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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旗開得勝,嘉謀善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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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所謂夏至三庚數頭伏,過了夏至,天氣便越發燥熱起來。

因為天氣炎熱,在五月初時,皇帝便從了經筵官所請,經筵暫免。

並且更定以後經筵,春講二月十二日起,至五月初二日免;秋講八月十二日起,至十月初二日免。

永為定例,不必一一題請。

換句話說,小皇帝放暑假了。

可惜,放暑假不是享樂的。

正因為皇帝停了經筵,內閣請皇帝多去文華殿聽政的次數,以及跑來西苑奏對的大臣,都明顯變多。

譬如今日,朱翊鈞還在吃午飯的功夫,張居正跟王崇古就已經在承光殿候著了。

見皇帝進來,二人連忙行禮:“陛下。”

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兩人起身。

施施然坐到禦案後,歇了一口氣才開口道:“元輔與王閣老來得急,是有什麼要事?”

兩人對視一眼,張居正頷首示意王崇古先行奏對。

後者從善如流,上前一步。

王崇古入閣之後,頗有些意氣風發。

一身邊塞氣質,都略微沉澱了些許,顯得老練穩重了不少。

他麵露笑意,高聲賀道:“陛下!大捷!”

朱翊鈞立刻反應過來,開口問道:“是朵顏衛再度犯邊了?有何戰果!?”

語氣之間,不乏驚喜。

王崇古對皇帝玲瓏心思見怪不怪,挑著緊要地方,將事情稟報了一遍。

朱翊鈞認真聽著王崇古說話,不時頷首。

五月初,朵顏衛的使者回去之後,將消息也帶回了部落。

朝廷雖是封賞了朵顏衛,卻是封賞的名義上的酋首長昂。

並未封賞朵顏衛如今的實權人物,董狐狸。

這也就是罷了,朝廷還是封賞的銀兩。

至於糧食、布匹之類,一概也無——想要糧食,需得長昂出麵,向大明朝邊鎮購入。

事權就是權勢,長昂借著這個由頭,便開始拉攏部族長老,收服人心。

董狐狸自然不會坐視。

此時,董狐狸主動向大明朝靠攏,也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但他選擇了另一個方向——那就是對外戰爭,來轉移內部矛盾。

古老的手段卻經久不衰,正是因為,其效果幾乎如同客觀規律一般,從來沒有失效過。

遊牧民族穩固權勢最好的方式,自然是一場成功的劫掠。

無論是人口,還是糧食、粗鹽。

隻要劫掠成功,在部族中的聲望地位便水漲船高。

內部威脅,也不攻自破。

可惜,董狐狸算盤打得好,運氣卻不好。

這一次犯邊,他正好遇到了守株待兔,戒備十足的戚繼光。

王崇古還在眉飛色舞:“董狐狸達賊四千餘騎,從潘家口、龍井關等二路入犯,正好撞上了戚繼光。”

“此一役,邊軍斬敵三百餘,傷賊無算,韃酋折可魯蘭勒授首!董狐狸倉皇逃遁!”

潘家口、龍井關?

朱翊鈞一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怎麼記得……曆史上董狐狸是從界嶺、桃林犯境的。

他此前還特意囑咐此處加強兵備。

想到這裡,朱翊鈞突然反應過來——合著自己好像是刻舟求劍了!

都特意增兵了,人家斥候又不是傻的。

朱翊鈞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還好外人不知道。

心中也暗暗給自己提了一個醒。

水無常形,兵無常勢。

自己生在和平年代,哪裡懂什麼打仗。

尤其涉及到兵事,曆史上的事,也未必做得準。

既然不懂,還是不要搞什麼微操了,不然容易變成常凱申。

除了信任戚繼光這等宿將,在廟堂上給予其支持外,更應該依靠國朝深厚的積累,用煌煌大勢碾壓敵方。

朱翊鈞深吸一口氣。

吾日三省吾身呐。

王崇古不知道皇帝在想什麼,仍然一板一眼稟報著這一戰的詳情。

說到最後,他便開始請功:“內閣與兵部以為,此戰發縱指示者、破敵衝鋒者、同事馳驅者,遙為聲援者,均當論敘。”

“尤推總理戚繼光,兵備徐學古為首功。”

打了勝仗不論功行賞,是沒有戰鬥力的。

至於驗證複核,自然由兵部跟禦史去做。

朱翊鈞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欣然從之:“可!”

當然,王崇古此來,也不是單為了請功這等小事的。

他頓了頓,又開口道:“陛下,此戰之後,頗有些影響。”

“聽聞,長昂如今被董狐狸軟禁了起來。”

“而朵顏衛首領,夷酋兀魯思罕、夷婦伯顏主賴宣諭,將原擄大明人口送還,並綁縛造孽部落伯顏阿都赤二名進獻,乞宥罪複通貢賞。”

“兵部以為,事情在兩可之間,請陛下聖裁。”

這就是一戰打出效果了,朵顏衛內部亂起來了。

董狐狸不得不用激烈的方式,壓製長昂。

而彆的首領,也起了異樣心思。

說罷,王崇古又跟皇帝解釋了一番兀魯思罕。

兀魯思罕是朵顏衛的領主之一,董狐狸的弟弟,長昂的叔叔,對部落首腦聽調不聽宣。

但這一部,慣是牆頭草。

嘉靖時屢屢襲擾邊境,但若是彆部犯邊,這一部,又會密告邊將。

隆慶時朝廷嘗試封賞,兀魯思罕卻時常前腳接受賞賜,後腳繼續擄掠。

如今隻是見形勢不妙,又開始騎牆了。

而綁縛的伯顏阿都赤,自然就是手上染過大明朝邊將鮮血的敵酋了。

朱翊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兀魯思罕部,他倒是有所耳聞。

曆史上萬曆二年,也就是明年,董狐狸再度劫掠喜峰口,兀魯思罕便聽從朝廷的命令,有所阻止。

三年,長昂犯邊,向其借兵,兀魯思罕也嚴詞拒絕,並密告朝廷。

隨後長昂兵敗,還架著長昂到邊關請罪。

當然,隨著明朝逐漸虛弱,這一部又立刻倒戈。

頻繁襄助長昂,劫掠遼東等地。

總之,就是一條喂不熟的野狗,畏威而不懷德。

朱翊鈞沉吟一下,開口道:“伯顏阿都赤梟首示眾便是,至於貢賞……”

“若是能促成互市,朕也不吝封賞。”

白嫖?想得美!

以前是朝廷不願意打,現在朱翊鈞可不介意這種,與小部落間的小規模戰爭——不持續放血,怎麼好好做生意?又怎麼安心歸化?

想要封賞?那就真的做點業績出來!

王崇古點頭應是,便要退下。

朱翊鈞突然叫住王崇古:“王閣老。”

王崇古重新站定,躬身聽著。

朱翊鈞想了想,認真開口道:“土蠻汗擾邊不斷,朕的意思是,開中法複行之後,先將薊遼的糧倉填滿。”

“閣老以為如何?”

王崇古一驚。

先填滿薊遼糧倉,這是要為大戰做鋪墊?

不過相應地,宣大自然得往後排一排。

他迎上皇帝目光,陷入了遲疑。

朱翊鈞見狀,歎了口氣,再度開口道:“卿的父親王瑤、伯父王文顯、兄長王崇義,既然都是西北鹽商義士,不妨能者多勞。”

“將薊遼的開中鹽引,也攬去一部分。”

這就無奈要誘之以利了。

果然,話音剛落,王崇古當即下拜:“臣遵旨!”

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

王崇古見皇帝再無吩咐,便躬身退下。

朱翊鈞看著王崇古的背影,目送其人離開之後,才有些無奈地感慨一句:“出將入相也洗不掉商人習性。”

殿內隻剩他與張居正,吐槽一句也沒什麼大礙。

他實在有些忍不住。

這王崇古身上的商人習性太重了。

彆的事公事公辦,不失為一名能臣。

可一旦涉及損害自己私產的事,就開始首鼠兩端,不情不願。

非得許點什麼好處補回來,才能心甘情願把事辦了。

站在下手的張居正倒是沒放在心上。

他在內閣多年,什麼人沒見過?

王崇古這樣都算好的了,好歹大部分的事都能辦穩當了,已經很難得了。

張居正既是寬慰,又是提醒地開口道:“陛下言重了,王閣老身上的商味,好歹是比他那位外甥輕多了。”

王崇古橫插一腳,占據了內閣一席,讓張四維不上不下,隻能繼續代掌內閣事宜,一直轉不了正。

這些日子下來,幾乎肉眼可見地,氣質變得陰鷙了不少。

私下裡小動作就更是不必多說了。

張四維作為晉商大掌櫃,王崇古那些做生意的親眷,多少都受到了這位小輩的壓力。

同樣的,在朝堂上,張四維也開始串聯三晉之人,不知道作何打算。

這情況,讓人不得不重視。

朱翊鈞一聽這話,當即坐直了身子。

口中感慨道:“先生說的是,張四維的事,拖著也不好……”

他看向張居正,誠懇道:“先生不妨廷議罷。”

張居正不露聲色瞥了皇帝一眼。

他心裡明白,雖然不知道皇帝要用什麼方式,但顯然是要給張四維一點顏色了。

畢竟誰入內閣,都是皇帝直點,還沒有要廷議一說。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過他見皇帝心裡有數,他也懶得追問——事情太多了,根本沒空顧及到方方麵麵。

張居正點了點頭,說起此行的正事:“陛下,前次議定,今年八月,增加湖廣、山東、河南、陝西等省,推行考成法。”

“在此之前,臣與吏部,將考成法的得失,再度整理了一番。”

“如今考成法試行業已近一年了。”

“臣與吏部在原本考成法的基礎上,又增增減減,縫縫補補了一番,結合這一年的弊病,更定了新的一稿,以便擴到兩京五省推行。”

“請陛下禦覽。”

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封奏疏,恭謹呈上。

朱翊鈞伸手接過。

他順手指了指放在旁邊,有點遠的矮凳:“我讓宮人退避了,元輔自行坐罷。”

張居正已經習慣了皇帝私下裡這幅做派,默默將凳子搬了過來——不是不想站著以示恭順,上次他極力推辭,皇帝就親自去給他搬凳子。

這種做派的皇帝,除了接受他的情感賄賂,都沒有彆的選擇。

見皇帝翻閱自己呈上去的奏折,張居正貼心開口解釋道:“一年下來,考成法比較棘手的問題,還是在低品階的官吏身上。”

“心中抵觸,數目龐大,私下又串聯頻繁。”

朱翊鈞早有所料,頭也不抬問道:“具體呢?”

張居正歎了口氣:“無非那些手段。”

“倍之。將中樞、省府的政令,加倍執行。刻剝百姓之後,就說是中樞和省府的令,故意激起民怨,煽動百姓。”

“改之。政令總有不完善的地方,中樞到了省變一個樣,到了府變一個樣,到了最下麵,製定出來的考成目標,奇形怪狀,樣樣都有。”

“虛之……”

張居正還待再說,朱翊鈞已經看完了奏疏。

擺了擺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虛之,就是形式主義嘛,朕知道。”

張居正打住話頭。

心裡嚼了嚼這詞,有些奇怪,但又覺得莫名貼切。

朱翊鈞將奏疏合上,並沒有什麼負麵情緒,這種事早就習慣了。

他反而寬慰起張居正:“先生跟吏部的應對不就是按症抓藥嘛,挺好的,就按這個來吧,朕稍後給先生批紅。”

“早有預料的事,先生也莫要歎氣,這才顯得試點的意義所在。”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各自出招,慢慢來嘛。”

說罷,朱翊鈞看了一眼張居正。

不得不說,一年首輔當下來,麵目都蒼老得有些快了。

也難怪嚴嵩徐階能往八十活,張居正五十多便離世了。

慧極傷身啊。

朱翊鈞想到這裡,不由勸道:“元輔也要注意修養才是,來日方長。”

張居正隻當是尋常安撫,並未放在心上。

敷衍地嗯了一聲。

轉而又說起鬆江府的事:“定安伯前日上奏說,百姓投獻徐府的田畝,已經全都妥善安置好了。”

“知府衙門將稅收也厘了一遍,地方上的苛捐雜稅,大都淘撤了。”

“不過,這樣一來,正稅和徭役,恐怕不足以支撐鬆江府各大官署的運轉。”

一聽這事,朱翊鈞也嚴肅起來。

他想了想,認真開口道:“正要與先生討論此事。”

朱翊鈞沉吟片刻,開門見山:“朕知先生有意改製稅法,鬆江府,正好給咱們打個樣。”

“朕對此,也有些想法,說給先生參詳參詳。”

張居正對此,早有猜測。

他今日正是在內閣打好了腹稿,才急不可耐地跑來西苑找皇帝。

張居正坐直身子,仔細聽著。

朱翊鈞下意識伸手撥弄身前的空氣,斟酌道:“其一,正稅三十稅一,有失妥當,將苛捐雜稅廢除後,一切還是都回到正稅頭上。”

“當然,具體多少,各省又按特點增減多少,還得跟戶部議論後再說。”

正稅三十稅一,屬實有點異想天開了。

這個數目,並不能說很低,大概也夠大明朝官僚係統正常運轉所需——這也是太祖皇帝製定這個數目的初衷。

但問題就在於,一個朝廷,哪有什麼正常運轉的情況!?

今年打仗,明年治理黃河,國家大典隔三差五,漕運傾覆,湖廣大水,寧夏地震……可謂數之不儘。

非常之事,年年都有。

更彆說一個係統正常的“磨損”,稅越收越少,根本不可避免。

支出比預期多,收入比預期少,三十稅一,根本不足以支撐大明朝正常的運轉。

這才各式各樣的苛捐雜稅,巧立名目,想方設法補窟窿。

就像再往後數三百餘年。

那等生產力條件立國,農稅都得收到七稅一,即便這樣,後麵也會追加提留之類。

大明朝又何德何能,正稅低到三十稅一?

想要改稅製,那就先從試驗田開始,把苛捐雜稅,派回到正稅之中。

等到試個三五年,時機成熟,才能開始推行全國。

試點,都是寶貴的經驗啊!

朱翊鈞整理了一下思緒,接著往下說:“其二,關於兼並……”

“朕可以允許百姓之間的合作生產,但不允許官戶、士紳兼並。”

“具體的事,內閣跟六部去議,多試幾次,多等幾年,都無妨,反正隻在一府之地。”

兼並這種事,有利有弊。

想要促進農業往規模化、工業化發展,兼並就是好事。

甚至於,這就是不可阻擋的曆史進程。

想促使資本主義萌芽,這就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但還是那句話,所謂殊途同歸——以什麼形式兼並,對於曆史的進程或許一樣,但對於百姓而言,可就完全不同了。

朱翊鈞仍記得,夏衍一篇包身工,騙了他多少眼淚。

如今都是摸著石頭過河了,自然要試試新的路子。

朱翊鈞頓了頓,繼續說道:“其三,先生以為……官紳當納糧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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