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哈利分彆的巴布亞此時靠在石壁上,粗重的呼吸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他的身上纏著手指般粗細的藤蔓,刺藤的毒素讓他渾身肌肉麻痹,無法動彈。
但巴布亞的神智還是清醒的,他眨了眨眼睛,看著坐在密室中央忙活的維德·格雷。
這個十四歲的少年,原本並不被眾人放在眼裡,他們都覺得這個男孩有些天賦,但是肯定不擅長戰鬥,性格也溫和。
一個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要把煉金術學到那麼精深的程度,怎麼可能還有餘力去研究彆的東西呢?
而煉金術士通常是什麼樣的人?
在遇到維德·格雷之前,隻要提到煉金術士,幾乎每個巫師都會在腦海中形成一個形象:
戴著眼鏡,邋裡邋遢,不修邊幅,嘴裡整天念叨著彆人無法理解的深奧知識,經常神經質地一驚一乍的。
身體孱弱,跟外界很少接觸,所以不通人情,顯得比較單純。有時候會非常固執,認準了一件事就輕易不會更改。
而且貪財……非常貪財。
研究煉金術是個燒錢的愛好,尼克·勒梅能點石成金,特倫斯·摩瑞很懂得經營,擁有不少公司股份,但除了他們以外,大部分煉金術士其實總是在缺錢,也就要想儘辦法地去掙錢。
所以如果彆的巫師想要找他們修理點什麼東西,比如窺鏡或者隱形衣,就要做好被狠狠宰一筆的準備。
煉金術士,那都是書呆子、學者、發明家,水平普通點的就是工匠,是阿斯蘭魔法作坊流水線上的牛馬,唯獨不可能是戰士。
但是被維德給徹底困住的時候,巴布亞才意識到——原來哪怕隻精通煉金術,也會讓彆人束手無策。
他竭力對抗著麻痹毒素帶來的睡意,努力睜大眼睛,看著維德。
黑發少年坐在台階上,低聲念誦著誰也聽不清楚的咒語,魔杖在空氣中劃過。
密室內原本安靜的植物隨著他的魔杖舞蹈,藤蔓從牆壁上剝離,苔蘚如地毯般從牆角卷起,石子在地上滾動,不知名的一叢野草彎腰把自己的根從土裡拔出來,一些指甲蓋大小的昆蟲從裡麵掉出來,驚慌失措地滿地亂跑。
越來越多的魔偶在微光中開始成形,維德沒有在它們的外形上花費過多的心思,所有的新魔偶都做成了蠍子的模樣,一落地就哢噠哢噠地爬到牆壁、天花板、密室入口等各個地方。
巴布亞的太陽穴突然傳來冰冷的觸感。
他艱難地轉過眼珠,看到一隻巴掌大的蠍子魔偶正趴在自己耳朵旁邊,尾針就在他的脖子旁邊晃悠,儘管魔偶身上並沒有“眼睛”這種結構,但巴布亞還是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被盯著的感覺。
“維德……你……為什麼……”巴布亞聲音嘶啞地問:“你……已經……有……金蛋了……”
最後一隻魔偶落在地上,維德收起魔杖,歎了口氣。
“怎麼你們都喜歡問這種問題?冠軍隻有一個,無論是早是晚,我都要把其他人給淘汰了。既然如此,我想辦法給今後的比賽減少一點阻礙,是什麼很難理解的事嗎?”
當然,給某些人展示力量,展示身為煉金術士的價值,甚至展示簡易的魔偶製造方法,這些目的就不需要告訴他了。
彆的不說,被人當成人畜無害的羔羊,固然能在對手鬆懈的時候出其不意地掀桌翻盤,但是也不得不忍受他人的輕蔑和誤解。
那些情緒就像是細小的刺,會紮在人的自尊心上——其實也沒有什麼傷害,卻會讓人時時刻刻感到一種細微的不舒服。
但維德並不是隻有通過“扮豬吃老虎”這種手段,才能打敗對手的弱者。
讓人輕視有被輕視的好處;展示實力,使人敬畏,難道就隻有壞處?
聲望本身就像是一種咒語,能直接轉化為力量、財富、話語權,是寶貴的無形資產,千金難換。
在維德說話的時候,一群蠍子魔偶爬上石台,把裡麵的金蛋塞進自己的肚子裡——這次它們的肚子是中空的了——然後飛快地爬走。
密室的天花板如同漆黑的穹頂,吞噬了所有光線,石牆上也是坑坑窪窪,蠍子魔偶們藏身其中,幾乎無法察覺。
窸窸窣窣的聲響時斷時續,像是枯葉被風卷著掠過草灘,巴布亞的額頭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冷汗。
在他的身邊……他的頭頂上……到底有多少隻魔偶?幾十個?還是上百個?
儘管魔偶們材料極為簡陋,一個普通的火焰咒就能燒毀一大片,但是突然被這種天羅地網的伏兵襲擊,有幾個勇士能抗過來?
煉金術士……維德·格雷這樣的煉金術士……隻要他一個人,轉眼間就能變成一支軍團……
他努力睜大眼睛,看著密室中黑暗而空曠的角落,聽著隱約的風聲從通道裡傳來,心想:為什麼沒有人阻止?裁判難道沒看到這裡的場景嗎?
巴布亞眼中的困惑愈發濃重。
他聲音嘶啞地說:“可是……規則……”
“嗯,比賽的規則。”
維德忍不住笑了,他看著巴布亞,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傻乎乎的小孩:
“開始比賽的時候隻能攜帶自己的魔杖,每人最多一枚金蛋,要帶著金蛋返回——我違反了哪一條?”
巴布亞:“……”
他張口結舌,被麻痹的大腦也暈暈乎乎的,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規則沒有禁止勇士在賽場自己製造魔偶,就好像他們也沒有禁止我們在賽場召喚其他的助力——比如飛天掃帚,沒有禁止選手變身動物。”
“魔咒、草藥、變形、黑魔法防禦術、甚至是黑魔法都沒有被明令禁止,難道唯獨煉金術不能使用?”
維德慢悠悠地說:“規則同樣並不禁止勇士之間相互攻擊、給對手設置障礙、或者彼此結盟合作。三十三名選手隻進十六人,原本就是在鼓勵我們競爭和戰鬥,對不對?”
巴布亞看著他,覺得自己好像逐漸有點被說服了。
儘管他本人還被掛在牆上。
巴布亞不知道,他剛才所質疑的問題,同樣是正在看著比賽的裁判們激烈爭論的問題。
有人強烈地要求魔法部傲羅製止維德·格雷的行為,甚至宣布他違反規定應當被取消資格,但也有一些人堅持認為他的做法並沒有違反規定。
當維德話音落下後,裁判席上原本憤怒地拍著桌子的校長們都安靜下來,雖然臉色很難看,但卻沒有再繼續堅持。
倘若這裡僅僅隻有魔法學校的師生和魔法部的工作人員,他們還可以強行為自己的學生爭取好處。
但此時,全世界的巫師都在看著這場比賽,校長們終歸還是要臉的。
隻是,看到鏡頭中密密麻麻的魔偶,不少人終歸還是露出了絕望的眼神。
而艾比等人卻一無所知,一邊低聲商量著戰術,一邊朝著維德布置好的密室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