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山原本閒暇的放鬆時光，在劉賜歸這通電話結束之後就結束了。
回到屋裡，江浣溪和佟童把電視點播裡能看的《終極三國》看完了，又開始在那翻幾年前的《終極一班》看。
許青山瞥了眼電視裡的汪東城。
誰知道這個男人十幾年之後也根本沒有什麼變化呢？就像是年齡凍結了一樣。
看兩個小姑娘在那裡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劇情，許青山沒有插嘴的想法，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龍江的生活狀態和之前是完全不同的。
鬆弛，沒有限製，甚至有些沒有目標。
因為許青山有任何想要做的、和他現在的身份實力匹配的工作，但凡涉及到了工作上的和人的交集，那隻剩下的郵箱聯係和電話聯係兩種途徑。
這往往就會影響著一些需要頻繁參與線下討論和實驗工作的學者隻能往大城市去。
鷺島想要轉型成為科技城市。
那足夠數量和質量的科研工作人員、學者，是必不可少的。
否則終究還是會留不住人才。
雖然大城市擁有先天優勢，例如在財政資金上更加寬裕，在國際知名度也更高之類的。
但許青山也更清楚一點。
閩南實際上並不會差到哪去。
作為閩南核心城市的鷺島同樣擁有國際機場，作為地方特區，土地財政和旅遊紅利帶來的多餘資金並不在少數，並且這裡還擁有著足以讓不少學者傾心的綠化環境、風景，以及可以停泊巨輪的深水港。
唯一的問題就是兩岸關係和特殊形勢。
但許青山更清楚的是，越往後發展，完全依托著美國支持的小綠島根本就沒有和華夏正麵抗衡的能力，雖然距離近，但鷺島要比想象中安全很多。
厘清這些，許青山打了邱湧打電話約了個時間。
具體合作的事情沒有辦法在電話裡完全講清，而且，想要首先促進鷺島和梁溪的合作，把梁溪尚德的問題化解之後，才能夠以這樣的項目基礎來吸引華清和京大在當地投入第一期的基建。
2月18日。
距離京大開學也就隻有三天的時間。
許青山換上了西裝，和劉賜歸一起在機場外的特殊通道之中等候。
隨行的人並不多，隻有核心的安保力量和秘書陪同，並沒有多餘的媒體和無關人員，這一次的會麵算是不公開的私下會麵。
因為來的人不隻有邱湧。
“他們落地了，等會就會擺渡車過來這邊。”
方秘書在得到消息之後，快步到劉賜歸的身邊小聲說道。
“好。”
劉賜歸看向了身邊淡定的許青山，他稍稍深吸一口氣，問道。
“青山，來之前應該有和邱教授他們交流好我們的意願吧？”
許青山點了點頭，伸手輕輕拍了拍劉賜歸的胳膊，笑著說道。
“老劉，彆緊張，放鬆點，我們的意願都是一致的，這次來隻是簡單見個麵，不是要談判，彆整得這麼焦慮。”
“我沒緊張。”
劉賜歸嘴硬。
方秘在後麵站定不動，眼觀鼻，鼻觀心。
雖然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春節發生了什麼，怎麼似乎許青山這個年輕科學家和自家領導的關係突飛猛進。
這種拍肩膀，叫老劉的動作，方秘跟在劉市身邊跑腿這兩年，根本就沒有見到過哪位上級領導會這麼做過。
畢竟劉賜歸的級彆可是很高的。
普通城市的市長到了老劉的麵前，你都是得低半個頭的。
“啪嗒。”
開門的聲音，隻不過這處特殊貴賓通道，門和廳中間是有一道巨大的屏風的，許青山也是第一次來。
“來了。”
隻見屏風後麵傳來腳步聲，屏風轉角冒出來了人影，這一次來鷺島的約莫有七八人。
這一行人裡，許青山隻認識邱湧，在他身邊的那個鬢角略微有些發白的國字臉男人一臉剛毅。
“劉市長，十分感謝。”
這個國字臉男人臉上寫滿了疲倦，不過在看到劉賜歸的時候，明顯臉上出現了笑容，隻是那笑容讓臉上的褶皺看起來有些像老菊花一樣。
這種精神狀態其實還是蠻少在一個高級乾部身上看到的。
畢竟他們的待遇和營養健康肯定都是能跟上的，除非是特彆操勞的時候，哪怕是營養的大量補充也沒有辦法挽回身體的狀態。
“朱市長，幸會幸會。”
劉賜歸握住了朱可江的大手擺了擺。
不知道為何，在看到朱可江的狀態和白發之後，劉賜歸突然就放鬆了下來，頗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可到了這個級彆，要是隻談感覺，那就是傻了。
兩人對彼此的觀感都還不錯，作為這一次會麵的主角，他們兩三言兩語的寒暄也打開了話匣子，坐到一旁聊了起來。
“青山，久等了，先讓他們兩位自己聊一聊吧，我給你介紹一下。”
邱湧則是帶著其他幾位，拉著許青山到另一邊。
他和許青山算是中間人，其他幾位則是輔助這次產業轉移操作和監管的人員。
“這位是國發行江南省省行的劉榮軒主任。”
“這位是江南省科技廳的曹素敏廳長”
邱湧簡單地把幾個人的身份介紹了一下。
“這位年輕俊彥我應該就不用過多介紹了吧？”
邱湧一手扶著許青山的肩膀，一手笑著說道。
“那當然不用，我每天做夢都在夢著”
曹素敏笑著接上了話，正想說點什麼，卻卡殼了，他似乎是一時間沒有想到怎麼稱呼許青山更加合適。
“曹廳叫我小許就好了。”
許青山笑著點了點頭。
曹素敏笑容自然，哈了兩聲，繼續說道。
“那我也就托個年齡大，叫你小許了，我啊，做夢都想我們江南省能出個小許你這樣的人物，剛剛邱院可是抬舉了，我啊，其實就是個閒職副廳，這趟是跟著我們朱廳來的。”
“朱廳？”
許青山看向了邱湧。
“朱廳是省科技廳的廳長，同時也是到地方去，他做事比較認真，工作也比較積極，年前就到梁溪去了，也算是提前適應適應工作環境。”
曹素敏解釋了一下。
“也還好朱廳到梁溪了，否則這件事就沒法像現在這樣解決了。”
許青山點了點頭。
他不做任何評價，關於朱可江的情況是否符合流程，那都不重要。
隻不過這也應該是他第一次聽說還沒有完全卸任省內工作就到地方上接管工作的例子，想來江南省目前省內的情況不是特彆樂觀。
許青山沒有深究政治內幕的想法，他隻想好好做事，解決民生。
隻要大方向上沒有站錯，那他就不容易出事。
“這次就要多辛苦邱院和小許你們了，這麼大的事，要是真鬨到上麵去，那估計我們現在在這裡的這幾個人，都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了。”
一旁安靜的劉榮軒突然開口道。
把話說得很直白，臉上是那同樣疲憊的苦笑。
尚德爆雷，給尚德最多貸款額度的國發行就是背鍋第一順位，就連梁溪政府的背鍋順位都沒有他們高。
畢竟那樣資質和產業架構的尚德，國發行是怎麼給了那麼多資金和貸款的。
而劉榮軒就是經手這件事的主要負責人。
“都是為了社會快速進步在努力，應該的。”
許青山握了握劉榮軒的手，委婉地答應道。
他們正在閒聊著，那邊朱可江和劉賜歸也聊完了，這裡本來就不是聊重要事情的場所，見麵聊兩句隻是為了消解一些陌生感，互相熟悉熟悉。
因為他們這一次的操作並不像是傳統的兩地合作，也不是常見的官麵介紹。
而是在沒有明麵上得到省委班子授意的情況下，以市級作為最高單位進行的城際合作。
雙方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一旦事情出問題，在場的每一個人，可能也就許青山和邱湧這種身份比較特殊，地位也略微超然的人沒事，其他人一個都跑不了。
區彆頂多就是被擼到哪個地方而已。
但沒有辦法。
梁溪要在這種處境裡尋求一線生機，把這種爆雷帶來的影響消化成對地方經濟和產業的優化和促進。
而鷺島則是要用一次大膽的嘗試來尋求未來突破道路，避免陷入慢性固化和停滯周期的局麵。
他們可以說是沒得選。
他們都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幾輛大眾寶來悄悄地從機場駛離，沒有大張旗鼓，沒有任何曝光，這從江南一路飛來的一行人，悄無聲息地住進了鷺島市政招待所裡。
當晚。
鷺島市政的某個會議室的燈光亮了起來，好在有厚實的窗簾遮擋，並不起眼。
會議室裡，許青山、邱湧、劉賜歸、朱可江等人分列兩邊，還有一些鷺島級彆較高的核心乾部，也被劉賜歸叫來參加這次會議。
許青山直接坐到了劉賜歸的身邊，儼然是鷺島這方二號位的位置。
朱可江看了一眼邱湧，邱湧卻搖了搖頭。
“朱市，我們鷺島這邊基本上挑選出來的產業版塊和核心生產線就在這份清單上，你們可以過目一下，如果沒有異議的話，我們就進入下一項議程。”
劉賜歸並沒有假借他人之手，而是親自表態，把手中五頁厚的清單遞給了朱可江。
這份清單，是由許青山擬給劉賜歸的必須拿到的項目清單的基礎上拓展來的，薄薄的五張紙，鷺島市政這幫劉賜歸的忠實下屬們可沒少燒腦。
朱可江接過了清單，認認真真、反反複複地掃了好幾眼，皺著眉頭遞給了一旁的曹素敏和劉榮軒。
沒等朱可江開口，還說自己是閒職的曹素敏卻急得先說話了。
“劉市，這不可能，你們胃口太大了，我們是來尋求合作的，不是要把整個梁溪尚德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往外送的，你這清單就差讓我們把尚德現在所有核心資產都打包送給你們，把那些難消化的硬骨頭留給我們自己啃了。”
曹素敏的態度變化之快，就連許青山有有些小意外。
這老曹，看起來有些門道啊。
“這那朱市是什麼意思？”
劉賜歸不死心，看向了朱可江。
隻見朱可江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劉市，不好意思，老曹他是技術型乾部，口直心快，我個人從情感和思路上當然是願意把尚德這些產業給你們的，助推鷺島這樣城市發展，是我們國家大方針的正確，但是這一次拆分尚德，我們都是按照債務和項目估值來劃分的，大概的意思就是，劉主任？”
朱可江說著，轉過頭看向了劉榮軒，劉榮軒會意。
“如果鷺島想要這些產業的話，那可能需要承擔尚德各方麵債務的75到80左右，這樣梁溪和國發行雖然艱難，但也可以消化掉剩下的部分，但這樣是不現實的，因為鷺島的財政”
劉賜歸下意識地看向了許青山。
和有備而來、又擁有科技廳出身優勢的朱可江不一樣。
鷺島這邊的乾部，技術出身的還真不算太多，就算有也不太涉及半導體這一塊，劉賜歸心裡自己這邊最懂行的，自然就是許青山了。
許青山伸出在桌上叩了叩，打斷了劉榮軒的發言。
在場的大佬們都看向了許青山，但許青山卻淡定得很，想比起上個月在大會堂裡獲獎時候見到的場麵，現在這個場麵對他來說，還是太小了！
“朱市，我不隻是做數學的，邱院他們華清這次在幫我完善一個科學計算軟件，也可以說是專門用在光伏材料和半導體材料的。”
許青山瞥了眼曹素敏，剛剛大家還聊得開心呢，繼續說道。
“對於半導體產業，特彆是光伏產業的企業生產情況，我也略知一二。”
“所以”
許青山又看向了劉榮軒，劉榮軒啞然，他沒法做主，隻能看向朱可江。
朱可江的國字臉上皺紋更多了，眉頭鎖成井字。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許青山。
會議室裡一時間安靜了下來，氣氛有些低沉壓抑。
許青山倚靠在椅背上，下巴略微揚起，把年少輕狂這四個字活靈活現地寫在了臉上。
但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許青山並不是那種人。
那他的這種姿態，很好解讀。
“債務份額不用承擔那麼多，但是清單上有一些項目我們梁溪必須要留下來。”
朱可江盯著許青山，不再看劉賜歸，他已經發現了，這件事情上，看似有權力和自己談話的是劉賜歸。
實際上真正能夠決定這一次會麵達到目的的，是眼前這個少年。
“那有一些項目鷺島也是勢在必行。”
許青山坐直了起來，毫不畏懼地和朱可江對視。
“鷺島有得選，梁溪沒得選。”
劉賜歸在一旁直冒汗。
不是說好友好談判嗎？怎麼感覺這兩快掐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