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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晚點,12點前必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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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隆慶六年六月朔日,清晨。(1572年六月初一)

慈慶宮。

……

“天狗食日!天狗食日了!”

“毋要慌亂,各司其職,戍衛東宮!”

陣陣喧囂吵鬨聲在慈慶宮外經久不息。

殿內,石越半臥在床榻之上,以手扶額,神色一時恍惚。

兩名內侍躬身侍立在旁,等候著他更衣。

石越沒有理會他們,緊閉雙目,整理著腦海中的駁雜信息。

他隻記得自己明明正在地方各區調研開會,而後突兀地發生了日食,旋即失去了意識。

醒來之後,就莫名到了此處,而後一股紛亂的記憶儘數湧入腦海。

明朝……隆慶六年……朱翊鈞……皇太子……

過了好半晌。

終於,他睜開了眼。

呼……

長出了一口氣。

此時,石越才堪堪理順腦海中混亂的記憶。

石越麵色古怪地伸出雙手。

借著燭光看著自己稚嫩的身體。

竟然,穿越了啊……

大明朝,是他此身所處的朝代。

皇太子朱翊(yi)鈞,是他如今的身份。

身份還真是了不得,石越用力揉了揉眉心。

他前世一路摸爬滾打,這點行測常識自然不缺,朱翊鈞,不就是萬曆皇帝的名諱嗎!?

旁的不說,掛機30年不上朝的萬曆皇帝,他多少還是聽說過的。

當然,多少是沾了張居正的光,他才去了解了這段曆史,至於對這位萬曆皇帝本身的印象自然說不上多好。

甚至後世常有明朝實亡於萬曆的說法,畢竟這位駕崩後,不過24年,明朝就亡了。

對不對且不說,畢竟他專業不對口。

但無論怎麼說,這也算得上是實打實的帝國末期皇帝。

哪個朝代末期,不是積弊甚深?此時的明朝更是五毒俱全。

官員腐敗蔓生。

財政匱乏難支。

軍事疲軟無力。

民生凋敝淒苦。

四夷襲擾不止。

想到這裡,他忽然記起,建奴,就是在萬曆年間坐大的吧?

忍著剛穿越的不適,艱難回憶了一番。

確認後,石越不由意味不明地砸吧了一下嘴。

這開局,還真是既有大位,又有大任,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能來考驗他的。

石越自嘲一哂。

但,還真就考驗對了!

他石越是什麼人?

貧寒出身,一路本碩,選調遴選並堪磨而升,曆經稅務,鎮鄉,市工局,省科廳。

而後更是一路勢如破竹,道路亨通至極。

皇帝?有何做不得?中樞大位罷了!

皇朝末期?更當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我輩大丈夫當如是!

……

朱翊鈞漸漸平複情緒,思索目前的處境。

上月廿六,先帝病逝於乾清宮,今日初一,算來也不過數日之間。

也就是說,如今帝位空懸。

好在,朱翊鈞四年前就被立為太子,嗣位穩固,先帝賓天前後,各種形式的詔書、手詔、口諭,傳位於他。

而他兩位兄長早夭,隻剩個弟弟現在毛都沒長齊,也不虞有什麼波折動蕩。

所以,這帝位,隻是流程問題罷了。

但是,凡事都有但是。

天下大位,不過名與器。

他兩世為人,通曉古今,見識過的空有其名而失其器者,數不勝數。

平日裡開生活會,話都插不上一句的主官還少了嗎?

這同樣適用於皇帝大位。

稱作皇帝,並不意味著就有皇帝之實了。

就如他現在,哪怕登基,也隻能觀政,沒有插手的資格。

至於原因?

他今年才十歲!

這還是虛歲。

朱翊鈞1563年9月生人,實際算來更是隻有八歲。

這自然不是一個可以親政的年齡,也不可能讓朝臣百官將政事放心托付。

他作為後人,當也知道,先帝隆慶駕崩時,內閣中便有人嗟歎:十歲天子,何以治天下。

這是何等狂悖?但這就是一名內閣大員的態度。

至於什麼神器天授?

騙騙黔首婦孺就罷了,百官中哪一個不是人精。

十歲孩童什麼樣,大家心裡沒數嗎?

更彆提明朝的政治氛圍。

宮廷失火,是皇帝不修德行,上天懲罰。

身體不好,是皇帝沉迷酒色財氣,自食其果。

地方民變,是皇帝索取無度,欺壓百姓。

皇帝要反駁說治理國家,你們百官沒責任麼?

禦史譚耀就會說“昔何以順,今何以違?”,大明朝以前好好的,怎麼到你手上就不行了?

嗯,沒錯,以上都是萬曆皇帝經曆過的事。

總之,就是你皇帝乾的不行!

但皇帝要真想好好乾?那對不起,赦詔大不奉行。

不止是百官,甚至他的生母,那位李貴妃,也隻拿他當孩童看待,動輒嗬斥,體罰。

前身登基之後,經曆過罰跪、嗬斥,數不勝數。

甚至被逼著讓內閣代筆,以他的名義下罪己詔。

可以說,上下內外,統統都是孩視天子的反賊!

當然,他本就是孩子,以孩視之也沒什麼不妥,大家實事求是罷了。

可這不是屁股不同,看問題的角度就不同嘛,他朱翊鈞非常自覺地站在了應有的立場上想問題。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換言之,這也意味著,他沒有親政的“群眾基礎”。

剛想到這裡。

疼疼疼。

太陽穴突然突突直跳!

朱翊鈞眉頭一皺,連忙止住思緒。

他剛剛穿越,還是一個十歲小娃的身體,一經深思就有些頭疼欲裂。

揉了揉眉心,好一會眉頭才舒展開來。

就在這時。

一個老太監舉著燭光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殿下!如何又睡了回去!百官還在文華殿等候,還請速速與臣前往,不然貴妃娘娘來了您又要挨訓了!”

見到朱翊鈞還半臥在床榻之上,語氣急切開口催促。

朱翊鈞一聽這老太監搬出李貴妃,心中就是一跳,下意識有些慌亂。

他立刻明悟,這是前身本能,作為一個十歲孩童對那位動輒嗬斥自己的生母的懼怕。

朱翊鈞深吸了一口氣,壓製住前身的本能,緩緩抬起頭,仔細打量麵前這位躬身謙禮,卻略顯陰鷙的老太監。

司禮監掌印太監,提督東廠兼管禦馬監事務,馮保。

他輕易在腦海中找到了對應之人。

聽這一長串名號,就知道是個人物。

實際上,也確實是個人物。

馮保此人可不簡單,乃是明朝有名的大太監。

有名在何處?

這可是能上列傳的大太監!

曆史上朱翊鈞未親政的十年裡,便是此人領司禮監,勾連李太後與內閣,三位一體,共同把持大政。

李太後代行皇權,內閣處理政事,而馮保則是把持著一票否決權。

這位大太監乃是那十年中,站在權力巔峰的三人之一。

嗯,沒親政的皇帝排不上號。

在這期間,這位大太監,便是朱翊鈞的大伴,負責督促、約束小皇帝的起居日常,若是小皇帝有不懂事的言行,就會報與李太後。

萬曆皇帝沒少為此受到責罰。

以至於這馮保經常拿著李太後的雞毛當令箭,整天用李太後嚇唬朱翊鈞,動輒勸誡教育他。

這也就罷了,更僭越的事,若是沒有機會,馮保也會創造機會,暗中給朱翊鈞設局,而後向李太後告狀。

將萬曆皇帝塑造成一個品行頑劣,永遠長不大的孩童。

使得萬曆皇帝如履薄冰,同時也加劇了李太後對朱翊鈞的孩視。

曆史上萬曆皇帝必然也是心中憤恨,乃至於說出“馮保欺君蠹國,罪惡深重”的話語來。

朱翊鈞眯著眼睛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位大太監。

先帝駕崩前後,此人便揣摩兩宮之意,說服李貴妃,驅逐了那位整日給先帝進奉美女與虎狼之藥的孟衝,從孟衝手上奪下了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

又兼領著東廠與內衛,一躍成為了內臣中最為顯貴的人物。

這樣一位大貂璫,此時臉色焦急關切地催促他,似乎真為他設身處地著急一般。

嘖,當真是好演技,朱翊鈞心中暗讚一聲。

他積年老機關,演技自然也不差,得了朱翊鈞的記憶,語氣神態模仿個七八成,不露破綻還是沒問題的。

他慢慢坐起來:“大伴勞心了,本宮這就更換縗服。”

此時正在孝期,自然要著縗服。

朱翊鈞說罷,雙腳穩穩地踩在了地上,站起身來,而後張開雙臂,喚來宮女,為他更衣。

不疾不徐,氣度從容。

外間還在日食,殿內燭光卻通透,馮保有些意外地偷偷抬頭瞥了朱翊鈞一眼。

今日這位太子殿下,似乎與往常有些不同。

若是以往,朱翊鈞一聽李貴妃將至,定然會火急火燎,匆匆忙忙,生怕受到責怪。

現如今卻從容不迫,一絲不苟。

難道皇帝大位垂手可得,就能使人麵貌一新?

馮保心中莫名不舒服,有種事情不在掌控的刺撓。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或許是不願意承認——不能親政的皇帝,留下的權力真空,實在太誘人了!

親政?巴不得一輩子都長不大,將皇權交給司禮監來打理!

……

朱翊鈞正更換縗服的功夫,外間又傳來動靜。

“鈞兒!怎麼還在拖遝!”

一名貴婦從門外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排女官。

這貴婦相貌姣好,約摸二十來歲,體態飽滿豐腴,皮膚白皙嫩滑,但麵色顯然有些不愉,皺著眉頭直往殿中走了進來。

剛一走進來,殿內宮女宦官紛紛跪下。

馮保迎到麵前:“奴婢見過貴妃娘娘。”

朱翊鈞不露聲色瞥了這老太監一眼。

在他麵前自恃身份稱臣,在他母妃麵前就以家奴自稱是吧?

心中暗暗記下此人一筆。

這才抬頭看向來人。

赫然便是前身的生母李貴妃。

眼下他還未繼位,貴妃自然也還不是太後。

說起這位李氏,可謂嚴母典範。

她對朱翊鈞的要求極高,行為舉止,無不要符合禮儀;儒家經典,無不要融會貫通,稍有達不到,就動輒嗬斥責罰。

甚至以廢帝來恐嚇小皇帝。

以明朝的體製,李氏想廢帝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何況是一些行為舉止上的小事。

像極了他前世那種老母親,告誡小孩,不聽話會被叔叔抓走一樣。

更甚的是,萬曆皇帝登基後,李氏乾脆搬進了小皇帝所居的乾清宮,隻為就近照顧朱翊鈞,直到朱翊鈞大婚之後才搬離。

嚴厲苛刻,可見一斑。

而如今先帝駕崩未久,諸事紛亂。

朱翊鈞想登基也得走流程。

三次勸進必不可少,今日乃是第二次。

他需得到文華殿接受百官勸進,再行辭讓。

到了第三次,才能順利繼登大統。

這種天大的事,卻在宮內磨蹭拖遝,李貴妃的不悅自然溢於言表。

這可是還沒登基呢?如何了得!

李貴妃臉上慍怒已然蓄勢待發。

朱翊鈞心中才打好了腹稿。

他隻是將腰帶扶好,端正肅容,一絲不苟地行禮,開口道:“子臣見過母妃。”

一言既罷,他不等李貴妃發作,繼續開口說道:“事出有因,娘親容孩兒解釋。”

注1:明太子居東宮,對外自稱本宮。

注2:關於日食記載,“隆慶六年六月乙卯朔日食自卯正三刻至巳初三刻所不儘分餘躔井宿度”——《明神宗實錄》

注3:拱曰:十歲天子,何以治天下——《明史·列傳·卷一百九十三》

注4:萬曆十三年四月,萬曆皇帝步祈南郊,禮成後召見輔臣及九卿,發布了諭旨:茲者天時亢旱……雖朕不德所致,亦因天下有司官多貪贓壞法,酷害百姓,不肯撫恤愛養,上乾天和……

次日,福建道禦史譚耀上疏直指皇帝應首先管束自身及宮闈事務,方能治理國家。在奏疏中特彆指出皇帝在反躬自省上做得不夠,提出皇帝應該反思“(國事)昔何以順、今何以違?“——《明神宗實錄》

注5:注4與赦詔大不奉行等問題,我在逼乎有一篇回答裡有論述,關於萬曆皇帝親政後的處境,以及為何幾十年不上朝的心態,有興趣的可以去看看。

注6:本文在背景考據曆史的基礎上,會有一定的藝術加工,以及在曆史空白處自由發揮,讀者可以參考注釋與史料,自行甄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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