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威利爵士來說,這次被抓之後的屈辱,更甚於戰場上的潰敗。
根據傳統,貴族被俘虜後,是有一係列固定流程的。
首先不能像對待普通俘虜一樣,都用繩子栓到一根棍子上,排著隊被趕著走。
必須要給一匹馬,貴族高貴的身份,要求他們任何時候都要保持體麵,哪怕被俘虜,也應該騎在馬上,不能和普通俘虜待在一起。
關押的地方更是要保證乾淨舒適的條件,必須有自己的房間,每天提供優質的飲食,不能有任何虐待,還要滿足他提出的合理要求。
最後安心等待條件談妥,交贖金,他就可以重獲自由了。
曆來戰爭中貴族都是這樣的,無論打得多慘烈,貴族的死亡率通常都不會太高。
畢竟索要贖金怎麼看都是更劃算的做法,既能多些財產,還不至於結死仇,導致萬一自己人被俘虜後直接遭到處決。
所以被俘虜最大的損失,無外乎就是破財,以及非常丟臉。
丟臉這件事對貴族來說傷害性還是很大的,一次被俘虜的經曆,基本會一輩子伴隨他的社交場合。
不過總比死了強。
因此,當威利爵士試圖逃跑無果,見挽救臉麵再無希望,又被其他逃兵出賣後,便選擇徹底躺平。
大搖大擺地走出倉房,背著手,雖然身上隻穿著盔甲的內襯,但不影響他走出來雍容華貴的氣勢。
慢慢悠悠地走到搜索班組前,“先生們,恭喜你們,抓到我,威利爵士了,現在,請牽一匹馬來。”
與此同時,北境的戰士們,全愣住了。
這是什麼路數?
抓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戰俘,求饒的,裝死的,賣隊友的,試圖行賄的,頑強抵抗的,他們都見過。
大模大樣地給他們下命令的這還是第一個。
到底誰是戰俘?
“報告!班長,這啥意思?”步槍手一臉疑惑地問班長。
這班兵的年紀都不大,十八九的樣子,隻有班長,是參加過北境剿匪,年齡高達二十五的資深“老前輩”。
所以有什麼問題,都問班長。
“他說他要馬,貴族唄。”班長見怪不怪。
“哦,那咱們給他馬嗎?”
班長回頭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步槍手,“他要你就給?上氣球啊!他都說自己是個爵士了,高價值目標。”
戰士們立刻反應過來,把威利爵士按在地上死死綁住,再拴上幾個魔法氣球。
在這一刻,威利爵士終於慌了。
“你們乾什麼?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是貴族!我是威利爵士!這不符合規矩!”他在地上瘋狂掙紮。
“規矩?”班長笑了,“你們的規矩,恰好是我們要推翻的東西。”
說罷給已經飄起來的威利爵士胸前裝上傳送符石。
……
當威利爵士再次恢複意識時,已經來到一大片空地上,之前隻能遠遠望到輪廓的深水城,現在近在眼前。
他發現自己飄在半空,正在緩緩降落,周圍是不少原本的聯軍士兵,也被拴著氣球。
地麵上應該是深水城的人,正在用長杆勾住氣球,把他們拉下來。
威利爵士明白了,他被不止是成為了俘虜,還被人像貨物一樣運輸。
奇恥大辱!
北境與卓戈不僅是在與薩頓王室作對,而是與整個大陸作對!
瘋子!反賊!愚蠢的畜生!
威利爵士在心中狂罵不止,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自己作為交戰雙方中的失敗者,貶低對手根本就是在加倍貶低自己。
被拖拽到地麵後,開始登記戰俘信息。
與之前的流程一樣,威利的爵士身份,並沒有給他換來任何優待。
超凡者被用氣球運回來,主要是怕逃跑,以及與普通戰俘關押的地方區分開,避免戰俘內部發生不可控的衝突。
這群來自不同地區的士兵,同時具有會打人和低素質兩個特點,發生衝突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普通人打群架還好,超凡者打普通人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戰俘營裡的所有人,可都是北境軍的“預備役”,隻是缺一點小小的認識教育。
就這樣,威利爵士,被關進戰俘營中。
沒有獨立的房間,也沒有專門服務於他的下人,一切都是他從沒見識過的糟糕待遇。
二十個人睡一個房間的大通鋪,每天定時沒有選擇的三餐。
還有強製勞動。
他們竟然強製要求一位貴族勞動?
上流水線,下礦,踩縫紉機,幫牧場放牛放羊,大概就是這類的活計,每天十小時,一周乾六天。
威利爵士認為這是一種變著花樣的羞辱,在貴族的行為準則裡,是有很多不能乾的勞動的,對他們來說那些說是玷汙身份。
更令他氣憤的是,戰俘營中很多人,竟然乾活乾得很積極。
因為乾活可以積攢分數,分數達標後,他們就可以重獲自由。
可以選擇回家,或者在深水城和北境裡找一份謀生的工作。
戰俘營還提供工作介紹服務。
仿佛一個在誘惑他的魔鬼。
想要自由嗎?
那就拋棄什麼貴族的身份,好好乾活吧。
而且不乾活還沒有飯吃。
因此威利爵士隻能在乾活時劃水,以表示自己那不太堅定的立場。
但乾活劃水被發現,會減扣活動時間。
戰俘營裡的生活,每一段都是被規劃好的。
早晨六點起床,半小時洗漱和早飯時間,然後運送到勞動地,從七點到十二點,長達五小時的上午勞動時間。
一小時午休,一點到六點繼續勞動,一小時晚飯時間,然後是兩小時思想教育課。
思想教育課?
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課。
而隻有上課這段時間裡,超凡者戰俘,和普通戰俘是可以接觸的。
前一個小時在小班裡上,教不識字的識字。
威利爵士始終認為那群抓來的農民兵,是根本學不會那麼複雜的知識的,他們生來就隻能種地。
然而幾天過去,課上的人還真都認識了不少單詞。
儘管他不願承認,但現實好像確實如此,貴族並沒什麼天生高貴的地方,隻是占有了絕大多數資源而已。
課堂的後一個小時則在廣場上,數千人同時聽課,講真正的思想教育課。
在威利爵士看來,那部份內容簡直是在傳播最邪惡的理念。
那些所謂的老師,竟然說什麼貴族是壓迫平民的吸血鬼,是社會的蛀蟲,阻礙進步的最大阻力。
謬論!
貴族明明是必不可少的統領者,必須在貴族的引領下,那群愚民才能做好他們分內的事。
而起到最關鍵,最必不可少作用的貴族,也理應享有最多的資源。
可惡的是,那些原本的聯軍士兵,竟然被北境的這套歪理說服了。
當北境軍團的征兵官出現在戰俘營裡時,招募工作進行得格外順利。
成群的戰俘踴躍報名,想要成為北境軍團的新兵,奔赴北境受訓。
叛徒!
難道為了那點利益,就可以背叛原本效忠的對象嗎?
果然就是些沒有立場,信仰,誓言可言的愚民。
不過是每周開葷兩次,按月發放軍餉,就可以讓他們輕易地背叛。
在戰俘營中待了近半個月後,威利爵士終於無法再忍受事態如此發展下去。
身為一名體麵的貴族,他必須站出來,反駁戰俘營裡傳播的這些荒謬理論。
時間就定在今晚,思想教育課上。
直接站出來反駁那所謂的老師。
當然,不是由他產出來,貴族與平民辯論,也是件有失體麵的事。
他必須站出來≠他親自站出來。
威利爵士選中的是一位騎士扈從,剛好介於貴族與平民之間的微妙身份。
而辯論的說辭,自然由他提供。
時間來到晚上,幾千人在大廣場聚齊。
人數比上周少了不少,很多人都選擇加入北境軍團,已經坐上火車被拉去北方了。
剩下的都是些還在猶豫的,或是不想繼續打仗隻想過安穩日子,等著分數攢夠重獲自由的。
以及貴族們,最頑固的死硬派。
晚課剛剛開始,威利爵士指使的騎士扈從,便站了出來,使用擴音法術大聲喊。
“你在給我們洗腦!讓我們加入原本敵人的陣營,辜負領主的恩情!”
“哦,恩情?”
麵對這突然的砸場子行為,講台上的老師並不意外,他們對於這種情況,早就做出很多種預案,過了兩周才有人鬨事,反而有些奇怪。
看來那些貴族也沒他們表現得那麼死硬。
老師笑了笑,問道:“你的領主,對你有什麼恩情?”
“我的領主讓我的家人有地可以耕種!”扈從梗著脖子說。
也許是因為卓戈集團企業文化的緣故,這些老師說話也都帶著些陰陽怪氣的味道。
“是嗎,那有沒有一種可能,地本來就在那裡,是你的領主先強占了那些地,而他明明不需要種地,卻在你家的收成中,拿走大部分。”
扈從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餘光瞥向威利爵士。
威利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轉移話題。
得到指示,扈從便再次說道:“領主給了我成為騎士扈從的機會,恩同父母!”
老師不帶停頓地回應,“誒呦,那你這‘父母’可有夠偏心的,他的孩子生下來就注定是貴族,而你隻是得到個成為扈從的機會,還當做是恩賜呢?你的親生父母過得如何啊,你的恩情父母是不是和親生父母關係也一般。”
話說到這裡,扈從仿佛幻視到老家,自己那全年得不到休息,始終在勞累的父母,可哪怕是這樣,還是過不上好生活。
好像老師說的有道理啊。
不對,不能辜負領主的囑托,這是他身為騎士扈從的行為準則。
“可你們選擇進攻王室,帶來戰爭!”
“注意,是王室發起的戰爭,不是我們,”老師回答道,“而且我有問題要問了,你們接受征召來攻打北境,是北境的人傷害過你們嗎?”
扈從又陷入了為難,吭吭哧哧半天,才說出來一句,“為了,為了薩頓王國的利益!”
“嗷,原來是薩頓王國的利益啊,那麼問題又來了,薩頓王國的利益,分給你什麼了呢?”
此言一出,扈從徹底說不出話來。
從他掙紮的表情上不難看出,他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掙紮了許久,他又開口了,“那,跟著北境反攻王室,又能分給我們什麼?”
聽到這,威利爵士差點激動地站出來,想打斷扈從的發言。
洗腦法術,絕對是洗腦法術,讓原本忠心耿耿的扈從,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冒出來背叛的念頭。
而麵對扈從充滿掙紮的提問,老師則是很輕鬆地回答:“如果你想學習我們的理念,還請認真聽下去我們的課程,不過可以承諾的是,我們要把貴族強占的土地,全都拿回來。”
“那我可以成為北境的戰士嗎?”
“當然可以,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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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真的有必要給戰俘提供這麼好的待遇嗎?”
深水城領主府裡,菲格辛不解地問。
處理戰俘的工作,已經一定程度拖慢了他們拿下德隆堡的節奏。
在她看來有些不值得。
“優待俘虜……”
“優待俘虜,是的,優待,我知道,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是說,為什麼。”
戰俘營裡,除了吃穿住,還提供每周一次魔影放映,上網的機會,甚至還打算給戰俘們舉辦一次運動會。
卓戈抬起頭,“效果不是挺好的嗎,戰俘營裡報名參加北境軍團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可是不用這樣,他們也會加入,我們的待遇可比那些領主給得好多了,而且很多人本就是被抓來的壯丁,對聯軍毫無認同,說不定比我們還厭惡聯軍。”
“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給人們看的,戰俘營裡遍地攝像頭,這可都是寶貴的視頻資料,往大了說,這也是我們區彆於舊王國的一部分,我們的差異,不僅在於說了什麼,也在於做了什麼,往小了說,可以證明我們言出必行,確實優待俘虜,以後的戰事中,敵人也更傾向於投降,而不是拚死抵抗。”
卓戈很自信地說道:“相信我,等打到德隆堡的時候,戰俘就不用咱們漫山遍野地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