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夜到此,就是為了送此物給我?”百裡安神思複雜。
見他沒收東西,滄南衣身子收回站直,立在床邊與百裡安的距離拉近了一些。
滄南衣如畫的眉目沉靜地看著百裡安,道:“如若說,吾罰你去刑天峰,並無要取你性命之意,你可是相信?”
百裡安怔了一下,他張了張唇,正欲說話,卻又聽滄南衣輕歎一聲,她微微彎腰探袖,將那碧意瑩瑩的木枝放在了床榻上。
“罷了,你早些休息吧。”
滄南衣到底並未多言其他。
小家夥這樣也並非是什麼壞事,昆侖將以界崩,人心離亂,擎翱真人的野心昭然若揭,他繼續維持著這樣的警惕心,於他而言,反而有利。
有些事她本就不該多提什麼。
放下那一櫞木枝之後,滄南衣轉身離去。
百裡安怔怔地看著床榻上散發著星輝於生命氣息的碧枝,默然沉靜間,生出了諸多心緒。
一隻纖細的玉手闖入百裡安的視線之中,那隻手執起碧枝翻來細細觀看一番。
白少顏冰藍色的眼瞳在那木枝的碧色映襯之下,變得好似如湖泊一般美麗澄澈。
她輕聲道:“這是神木枝?”
白少顏認出了此物的來曆,可尾音卻是猶帶疑惑。
“神木枝?”
白少顏抬起眸光,看著百裡安,說道:“嗯,神木枝,主人曾經去過那中天殿,中天殿上的那棵碧色神樹,就是那上古神木的分枝所化。
嗯,雖說是分枝,不過中天殿上的那棵神木已生三十萬年,方可生長至如今這般繁茂程度,而昆侖娘娘方才拿給你的這根神木枝,便就是那中天殿的神木分枝了。”
所以說,中天殿那棵靈氣極盛的神木在三十萬年以前,也是如白少顏手中這株小樹苗一般大小?
“世間萬物生長,自成人生海海,山山而川,潺潺而鏡,生生不息之法則定律,上古昆侖神木,每剝一次分枝,便意味著汲取神木本體的一份偌大機緣,中天殿那棵神木生長至今不易,可昆侖娘娘卻仍舊願意在這種時候自取神木相贈……”
白少顏頓了片刻,看著百裡安認真說道:“看來她到底是對主人起了幾分真正庇護之意。”
百裡安若有所思地接過白少顏所遞過來的神木木枝。
世間木靈之屬性的靈物生長成,本就多有帶著充沛至純的治愈靈力,而這昆侖上古神木無懼五行陰陽之力,卻能以一枝之身,連脈六界山川大澤之命理係脈。
神木之靈力徹古通今,珍稀非凡。
甚至可以說,這神木衍續發展至今,都已經不單是以靈物能夠所概括的。
百裡安並未去過東天神殿,自然也未見過自上古時期,便被昆侖神生養在東天神殿長池台上的源脈神木是何模樣。
可他卻見過中天殿中的分枝神木,成長巍巍,靈脈浩渺,更是難得的是,以靈木之身,已然修行出了明顯的自我意識。
可見滄南衣對其用心之護養。
在此之前,百裡安對她還是以為,她對他始終心存警惕,多有試探。
一種說不上來的慚愧、內疚湧上心頭,一時之間,竟有些酸澀。
百裡安不知在這種時候,她自剪神木一枝對她而言,是否要付出代價。
但百裡安卻知曉,以如今滄南衣的身體狀況,若能自己得以此枝,將之內裡靈力煉化,雖不至於叫她體內傷勢完全好轉,卻也能夠解她一時傷危之急。
如此說起來,好似自他認識她起,這位昆侖娘娘雖是多有冷漠無情之名,便是對待自己身邊之人,也從未有過半分憐惜與顧念,該罰的罰,毫不容情。
可是她對自己,卻更是有著過之而無不及。
從未對自己有過半分私情與例外。
這便是無求之施一粒萬鐘,有求之施萬金無功嗎……
可神木分枝固然珍貴,可收得到底沉重燙手了些。
以至於百裡安此刻心中不免有些後悔,為何在方才,自己沒有及時說出自己在刑天峰並未受傷的真相。
他雖看不透滄南衣的心思,她太過於高深莫測,難以揣度。
可是對於月光鎖之事,百裡安卻又覺得,縱然叫她知曉了真相又能如何?
有些時候,藏鋒藏拙,可方便成就大事。
可在有些時候,心若簡單一些,身處於昆侖神墟這個複雜的世界裡,亦是能夠變得簡單一些。
百裡安手執神木枝,卻並未有要將之煉化的意思。
他懶懶背倚床靠,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瑩玉如碧柳色的木枝,長長輕歎了一口氣,道:“所以如今在這大義之上,更添了一筆情理,這昆侖山中的亂事,我怕是得管到底了。”
白少顏見百裡安雖麵上在歎氣,可眼底卻是一片說不出的輕鬆釋懷之色。
她腦袋微歪,問道:“那主人想如何管?”
百裡安將手裡的神木枝在指尖打了一個轉,隨即神木枝化為一道碧色的流芒沒入拇指間裡的碧水生玉之中,氣息收斂得半點不見。
他偏頭輕笑了一下,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角,修長的手指撫過,乾淨的唇畔再度染上一層病態的殷殷血色。
在白少顏好奇的目光注視之下,他捂唇一陣猛咳,隨著他這劇烈咳嗽的動作,薄薄衣衫間又逐漸滲出些血來,合著衣襟間先頭染了的暗色,混雜不清出淒然的色彩來。
白少顏神色不解,卻心有所悟的化為白蛇之身,繞上了百裡安的手腕。
果然,未過多久,半掩的房門在一陣狂風亂雲大作裡,屋內無端憑添多了一道身影。
擎翱真人衣著打扮如舊,灰道袍,長拂塵,頭戴黑色蓮花帽,垂眸斂容間,如同一座靜謐的古山。
百裡安半身萎倒倚在床靠間,身體癱軟無力,唇齒猩紅,唯有胸膛劇烈起伏間,仿佛才能夠勉強將那咳意給強行壓製下去。
他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撩動眼皮朝著擎翱真人看來的時候,都顯得十分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