怕好不到哪裡去。”
說著沈微慈拿帕點淚,淚盈盈道:“女兒也知父親有難處,自從母親走後,女兒便將父親當作唯一依靠,女兒不想讓父親為難,可女兒剛才那番話也全是為了父親著想。”
說著沈微慈仰頭看向沈榮生:“再有今日伯爵府的和張府的碰到一起,事情總之要撞破,不是兩家的都得罪了?”
“畢竟是父親先提與毅勇伯爵府的親事,總是不好解釋的。”
“當下隻有繼續與伯爵府的親事,才能更好保住父親的名聲啊。”
沈榮生一聽沈微慈這話,倒的確是有些道理,張家雖顯赫勢大,可誰家將好女兒往那火坑裡嫁,這名聲傳出去,他往後在官場上總要受些閒言碎語。
再有章元衡是皇帝身邊人,這般毀了約,一氣之下在皇帝麵前告狀怎麼辦,到底也是自己對不住人家。
沈榮生皺著眉在屋裡渡步,現在事情鬨成這地步也是他沒想到的。
接著他又聽到沈微慈過來說:“剛才女兒已經叫丫頭帶信去前門,讓人送信去毅勇伯爵府去,讓章公子明日再來提親,也免了今日尷尬。”
沈榮生聽到沈微慈這樣說,不禁對自己這個懂事的女兒又愧疚了幾分。
他歎息:“難為這時候你還顧全著大局。”
沈微慈紅著眼眶看著沈榮生:“女兒彆的不知道,女兒隻知道不想讓父親為難罷了。”
“隻是女兒已與章公子兩情相悅,父親也應知道的,如今又要嫁給年近五十的張廷義,女兒著實也不願的。”
沈榮生負手皺眉,一直在屋子裡渡步,遲遲不發一言,滿臉的愁。
他當然也想讓沈微慈嫁給章元衡,也不至於落個苛待女兒的名聲。
可張廷義哪裡是能得罪的起的,將來官場上隨便使個小絆子,再有陳赫那緊抓不放,他也自身難保。
不管怎麼選都有難處。
沈微慈靜靜看著沈容珩在屋子裡轉,默默站在一邊,她心裡也在想,要是最後父親仍舊答應了張廷義的提親,那自己還能想什麼法子。
她心底再清楚不過,不能將全部的希望都放在父親身上,父親搖擺不定,內心不堅,或許文氏和老太太一挑撥,又會倒向她們那邊了。
更何況,在利益麵前,自己這個女兒,在父親心中也並沒有那麼重要,父親糾結在意的,從來也隻有他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