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半小時後，考場外。
一個克雷格輕輕地碎掉了。
從他略顯呆滯的表情上不難看出，他的精神被試卷完全擊潰。
深水城考場偶遇通用語試題，刁鑽考點難如怪物，拚儘全力也無法答出。
克雷格不明白，為什麼通用語考試會那麼奇怪。
他不是沒上過學。
貴族學校裡當然也要教通用語，每學期也會有考試。
那些通用語的考試題目很簡單，隻會靠一些經典作品知識點，考察著名詩歌選段，最後一篇大作文。
很合理。
其他學校通用語也是這麼考的，一直以來都這樣。
語文嗎，還能有多少花樣。
然而就在剛才的一百五十分鐘裡，克雷格見識到了語文到底有多少花樣。
一篇超長的新聞，下麵幾道選擇題，問哪個選項不正確。
他看哪個都覺得不正確，但又好像有那麼點正確。
以及那個閱讀理解，哦，太有理解了。
誰知道作者是從哪些方麵表達情感的。
他都看不出作者在表達什麼情感。
詩歌也不直接默寫了，改考某句的什麼詞有什麼藝術效果。
不過最要命的還得是作文。
給一則像是寓言的小故事，講一個人的馬丟了，他爸說為什麼不是好事呢，果然丟的馬竟然帶著另一匹馬回家。
然後他爸又說這怎麼不能是壞事呢？結果那人騎馬把腿摔斷了……
這引發了你怎樣的聯想和思考。
選準角度，確定立意，明確文體，自擬標題，不少於800詞。
這能有什麼思考？
他爸是個很利害的預言法師？
克雷格就沒聽過這麼怪的故事，如果有吟遊詩人講這東西，肯定吃不上飯。
寫作文時剩餘時間已經不多，他隻能憑感覺胡亂寫寫。
寫完連跑沒跑題自己都判斷不出來。
出這種題目的，精神一定很變態。
克雷格在心裡瘋狂詛咒出題者，不過隻能在心裡詛咒。
作為卓戈集團的忠實消費者，雖然沒有證據，但直覺告訴他，這麼邪門的考題，十有八九是卓戈本戈搞出來的。
發呆之際，身後傳來其他考生的聲音。
“你前幾個文本閱讀選擇題選的什麼？”
“332，412。”
選擇題選項都是用數字標記的。
“第四題是選項4嗎？我選的是1。”
“1說的是對的，選項4裡說‘魔能農具更具有可行性’，但原文隻提到魔能農具有可行性，沒有強調‘更’。”
“哎呀，你說的應該對，我選錯了……”
是幾個人在對答案。
還不斷有其他路過的考生，加入這個對答案小組，激烈討論。
克雷格懵了。
什麼人啊這是，剛出考場就對答案的，就沒人管管嗎？
他們難道就不怕對出來發現自己的答案錯一大堆，心態爆炸後麵幾科考不下去。
克雷格想趕快離開，但是那群人討論的聲音止不住地往耳朵裡鑽，拖慢了他的腳步。
好奇，強烈的好奇讓克雷格陷入趕緊跑，還是留下聽聽的糾結中。
要不先聽聽，萬一他答得還行呢。
這一聽就聽了好一會兒。
鑒於卓戈的家鄉特產，對所有費林土著來說都是沒見過的全新題型。
因此除了選擇題，其他題都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
就這樣一直到作文。
“你們看懂那個作文題目了嗎？”
“沒太看明白，我寫的是要學會運用魔法的力量，這樣就不會不知道發生的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我覺得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要努力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不是把一切交給運氣。”
“我寫的也一樣……”
神奇的事發生了，在作文上，不少人想法一致。
或許是寫的不一樣的人，心態已經悄悄地爆炸了，不想說話。
比如克雷格。
他現在十分後悔。
為什麼自己就沒想到呢？那明明就是個講要努力改變命運的故事。
全完了。
他寫的是事情好壞可能不是絕對的，所以無論在麵對順境還是逆境時，都要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
這肯定跑題了。
自己的求學之路難道在第一科就要遭受失敗嗎。
克雷格懊惱地跑出考點。
“少爺，考得怎麼樣？”等候在考點外的小侍從，見到克雷格出來，急切地湊上前問。
克雷格沒有直接回答，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向來不是個能藏住情緒的人。
“沒關係的少爺，”侍從安慰道，“以你的水平，如果覺得題很難的話，其他人一定也覺得很難。”
“所以呢。”
“所以假設，我是說假設，少爺你這一科得分並不高，但這次考試是排名製，隻要能高過其他人就好，難度大家都是一樣的，你分低其他人更低。”
克雷格眼前一亮。
好像有那麼點道理。
見少爺不那麼低落了，侍從繼續說：“還剩下三科呢，那些可是少爺的強項，就算通用語差了點，那三科也一定能反超。”
入學考試安排得很緊湊，每天兩科，兩天考完。
休息時間十分寶貴。
二人直接返回旅店，克雷格也稍微打起了精神。
數學，物理和實驗他可是認真惡補過的。
不像通用語，考前根本沒怎麼在意。
在語文上失去的分數，他都要在另外三科上狠狠拿回來！
一天半後。
考完最後一科實驗，克雷格走出考場。
這次他看起來狀態還不錯，沒有愁眉苦臉的，甚至笑了笑。
倒不是因為他考得不錯。
相反，他好幾處都沒做出來。
還能笑，單純是習慣了。
習慣於自己考得稀碎。
那咋辦嘛，他上了這麼幾年學，就沒見過難度如此誇張的考試。
幾個月的備考，在這場考試前顯得和幼教一樣。
克雷格想不明白，卓戈到底是要什麼樣的學生。
和他年齡差不多，還能把考試裡的題都做出來的人，絕對是天才中的天才。
可惜自己不是。
他如果能考過，絕對不是因為考得好，而是其他人也一樣爛。
距離公布成績還有一周時間，通過名單會在網上進行公示。
大多數考生都提前返程。
卓戈報銷的住宿費隻到考試結束。
克雷格顯然不是差錢的人，本著來都來了的想法，他決定留下來逛逛這座陌生的城市。
此前他在網上了解過一下深水城。
這是個堪稱奇跡的地方。
在很短的時間裡，從一個小村子，變成一座大城市。
克雷格本來是不相信的。
大陸上所有規模不小的城市，無一例外，都是曆史悠久，一點點發展起來。
直到親眼見過深水城後，他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個奇跡，真實存在的奇跡。
儘管城裡還有很多地方處於工地狀態，但已經能看出這裡的特殊。
極其方便的交通方式，整潔美觀且風格統一的建築群，在晚上會照亮所有街道的路燈。
這些都是雙塔城所不具備的。
還有工地，克雷格沒想過工地也能這樣，充滿秩序，十分高效。
他見過自己家族修建彆墅的工地，哪怕規模比深水城裡的工地小很多，也亂糟糟的。
而更令他驚訝的是，這裡的工人們工作之餘，幾乎都在學習文化知識，甚至魔法知識。
這裡可能會變成一座沒有文盲的城市。
卓戈為什麼要這樣做。
能有這麼多人學習，肯定是他在積極推行著。
這與克雷格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不一樣。
家族裡的長輩總是教他，不要讓下人太聰明，那樣他們就不會認真乾活了。
他覺得家族的做法有些問題，可又不知道怎麼反駁。
見識過深水城之後，雖然還是不知道怎麼在道理上證明長輩是錯的，但他知道，事實上他們一定錯了。
深水城的工人們很聰明，也並不懶惰，相反，這裡的工人高效極了。
克雷格喜歡這座城市。
新奇，充滿驚喜，仿佛這裡是不同於費林的另一個世界。
這裡充滿生機，每個居民都充滿活力，積極地工作，勤勞樂觀。
魔法道具比他去過的所有地方擁有的加起來都多，還不是用於戰爭，而是用在生活裡，用在建設上。
而且沒有貴族。
至少克雷格沒見到，也許這裡本就沒有貴族，亦或是像他一樣，隱藏身份。
到現在為止他還以為自己把貴族身份隱藏得很好。
其實走在街上回頭率超高，所有路人都看出來他是貴族。
克雷格還以為是這裡人都很友好，不認識的人之間也要互相致意。
超凡者也不再那麼特殊，他見過不少法師或是其他職業的人，和平民混在一起。
據說是因為隻要能被一槍崩死的，那差彆就不大。
身為上層階級的絕對既得利益者，克雷格覺得這樣似乎還不錯。
這讓他更堅定了來這裡上學的決心。
剛考完的時候，他本想遵從本茨先生的建議，先好好讀書，學成再進入深研院。
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他要在這裡讀書。
要是這次沒考上，那就明年再來……
在克雷格旅遊的時候，全部考卷已經批閱完畢，開始進行排名。
平均成績其實和克雷格想的一樣，大家都考得不怎麼樣。
卓戈安排的難度，對於現在的教育水平來說確實過高了。
四科百分製，總分四百分，最終平均分隻有162分。
科均四十出頭。
出成績的時候卓戈也來了解情況，畢竟是第一批學生，要重視。
這個平均分還在卓戈接受範圍內，他以為會隻有一百一二十分呢。
倒是最高分超出預料。
一位小姑娘，選科生物和化學，考出高達377的高分。
讓卓戈自己來都不能保證比這高。
怎麼考出來的？
這可是沒接受過刷題訓練考出的分數。
卓戈還在初步的錄取名單中見到了熟人，克雷格壓線，勉強通過考試。
他特意去確認這個克雷格是不是當年那個錢多燙手的小少爺。
得到肯定答複後，卓戈也吃了一驚。
這誰能想到。
而且那小子選科還是物理。
物理好啊，這種偏理論的係彆，就需要富好幾代的學生。
家底厚堪稱是除了智力高之外，搞理論第二好用的天賦。
有錢，就代表著不用為生活發愁，也就代表著更能接受長時間做不出成果。
富人的人生，充滿容錯率。
很多有天賦的窮人家孩子，都不會走上理論研究這條路，他們會轉入更容易賺錢的其他專業。
所有通過筆試的考生，還會有一場簡單的遠程麵試。
招中學生搞得和招研究生一樣。
主要是目前學生還少，麵試工作量不大，可以把具有學習能力，但性格上存在明顯缺陷的人篩選出去。
比如潛在的超雄校霸什麼的。
這段時間裡，除了幾位負責判卷的老師，其他老師也沒閒著。
他們要參考卓戈給出的樣卷，量產類似的試題，還要寫好解析。
為日後的教輔書做準備。
《五年入學考，三年模擬》
《深水城名校真題33卷》
《名師模擬金卷彙編》
是時候讓費林的學子們，見識一下題海戰術的恐怖了！
卓戈拿出的這一套教學方案，對於當地的老師們來說，還是很有衝擊力的。
感覺不像是學校，更像個工廠，嚴謹，高效，批量化地產出畢業生。
他們不確定這種方式好不好。
有人鼓起勇氣詢問卓戈：“校長，”卓戈是深水城所有學校掛名的名譽校長，“這麼安排教學，是不是壓力太大了些，不利於孩子們自由成長。”
在費林的主流觀念中，學習，是個興趣使然的事。
說是這麼說，貴族們還是會逼著自己的孩子們去學習。
對此，卓戈開了一場全體教師會，回答這個疑問。
“壓力確實大，也會一定程度影響學生自由成長，但這些都是能接受的。對於絕大多數人，學習，並不是件愉快的事，他們需要一定的約束和敦促，這能確保他們獲取知識，時間會證明這個方式。”
如果問學生時期的卓戈快樂嗎。
他一定會回答不快樂。
但如果問長大之後的卓戈曾經的學習有必要嗎。
他也一定會回答有必要。
這套模式，絕對是最有效提高平均受教育水平的模式。
隻要壓力彆太大，大到每天隻睡四小時，一月休息一天那種病態程度就行。
那種確實不能接受。
而且卓戈集團有相當巨大的高級知識人才缺口，保證寒窗苦讀出來的學生，能獲得匹配的崗位。
不至於學了十幾年發現學的沒啥用。
就這樣，在一個不起眼的秋天，一種全新類型的學校，從深水城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