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偷喝鐵拐李三壺仙釀下凡,醒來成了機關單位保安。
巡邏時見領導被圍,本能想召捆仙繩卻摸到舊麻繩。
他硬著頭皮用麻繩分開人群,突然聞到鐵拐李酒葫蘆的焦糊味。
當夜單位突發大火,他體內蟄伏的仙酒猛然沸騰。
天庭,南天門。
雲海翻湧,金霞萬道,巍峨天門矗立於天地之界,威嚴浩瀚。今日卻不同往日肅穆,幾位仙君聚在白玉階前,圍著一位身形魁梧、眉宇間猶帶幾分桀驁的金甲神將——陳峰。他即將卸下鎮守南天門的神職,奉玉帝敕令,入那紅塵萬丈的人間輪回,體味一番眾生百態,磨礪道心。
“陳兄此去,可要當心那凡塵濁氣侵染仙根啊!”一位白須仙翁撚須叮囑。
“正是,人間規矩繁複,不比咱天界逍遙自在。”另一位星君附和。
陳峰大手一揮,滿不在乎,金甲鏗鏘作響:“嗐!諸位多慮了!想我陳峰,當年在蟠桃宴上力戰十萬天兵天將,連那孫猴子的金箍棒都硬碰過三記!區區凡間,何足掛齒?不過是換個地方,耍耍威風罷了!”他聲如洪鐘,豪氣乾雲,引得南天門外的流雲都微微震顫。
就在這時,一股濃烈奇異的酒香,裹挾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滄桑與狂放,猛地鑽入眾人鼻端。這香氣霸道至極,瞬間蓋過了天庭慣有的仙葩芬芳和嫋嫋檀息。眾仙不由得精神一振,紛紛扭頭。
隻見天門旁巨大的陰影裡,斜倚著一個身影。他衣衫襤褸,拄著一根油光發亮的鐵拐,腰間掛著一個碩大的、布滿深深淺淺凹痕的朱紅葫蘆。正是那以酒入道、遊戲風塵的八仙之一——鐵拐李。他此刻半眯著眼,似醉非醉,手指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那個酒葫蘆,發出沉悶的“咚咚”聲。那奇異的酒香,正是從那葫蘆口絲絲縷縷溢出,勾魂奪魄。
“李老道?”陳峰眼睛一亮,大步流星走過去,“你這老酒鬼,躲這兒偷喝什麼好東西呢?莫不是藏著什麼壓箱底的瓊漿玉液,不肯拿出來為兄弟我餞行?”
鐵拐李撩起耷拉著的眼皮,渾濁的醉眼掃過陳峰,嘿嘿一笑,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陳小子……要下去吃苦頭了?嘿嘿……好,好哇!”他拍了拍身旁冰涼的石柱,“來,陪老叫花喝兩口!這可是我新近煉成的‘三劫釀’,用天河弱水之精、兜率宮爐火餘燼,再加三千年份的忘憂草根,埋在老君煉丹爐下足足九十九個甲子才成!此酒,一劫焚心,二劫亂魂,三劫嘛……嘿嘿,墜凡塵!”他話語含糊,帶著醉意,那“墜凡塵”三字卻咬得格外清晰,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墜凡塵?”陳峰嗤笑一聲,滿是不屑,“老李頭,你唬誰呢?老子本就是仙軀下凡,還怕你這幾口馬尿?拿來!”他豪氣乾雲,一把奪過鐵拐李遞來的葫蘆。入手沉重冰涼,葫蘆表麵那些坑窪仿佛承載著無儘歲月的重量。
葫蘆口湊近,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直衝頂門。陳峰毫不猶豫,仰頭便灌。
第一口入喉,宛如一道九天玄火滾入肺腑!那灼燒感猛烈異常,瞬間點燃四肢百骸,一股磅礴無匹的蠻橫力量在他經脈中轟然炸開,幾乎要撐破他的仙軀。金甲上流轉的符文被這力量激得明滅不定,發出嗡嗡低鳴。
“好烈的酒!”陳峰一聲低吼,眼中金芒暴漲,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激起了骨子裡的狂性,“再來!”
第二口瓊漿傾瀉而下。這一次,滋味截然不同,一股冰冷、粘稠、帶著沉沉暮氣的力量猛地灌入靈台識海。眼前輝煌的天庭景象瞬間扭曲、模糊,無數紛亂嘈雜的幻象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般衝擊著他的心神。過往征戰的殺伐呐喊、仙侶的低語呢喃、神獸的咆哮嘶鳴……無數光影聲音瘋狂交織、旋轉。他感覺自己仿佛被拋入了時空亂流,天旋地轉,五感錯亂。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這令人暈眩的混沌,金甲撞擊發出沉悶的響聲。
“不過……如此!”陳峰咬牙嘶吼,強行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眼中金芒已帶上了血絲。他猛地舉起葫蘆,將裡麵剩餘的、色澤最深、氣息也最是沉重渾濁的酒液,儘數灌入口中!
這第三口,不再是火,不再是冰,而是一種純粹的“重”!仿佛整個洪荒大地的重量,轟然壓在了他的肩頭、他的神魂之上!仙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周身流轉的護體仙光如同風中殘燭,急劇黯淡下去。一種從未有過的虛弱和沉重的束縛感,如同冰冷的鐵鏈,瞬間纏繞上他的每一寸仙肌玉骨。眼前南天門那熟悉的金光萬丈,驟然被一片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灰暗所取代。
“呃啊——!”一聲悶哼從陳峰喉間擠出。他高大的身軀晃了幾晃,腳下那萬載不動的仙玉地磚,竟被他踉蹌的步伐踏出了幾道細微的裂紋!手中的朱紅葫蘆脫手墜落,在玉階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葫蘆口兀自滴落幾滴粘稠如墨的酒液,滲入玉磚縫隙,留下幾點焦黑的印記,如同被天火灼燒過。
“陳小子?陳小子!”鐵拐李略帶焦急的沙啞呼喚,還有周圍仙友模糊的驚呼,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傳來,遙遠而失真。
陳峰努力想睜開眼,想站穩,想運轉仙力抵抗那股可怕的沉重。但意識如同陷入泥沼,飛快地沉淪、模糊……最後看到的景象,是鐵拐李那張寫滿複雜情緒(似有幾分計謀得逞,又似有幾分憂慮)的醉臉,在眼前急速放大、旋轉,然後徹底被黑暗吞噬。
……
意識像是從萬丈深淵的底部,被一根無形的繩索艱難地拖拽上來。每一次上浮,都伴隨著頭顱炸裂般的劇痛和胃裡翻江倒海的惡心。
“呃……”陳峰著,猛地睜開眼。
刺目的白光讓他瞬間眯起了眼。不是天庭的柔和仙光,也不是下界自然的日月光華,而是一種慘白、冰冷、毫無生氣的光線,從頭頂一個鑲嵌在簡陋灰白天花板裡的方形器物中直射下來。空氣裡彌漫著灰塵、劣質消毒水和某種陳舊木頭混合的、令人作嘔的氣味,沉悶得幾乎令人窒息。
這是哪裡?陳峰茫然四顧。身下是一張硬邦邦的、鋪著洗得發白藍格粗布的單人床。床邊一張掉漆的木頭桌子,上麵放著一個印著“為人民服務”紅字、坑坑窪窪的搪瓷缸子,還有一頂……深藍色的、帽簷軟塌塌的……帽子?
他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入手是粗糙的布料質感。再低頭一看,身上那套伴隨他征戰四方的威武金甲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同樣深藍色、布料粗硬、毫無款式可言的……製服?胸口還彆著一個長方形的金屬小牌子,上麵刻著幾個模糊的字——“保安:陳峰”。
保安?
這兩個字如同兩道驚雷,狠狠劈在陳峰混沌的意識裡!他,南天門鎮守神將,力敵十萬天兵,敢與齊天大聖硬撼的仙君陳峰,下凡之後……成了一個看大門的……保安?!
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混雜著滔天的怒火直衝頂門。他猛地從床上彈起,想要運轉仙力,哪怕隻是釋放出一絲威壓,將這該死的、充滿汙濁氣息的牢籠震成齏粉!
然而,丹田氣海空空如也!
往日奔騰如江河、熾熱如驕陽的浩瀚仙力,此刻竟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無論他如何催動意念,如何調動神魂,體內隻餘下一片沉寂的死水,連一絲漣漪都無法激起。隻有那三股截然不同、卻又詭異地糾纏在一起的酒力,如同三條陰冷的毒蛇,盤踞在他的經脈深處,帶來陣陣虛弱和遲滯感。
“鐵拐李!你個老匹夫!你給老子喝的什麼斷魂湯!”陳峰一拳狠狠砸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灰塵簌簌落下。指骨傳來清晰的痛感,更添屈辱。仙軀似乎也變得脆弱不堪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同樣穿著深藍保安服、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頭探進半個身子,臉上堆著市儈又略帶警惕的笑容:“喲,新來的小陳醒啦?怎麼樣,頭還疼不?昨晚老王他們幾個拉你喝酒,你小子看著挺壯實,結果三杯啤酒就撂倒了,睡得跟死豬一樣,鼾聲震天響!害得我後半夜都沒睡好!”老頭絮絮叨叨,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陳峰臉上。
陳峰嫌惡地皺緊眉頭,下意識地想拂袖將這聒噪的凡人揮開,卻隻抬起了一隻無力又陌生的手。他強壓下翻騰的怒火和惡心感,冷硬地問:“此乃何地?”
“啥?”老頭一愣,隨即拍著大腿笑起來,“哈哈哈,小陳你這酒還沒醒透呢?說話咋文縐縐的?這兒是咱們單位啊!市規劃建設局!你,陳峰,新來的保安!歸我老趙管!”他指了指自己胸前同樣款式的牌子,“趙有福”三個字倒是清晰。
老趙不由分說,抓起桌上那頂軟塌塌的帽子塞到陳峰手裡,又拿起桌上一個黑乎乎、頂端帶著紅色按鈕的短棍:“走走走,彆愣著了!下午班該你巡邏了!拿著你的家夥什兒!記住嘍,重點盯著辦公樓那邊!最近總有上訪的堵門,機靈點!出了岔子,咱們都得卷鋪蓋滾蛋!”
巡邏?家夥什兒?陳峰低頭看著手裡這輕飄飄、毫無靈力波動的黑色橡膠棍,再看看身上這身醜陋的“皮”,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和荒誕感幾乎將他淹沒。這就是鐵拐李所謂的“墜凡塵”?這就是玉帝敕令的“體味眾生百態”?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渾渾噩噩地被老趙推搡著出了那間彌漫著黴味和汗臭的狹窄門房。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照在一個方方正正、由幾棟灰撲撲的水泥樓房圍成的院子裡。空氣燥熱,遠處傳來汽車喇叭單調的鳴響和隱約的人聲嘈雜。腳下是粗糙的水泥地,不再是溫潤的仙玉。一切都堅硬、冰冷、汙濁,與他格格不入。
“還杵著乾啥?從這邊開始,繞辦公樓轉一圈!看到可疑的,或者鬨事的,就用對講機喊!”老趙不耐煩地指了指陳峰腰間掛著的一個黑色小方塊盒子,又塞給他一個夾著表格的硬板子,“喏,簽到表,每個點都要打鉤!彆偷懶!”
陳峰拿著那根可笑的橡膠棍和硬板子,如同提線木偶般,僵硬地邁開了步子,走向那棟最高、掛著“市規劃建設局”牌子的灰白色辦公樓。每一步踏在粗糙的水泥地上,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烙鐵上。仙人的驕傲與凡塵的卑賤,在這枯燥的巡邏路徑上激烈地撕扯著他。
他試圖按照老趙的指示,在幾個掛著“消防栓檢查點”、“配電室巡查點”的牌子前停下,在表格上笨拙地劃鉤。目光掃過那些行色匆匆、穿著各異、身上或纏繞著焦慮的灰氣、或散發著市儈油滑氣息的凡人,陳峰隻覺得一陣陣反胃。曾幾何時,他俯瞰三界,這等庸碌生靈,連入他法眼的資格都沒有。
就在他強忍著不適,巡邏到辦公樓正門那幾級寬闊的水磨石台階附近時,一陣突兀而激烈的喧嘩聲猛地炸開,打破了午後的沉悶。
“出來!姓劉的!你給我滾出來說清楚!”
“憑什麼拆我們家!補償款連個廁所都買不起!”
“黑心開發商!官商勾結!還我們公道!”
“今天不給個說法,我們就不走了!”
隻見台階下方,黑壓壓地聚集了二十幾號人。有頭發花白、拄著拐杖、老淚縱橫的老頭老太;有麵黃肌瘦、抱著懵懂孩童的婦人;更多的是幾個滿臉戾氣、脖子上青筋暴起的壯年漢子。他們群情激憤,揮舞著手中卷成筒狀的紙張,奮力向前擁擠著,唾沫橫飛地衝著緊閉的玻璃大門叫罵。幾個穿著和陳峰同款保安服的人,正滿頭大汗、聲嘶力竭地組成一道單薄的人牆,拚命阻攔著人群的衝擊,場麵岌岌可危。
而在那緊閉的玻璃大門內側,透過模糊的影像,隱約能看到一個穿著深色夾克、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被幾個西裝革履的人簇擁著。他臉色陰沉,嘴唇緊抿,眼神銳利而煩躁地看著門外失控的局麵。旁邊一個秘書模樣的人正焦急地對著手機說著什麼。
陳峰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個微胖的中年男人。雖然隔著玻璃,但那男人身上散發出的、一種久居人上、掌握權柄的“官氣”,以及此刻麵對麻煩時流露出的那種陰沉、不耐、又隱含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的氣息,如同一盞明燈,在陳峰此刻混沌的感知中異常清晰。
“劉局長!是劉局長在裡麵!”人群中眼尖的人認出了目標,嘶喊聲更加尖利瘋狂。
“衝進去!找姓劉的討說法!”幾個壯漢紅了眼,猛地發力,竟將前麵兩個瘦弱的保安撞得踉蹌後退,眼看人牆就要被撕開一道口子!
保護“上官”!
一個根植於陳峰神魂深處的本能,如同被投入火藥的引信,瞬間點燃!無關乎此刻的身份,無關乎凡塵的規則,那是他千萬年鎮守南天門、護持天庭威嚴所烙下的條件反射!
捆仙繩!
陳峰的意念幾乎在念頭升起的同時就下達了命令!他下意識地伸手向腰間探去,動作迅捷如電,帶著千錘百煉的殺伐果決!五指張開,肌肉繃緊,就要抓住那件隨他征戰四方、金光閃閃、可縛神魔的仙家法寶!
然而,指尖觸碰到的,並非冰冷堅韌的仙索觸感。
入手是粗糙、乾燥、甚至帶著些微毛刺的……麻繩?
陳峰的動作猛地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愕然低頭,隻見自己右手抓著的,是一截灰撲撲、臟兮兮、約摸拇指粗細的舊麻繩!一端胡亂地纏在他那廉價的人造革皮帶上,另一端垂下來,像條死蛇。這繩子粗糙簡陋,散發著一股塵土和汗漬混合的餿味,與他記憶中金光燦燦、符文流轉的捆仙繩,簡直是雲泥之彆!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冰水兜頭澆下,瞬間凍結了他沸騰的熱血。
“我……操……”一句粗鄙的凡間臟話,不受控製地從陳峰牙縫裡擠了出來。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和荒謬感,幾乎將他擊垮。
就在他這一愣神的刹那,台階下的局麵徹底失控!
“衝啊!”伴隨著一聲怒吼,人群最前方那個身材最為魁梧、臉上帶著一道刀疤的光頭漢子,如同一頭發狂的公牛,猛地撞開了最後一個擋路的保安!他身後的人群如同決堤的洪水,咆哮著湧上台階,眼看就要衝到那緊閉的玻璃大門前!門內,劉局長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眼中閃過一絲驚惶。
完了!
陳峰腦子裡隻剩下這兩個字。捆仙繩?他現在隻有一截破麻繩!仙力?蕩然無存!衝上去肉搏?憑他現在這具被三壺“劫釀”侵蝕得虛弱不堪的凡軀,無異於螳臂當車!
千鈞一發之際,一股濃烈到刺鼻的焦糊味,混合著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熟悉的、屬於鐵拐李那“三劫釀”的奇異酒香,猛地鑽入陳峰的鼻腔!
這味道……是那個朱紅葫蘆被燒焦的氣味?!
陳峰猛地抬頭,視線如電般掃向騷亂人群的邊緣角落。就在辦公樓側麵一個不起眼的、堆放著廢棄建材的陰暗處,一道瘦小的黑影一閃而逝!那黑影動作鬼祟迅捷,絕非普通的鬨事者!焦糊味正是從那個方向飄來!
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偷葫蘆的賊?!
一股邪火混合著被愚弄的暴怒,“轟”地一下直衝陳峰天靈蓋!什麼仙凡之彆,什麼身份落差,什麼無力感,在這一刻都被這股無名怒火燒得乾乾淨淨!
“滾開!!!”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壓過了所有的喧囂!陳峰雙目赤紅,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凶獸,體內那蟄伏的、由三壺仙釀帶來的霸道力量,此刻竟被這股極致的憤怒引動了一絲!雖然無法化為仙力外放,卻如同滾燙的岩漿在他四肢百骸中奔湧!
他根本來不及思考,也忘記了手中那截麻繩的卑微。就在那光頭壯漢的拳頭即將砸在玻璃門上的瞬間,陳峰動了!
他猛地一甩手,那截灰撲撲、毫不起眼的舊麻繩,如同一條被賦予了生命的毒蛇,帶著陳峰全身爆發的蠻力,撕裂空氣,發出“嗚”的一聲尖嘯!繩子的一端,精準無比地、狠狠地抽在了光頭壯漢那隻高舉的、筋肉虯結的手臂上!
“啪!”
一聲脆響!清晰得如同鞭子抽在牛皮上!
“嗷——!”光頭壯漢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手臂上瞬間浮現出一道紫黑色的、高高腫起的鞭痕!那鑽心的劇痛讓他前衝的勢頭戛然而止,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抱著手臂,痛得渾身抽搐,五官扭曲!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如同按下了暫停鍵。
洶湧的人潮瞬間一滯!所有人都被那聲淒厲的慘叫和那道快如閃電、狠辣無比的鞭影震懾住了!幾十道目光,驚愕、恐懼、難以置信地齊刷刷射向台階上方那個穿著廉價保安服、手持一截破麻繩、如同怒目金剛般的年輕身影。
門內,劉局長驚魂未定的目光也透過玻璃,牢牢鎖定了陳峰。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隻有那光頭壯漢壓抑不住的痛苦在回蕩。
陳峰自己也愣住了。他低頭看著手中那截平凡無奇的麻繩,再看看台階下抱著手臂哀嚎的壯漢,以及那一張張寫滿驚懼的臉……剛才那一擊,純粹是蠻力加上被怒火引動的一絲酒力爆發,毫無技巧可言,卻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
人群徹底慌了神,如同受驚的鳥獸,開始四散奔逃。幾個保安趁機上前,將那個哀嚎的光頭和其他幾個領頭鬨事者控製住。
危機……似乎解除了?
陳峰緊繃的神經微微一鬆,手中那截麻繩無力地垂落下來。體內那絲被引動的酒力也緩緩平息,隻留下更深的疲憊和虛弱。他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你!那個保安!對,就是你!”一個威嚴中帶著急切的聲音響起。
陳峰抬頭,隻見玻璃大門已被推開,那位劉局長在幾個人的簇擁下,快步走了出來。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陳峰,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
“你叫什麼名字?”劉局長走到陳峰麵前,沉聲問道。
“……陳峰。”陳峰乾澀地回答,聲音有些沙啞。
“陳峰……”劉局長重複了一遍,目光在他那身保安服和手中那截舊麻繩上停留了片刻,最終落在他沾滿汗水和灰塵、卻依舊難掩一絲剛毅輪廓的臉上。他點了點頭,語氣緩和了一些,甚至帶上了一絲讚許:“好!臨危不懼,反應很快!剛才那一下,很有章法!替局裡解決了大麻煩!我會跟你們保安公司打招呼的!好好乾!”他拍了拍陳峰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
說完,劉局長不再停留,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匆匆離去,顯然是去處理後續事宜。
周圍幾個幸存的保安圍了上來,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陳峰的敬佩。
“行啊小陳!真沒看出來!深藏不露啊!”
“剛才那一下太帥了!跟練過似的!”
“就是就是!這下可立大功了!劉局都親自表揚了!”
陳峰隻是木然地站著,任由他們拍打著自己的肩膀。那些恭維和驚歎如同隔著一層水幕傳來,模糊不清。他的目光,卻越過嘈雜的人群,死死地盯向辦公樓側麵那片堆滿廢棄建材的陰暗角落。
焦糊味……還有那縷屬於鐵拐李仙釀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酒氣……在那裡出現過,又消失了。
那個偷葫蘆的賊!他到底是誰?想乾什麼?那焦糊味……難道葫蘆被毀了?
無數疑問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陳峰的心頭。鐵拐李的算計,玉帝的敕令,這三壺酒帶來的詭異變化,還有這凡間機關單位裡潛藏的鬼祟……這一切,絕非偶然!
他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掌,那截舊麻繩勒出的紅痕還在隱隱作痛。體內深處,那三條由仙釀化成的“毒蛇”,在短暫的爆發後,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的蟄伏。但陳峰能感覺到,它們並未消失,反而像是被剛才的怒火和那縷焦糊味所刺激,潛藏得更加隱秘,如同休眠的火山,等待著下一次爆發的契機。
夜幕,如同巨大的、吸飽了墨汁的幕布,沉沉地覆蓋了規劃建設局的大院。白日的喧囂和混亂徹底平息,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辦公樓巨大的輪廓在稀薄的月光下投下濃重的陰影,如同蟄伏的巨獸。唯有門衛室裡一盞昏黃的白熾燈,像一隻疲憊的眼睛,在無邊的黑暗中勉強撐開一小片光亮。
陳峰獨自坐在門衛室內那把嘎吱作響的舊木椅上。桌上攤著那本硬皮簽到簿,他下午巡邏時打下的那些歪歪扭扭的鉤,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橡膠警棍冰冷地躺在桌角。那截立下“奇功”的舊麻繩,被他隨手丟在牆角,蜷縮成一團,如同一條死去的蛇。
空氣裡還殘留著下午那場鬨劇帶來的緊張氣息,混合著劣質茶葉的苦澀和灰塵的味道。陳峰閉上眼,試圖運轉那早已沉寂的仙訣,哪怕隻是引動一絲天地靈氣。然而,體內依舊是一片虛無的死寂,隻有那三股盤踞在經脈深處的酒力,如同萬年寒冰,散發著冰冷沉重的氣息,頑固地阻塞著一切。每一次嘗試,都像是在凍結的泥沼中徒勞掙紮,隻帶來更深的疲憊和挫敗感。
鐵拐李……老匹夫……他無聲地咒罵著,指節捏得發白。那三壺該死的酒!還有那個在陰暗角落窺伺、留下焦糊味的賊影……這一切都像是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他牢牢困在這具卑微的軀殼裡,困在這個散發著黴味的門衛室中。
就在這壓抑的沉默幾乎要令人窒息時——
“嗚——嗚——嗚——!”
淒厲尖銳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深夜的寂靜!那聲音是如此刺耳、如此急促,如同垂死之人的哀嚎,瞬間穿透門衛室薄薄的牆壁,狠狠攫住了陳峰的心臟!
緊接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合著塑料和化學物質燃燒的焦臭味道,如同洶湧的潮水,猛地灌滿了整個門衛室!比下午在角落裡嗅到的那一縷,要濃烈、要致命百倍!
陳峰霍然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一個箭步衝到窗邊,猛地拉開那扇積滿灰塵的窗戶。
眼前的一幕,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辦公樓三樓西側的一扇窗戶內,正噴湧出滾滾濃煙!那煙柱在黑夜中顯得格外猙獰,如同妖魔的巨口。濃煙深處,橘紅色的火焰正貪婪地舔舐著窗框,火舌瘋狂向上竄起,發出“劈啪”的爆裂聲!火光照亮了半個院落,在冰冷的建築外牆上投下瘋狂跳躍的、巨大的、扭曲的陰影!隱約還能聽到裡麵傳來物品倒塌和玻璃爆裂的可怕聲響!
火光!濃煙!刺鼻的焦臭!還有那催命般的警報嘶鳴!
整個死寂的機關大院,仿佛瞬間被投入了油鍋!
“著火了!快來人啊!”
“是三樓檔案室那邊!”
“快報警!打119!”
遠處宿舍樓的方向傳來驚慌失措的喊叫,伴隨著紛亂的腳步聲和開門聲。
門衛室桌上的老式電話機也驟然鈴聲大作,急促得如同垂死掙紮!
然而,陳峰卻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所有的聲音——警報聲、呼喊聲、電話鈴聲——都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變得遙遠而模糊。
他的全部感知,都被體內驟然發生的劇變所占據!
那三股一直如同寒冰般蟄伏、沉重阻塞著他經脈的酒力,在警報響起、濃煙灌入的刹那,如同被投入了滾燙熔爐的堅冰,轟然沸騰!
一股難以形容的灼熱洪流,猛地從他丹田深處爆發出來!那不再是仙力的清靈,而是帶著火焰般的狂暴、雷霆般的炸裂、以及忘憂草根那種令人沉淪迷幻的奇異力量!三股酒力在極致的危險刺激下,徹底掙脫了束縛,瘋狂地糾纏、融合、膨脹!它們在他狹窄的凡軀經脈中橫衝直撞,如同三條被激怒的孽龍,每一次衝撞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又伴隨著一種詭異的、足以焚毀理智的灼熱力量感!
“呃啊——!”陳峰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雙手死死抓住窗框。粗糙的木刺紮進掌心,滲出血絲,他卻渾然不覺。他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皮膚下仿佛有岩漿在奔流,額頭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那雙曾經俯瞰三界的眼眸,此刻被體內瘋狂肆虐的酒力燒得赤紅一片,映照著窗外那愈發明亮猙獰的衝天火光!
鐵拐李的三劫釀……焚心、亂魂、墜凡塵……此刻,在這凡塵烈火的刺激下,它們終於露出了最猙獰狂暴的麵目!
那焦糊味……那偷葫蘆的賊……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還有體內這失控的、足以焚毀一切的仙釀之力……
陳峰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吞噬一切的火焰,一個冰冷徹骨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腦海:
這火,絕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