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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撲朔蹊蹺,作浪興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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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陳名言把人送來乾清宮了!?”

朱翊鈞愕然道。

陳名言也是陳太後的兄長,與陳善言在家中分彆排行老四、老三,都是錦衣衛千戶。

當初有太監出首,狀告馮保戕害孟衝,而後人到了朱希孝手裡。

他本著試探陳太後的心思,將人恰好給到了陳太後兄長,陳善言的手裡。

結果,方才蔣克謙跑來說,是陳名言把那太監帶來了乾清宮。

這兩兄弟,鬨什麼呢?

這下反而讓朱翊鈞摸不著頭腦了。

蔣克謙躬身答道“據說,陳名言與陳善言在鎮撫司對峙了一會,似乎起了爭執。”

“而後陳名言又去陳洪的居所,嗬斥了一番,接著便徑直將那太監帶來了乾清宮。”

朱翊鈞皺起眉頭“兩兄弟爭執了什麼?”

蔣克謙回憶了一下“當時左右無人,同僚們都不曾聽清楚。”

“隻隱約聽到幾句,陳名言說,他們父親區區一個監生出身,得了職的七品官,而今封爵,享儘皇恩,應當把君父放在心裡。”

“又告誡說,不要跟陳洪這些人攪和太深之類的。”

他繪聲繪色學了兩句。

朱翊鈞麵色古怪,這種場麵話,真會在吵架時說?

他開口問道“他人呢?”

蔣克謙一五一十道“將人交到張宏手裡,人就走了。”

“走之前說,天家家奴,哪有錦衣衛插手的份,一切隻聽聖心決裁。”

這一來,更讓朱翊鈞拿不準是什麼路數了。

這行為,看起來倒像是陳洪自主主張,惹得兩兄弟起了分歧。

不過……那不更應該去請示陳太後嗎?為何還爭執起來了?

蔣克謙小心道“陛下,送來的人怎麼處理?”

朱翊鈞還在想事,隨意擺擺手“讓張宏交給我母後吧,就說我的意思是,打發去給我皇考守陵。”

鬥爭已經進入到了下一個階段,這人已經不重要了。

隻是沒試探到陳太後的態度,有些可惜。

蔣克謙緩緩退了下去。

不多時,朱希孝急匆匆從外間走了進來。

剛一到麵前,就迫不及待要開口。

朱翊鈞抬手,止住了朱希孝的話頭,讓自己靜靜思考片刻。

朱希孝無奈,隻得靜靜候著。

過了半晌,才聽到皇帝的聲音“朱卿,行色慌張,是出了什麼事?”

朱希孝終於得了說話的機會,連忙開口道“陛下,方才傍晚時分,馮保偷偷出宮了!”

朱翊鈞沒什麼表示,隻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朱希孝接著道“馮保親自去了呂調陽家,還有兩名太監,出城縱馬往天壽山方向去了!”

天壽山?

朱翊鈞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去叫張居正了。

他自言自語道“看來被高拱逼急了啊!”

這動作,肯定不是無的放矢,多半察覺到高拱有所謀劃了。

若真是如此,能嚇成這樣,看來高拱動作不小啊。

說罷,他抬頭看向朱希孝。

開口問道“元輔半點痕跡都沒顯露嗎?”

高拱今日的平靜模樣,明眼人都會懷疑,到底是心灰意冷,還是留有後手。

更何況在朱翊鈞先知先覺。

這位元輔,曆史上都沒有乖乖致仕,如今在他的助攻之下,拿下了馮保的東廠,怎麼也不可能比曆史上敗得更快了。

所以,高拱到底在謀劃什麼?

朱希孝當即下拜“臣無能。”

“元輔下朝後,便閉門在家,除了葛守禮上門之外,半點動作也無。”

“無論是門生韓楫、還是姻親曹金,都被拒之門外。”

朱翊鈞指節敲擊著桌案,陷入了沉思。

此前曹大埜彈劾高拱,雖然高拱按例上疏乞罷免,但卻在廷議上公然串聯,九卿、六科、禦史全數上奏請留高拱。

聲勢之大,使得內外驚懼。

如今雖然有楊博、呂調陽與他唱對台。

但他可不是真的沒有還手之力。

吏部、刑部尚書、戶部尚書、大理寺卿、六科、大半個都察院,都是他的人。

若是像上次一般,全數上奏請留高拱,無論是他,還是兩宮,都得慎之又慎。

可如今竟然將這些門生故舊,拒之門外?

朱翊鈞讓朱希孝多盯著點,本是有這個心理準備。

但高拱如今半點串聯的跡象都沒有,反而更讓人毛骨悚然。

朱翊鈞麵色凝重,他有預感,高拱致仕的奏疏,不會一帆風順地批紅。

他朝朱希孝吩咐道“朱卿,李進掌控東廠的事,你幫把手。”

東廠的屬官有掌刑千戶、理刑百戶,都是由錦衣衛千戶、百戶來擔任,稱貼刑官。

這一類中堅要是配合空降的主官,能讓主官的掌權,快上數倍不止。

局勢複雜,他必須要儘快掌握內廷了!

……

六月十六。

朱翊鈞端坐在了禦案之後,廷臣們也陸陸續續入列。

似乎一切如常。

但很快就有人發現了違和之處。

班列之首的位置,竟然空著——高拱輟朝了!

處於風口浪尖的高拱,竟然沒有如大家所期盼的那樣,利用內閣首輔的身份,在廷議上攪動風雨。

反而是人都不出現。

一時間,眾人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不乏有人猜測高拱是否當真等著致仕了。

呂調陽與王國光麵麵相覷。

劉自強跟韓楫更是麵上惶急,不時朝葛守禮投去詢問的目光。

今日張四維也來了,他湊到楊博身邊,小聲說了兩句,二人都是驚疑不定的表情。

過了片刻,張四維才一臉若有所思地出聲道“元輔說,他要去處置彆的事,吏部今日由我來議事。”

高拱是吏部尚書,他撂挑子讓張四維這個侍郎來,合情合理。

隻是……楊博昨天才反水彈劾了高拱,這得多大心才讓張四維替吏部來廷議!

彆說他人,就連張四維自己都弄不明白。

工部尚書朱衡沒有參與這些是是非非,隻是關切道“廷議廷議,今日一個內閣輔臣都沒有,還怎麼擬票?”

他急著議定黃河夏汛,隻盼這些人鬨歸鬨,彆耽誤正事。

隨著張四維一同來的吏科給事中雒(u)遵也得了囑咐,聞言回道“元輔說,諸位同僚一應事,隻要議出個結果,他自會擬票。”

這是連掐著擬票權,捏合群臣的時機也不在乎了。

讓人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禦階上方,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雒卿,元輔是有何要事,竟比廷議更重要?”

朱翊鈞不相信高拱是等著致仕。

那麼他在做什麼,就更值得在意了。

皇帝突兀發問,百官心思各異,卻都默契地沒攔著。

不僅是皇帝,這也是廷臣們的疑問,紛紛等著雒遵的回答。

麵對皇帝發問,雒遵恭謹答話“陛下,臣亦不知。”

聽了這話,眾臣神情各異。

朱翊鈞對張鯨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傳話,讓蔣克謙撒出人手,探聽一番。

一旁的馮保更是乾脆,喚來太監耳語兩句,顯然也是關心高拱做什麼去了。

“諸位,時候差不多了,先議事吧。”

葛守禮突然出聲,將眾人注意力喚了過去。

工部尚書朱衡焦急黃河之事,也附和道“不錯,還是先議事吧。”

眾人從善如流,各自站回班列。

路過葛守禮時,不由多看了兩眼。

馮保一時拿不準高拱的路數,卻也不能什麼都不做——李太後還等著高拱致仕的奏疏呢!

他搶先一步,向通政使韓楫問道“韓通政,元輔致仕的奏疏送上來了麼?可彆又弄丟了。”

這種不涉及各部司配合的政事,隻是單純致仕的奏疏,自然是不用廷議的。

所以都是直接交到通政司,或者越過通政司直接交給司禮監,再呈達天聽。

韓楫有所準備,很是自然答道“元輔的奏疏已經送到通政司了,待到分挑歸檔後,便會送進宮。”

送進宮的奏疏都是要謄抄備案的,以便各部司查詢,這是正當理由。

但馮保卻等不及“已經在通政司了?咱家這就遣人去取!”

也不等韓楫回話,便向支使太監去通政司去奏疏。

他要立刻送進宮,走完批紅的流程!

高拱這廝,必須儘快致仕!

那太監剛要往外走,葛守禮突然叫住了他“稍待。”

眾人都朝他看了去。

葛守禮從袖中拿出一封奏疏“馮大璫,元輔讓我代呈一封奏疏,不如,等廷議過後,一並送進宮吧。”

旁人臉上多是若有所思的神色,但馮保卻立馬聯想到了什麼。

他不著痕跡給葛守禮的說辭擋了回去“咱家還不缺這點人手。”

那小太監得了暗示,立馬直奔通政司。

馮保這邊說罷,又朝呂調陽使了個眼色。

呂調陽接過話茬“葛都禦史,這奏疏,是議論什麼事的?”

他對奏疏內容心知肚明,但有些話,是說給彆人聽的。

可惜,葛守禮自然懶得搭理他。

葛守禮麵無表情道“我隻是代呈,不曾看過。”

“既然是廷議,總歸是要給諸位過目的,呂尚書莫急。”

說著,他便要將奏疏遞給身側百官。

“慢著!”

馮保突然出聲製止,葛守禮的動作也是一滯。

待到百官都向自己看來,馮保才說道“元輔這封奏疏,咱家事先可不知道。”

廷議是有議程的,否則各部司怎麼知道自己該遣誰來廷議?

眼下突然插進來一事,就是說,這奏疏,是在議程之外,不合規矩。

葛守禮針鋒相對“這是內閣的奏疏。”

言外之意,就是內閣的奏疏,自己上奏自己擬票,隻是廷議走個過場,是臨時插進來的,並無不妥。

馮保點點頭“這話是沒錯,不過……”

“咱家事先不知道,自然也無法事先說與陛下知道。”

“陛下既然來聽政,豈能一無所知?”

文華殿內突然一靜。

就連朱翊鈞都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馮保。

什麼叫你不知道,所以沒跟我說?

說得好像其他事你提前跟我說過一樣。

不過,馮保這話,是想拉自己進場吧?

這封奏疏到底說了什麼,讓馮保這般忌憚,既然不惜讓自己出麵來頂?

他又怎麼篤定,自己一定會跟他站在一邊?

呂調陽也突然附和道“正是如此,葛都禦史理當將奏疏先呈與陛下閱覽。”

百官目光在葛守禮與禦階之上來回逡巡。

都是人精,也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如今高拱深陷風議,卻一反往日常態。

不僅沒有串聯九卿言官,上奏挽留,甚至昨日無論是門生,還是故舊的拜訪,統統拒之門外。

這位唯一進了高拱家門的都禦史,又突然要代呈什麼奏疏。

這就罷了,這位司禮監掌印似乎知道什麼,非要讓皇帝介入。

百官恨不得從這幾人臉上看出花來。

葛守禮還未表態。

馮保便急切地推搡身旁的太監“去!拿上來!”

朱翊鈞也意識到了什麼,身子前傾,想透過屏風看個真切。

葛守禮一言不發,讓太監從他手裡拿過了奏疏。

小太監手裡捏著奏疏,埋著頭不敢多看一眼。

當這差的,都明白如今局勢凶險,若是看了不該看的東西,說不得就丟了性命。

馮保急不可耐地從小太監手中奪過奏疏。

他當然不能隨便翻看奏疏的內容,但隻是晃眼一瞥,《新政所急五事疏》幾個字映入眼簾。

馮保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躍躍欲出的心臟。

高拱,真的堂而皇之地呈上了這封奏疏!

馮保雖然不知道高拱的依仗是什麼。

但是……這封奏疏,必須扼殺在這廷議之上。

他要將這封奏疏按回去!

馮保自然沒有資格攔下這封奏疏,不過……他看向身側,坐在禦案後沉思的皇帝。

但凡皇帝看一眼奏疏,就不需要他多說一句話!

除非,皇帝蠢到看不懂什麼叫“詔令必須經由內閣同意才能出紫禁城。”

馮保恭恭敬敬將高拱的奏疏呈給皇帝“陛下,這是元輔的奏疏。”

皇帝伸出手,接了過去。

外間的朝臣眼神交錯,神色莫名。

各自無論出於什麼考慮,都默契地沒有出聲,靜靜看著這一幕發生。

時間緩緩過去,隻剩下皇帝翻動紙頁的聲音。

良久。

禦階上的屏風緩緩撤開。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百官也多少習慣了些。

再加上高拱不在,也沒人出聲將皇帝擋回去。

馮保也靜靜地看著,眼下為了按死高拱,也隻有皇帝能出麵了。

朱翊鈞眼前視野一寬。

他合上奏疏,麵無表情,朝葛守禮問道“葛卿,這奏疏你看過嗎?”

此時的麵無表情,隻說明他已經沒心思再表情管理了。

葛守禮默然片刻,躬身答道“陛下,臣隻是代呈,不敢僭越。”

朱翊鈞點了點頭。

溫聲道“大伴,給葛卿看看吧。”

馮保低眉順眼,很是配合地接過了奏疏,走下禦階。

將奏疏遞給葛守禮。

此時再蠢的人,都能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已經有人開始四下張望,考慮要不要突發惡疾了。

葛守禮沉默了片刻,還是接過了馮保手上的奏疏。

他就這樣靜靜地翻看起來。

末了“陛下,臣看完了。”

朱翊鈞點了點頭“大伴,給諸卿都看看。”

……

奏疏在諸位大臣手中一位位傳過。

都禦史、六部尚書、大理寺卿、通政司、侍郎、僉都禦史、祭酒、給事中……

一位位看過去,文華殿越發的安靜。

不時能聽到有人喘著粗氣的聲音。

一滴滴汗液,沾濕了內裳。

某位年紀稍大的祭酒,忍不住雙腿打顫。

終於,有人受不了壓力。

禦史唐煉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喊道“陛下,那高拱喪心病狂!跟臣等絕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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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那二章的24h內追讀衝三江,所以,今天的更新也早一點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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