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菲第一時間就衝到工位上,開始下載試玩版《這是我的戰爭》。
做遊戲的上班玩遊戲能叫摸魚嗎?
這叫學習!
而且說好聽的這叫內部試玩版。
其實就是給這個遊戲當第一批測試。
不朝卓戈要測試的錢就不錯了。
跟著卓戈工作時間久了,思路多半會一起卓戈化。
等待下載的空檔,尤菲回憶起策劃案中的細節,因為隻是匆匆看了一遍,沒能記住太多東西。
作為從業者,肯定不能純粹從圖一樂的角度體驗遊戲,她需要把設計和最終呈現出的效果對應上,並嘗試理解為什麼要這麼設計。
以及弄清楚她一直好奇的問題,這個名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是我的戰爭。”
很少見把戰爭稱作“誰的”這種說法,戰爭怎麼可能是一個人的。
想不明白。
況且,遊戲中可以操縱的角色,都不是前線的士兵,而是戰區裡的平民。
反戰主題的遊戲,卻不涉及戰爭本身,真的是個好主意嗎?
“叮!”
這是下載好的提示音,由卓戈製定,必須要“叮!”的音效。
試玩的遊戲內容不多,整個法術模型用到的銘文很少。
甚至連使用到的美術資源也很少。
遊戲標識就是簡簡單單的黑底白字,寫著題目。
單調得感覺都不像個遊戲。
至於遊戲的開始界麵,更是直接,一個破敗的城區,應該是加了濾鏡,呈現出類似素描的畫風。
很獨特的風格化處理。
其實在費林遊戲逐漸發展的過程中,他們也發現了一個非常明顯的規律。
越是寫實的畫風,越容易受到歡迎。
使用風格化的畫麵,大多是成本不足情況下的妥協。
卓戈明顯不可能是經費不足。
難道這就是卓戈先生的藝術追求嗎?
不愧是老板!
尤菲點擊開始遊戲,其他幾個同事也一起湊過來圍觀。
上班時間明目張膽地玩遊戲,是高級技術人員,比如尤菲,的特權。
不過其他人跟著過過眼癮也是可以的。
隨著遊戲開始,屏幕一黑,出現一句話。
“在戰爭中,人會像一條狗一樣,毫無意義地死去。”
署名海明威。
還真是露骨的一句話啊,尤菲感歎。
但這個海明威是誰?
聽起來應該是個名人名言之類的東西,可這個名字一點印象都沒有。
視角平移,逐漸劃過被戰爭摧毀的城市,畫麵中有零星幾處色彩,但因為素描濾鏡,以及低飽和度的關係,看上去的感覺就像黑白遊戲一樣。
費林的遊戲發展,沒經曆過黑白時代,得益於幻術的特性,從一開始就是彩色的。
隻有魔視機上有過短暫的黑白時期。
這種刻意製造出接近黑白的觀感,讓人不免有些悲傷。
“怎麼感覺這麼淒慘呢?”圍觀的同事輕聲感歎。
看來不隻是她一個人這麼覺得。
又學到了一招。
尤菲心想,不是通過造景或是其他具體的畫麵元素,而是通過整體的風格影響玩家在遊戲中的情緒。
屏幕上,展示過城市廢墟後,畫麵定格在一棟民房。
地上三層,還帶地下室,不過殘破不堪,有好幾處坍塌,三個角色在不同的房間裡麵待命。
第一天。
畫麵中央出現天數,表示戰區求生的正式開始。
緊接著彈出背景與角色介紹。
“戰爭爆發了,大家以為不會持續太久,然而,從這裡被軍隊包圍開始,已經過去數個月,困城中的平民一直承受著饑餓,疾病和戰火的折磨。
“凱迪亞在戰爭開始前就認識帕夫萊和布魯諾,她曾是一名記者。布魯諾是位優秀的廚師,有自己的烹飪節目,而帕夫萊則是小有名氣的運動員,現在物是人非,他們都在為食物和避難所奔波……”
介紹欄上,是三張照片,不像是幻象,更像是找真人拍的。
幾名角色的視線直勾勾地看著鏡頭,仿佛越過屏幕,在與玩家對視。
尤菲不知道的是,給初次體驗玩家準備的幾種人物組合,都是十分強力的組合。
廚師布魯諾在製作食物時消耗的物資會更少,而且心理承受能力驚人,幾乎不會崩潰。
運動員帕夫萊則是遊戲裡移動速度最快的角色,十分適合搜刮。
而女記者凱迪亞,擁有不錯的口才,能和商人討價還價,交易來更多物資。
雖然這個遊戲並沒有難度選項,但作為一個物資短缺的生存遊戲,這樣的人員搭配其實算是變相的簡單難度。
卓戈的仁慈。
不然真第一次玩就出現難度很大的角色,會帶來相當的挫敗感。
隻不過這個變相的簡單,對於不熟悉係統的新玩家來說,也並不容易。
此時的尤菲還不知道,接下來她會麵臨多麼難受的抉擇。
現在,尤菲正操縱著她的三位角色,在初始的房子中搜尋物資。
順便熟悉遊戲係統。
屏幕左上方寫著日期,時間,和溫度,以及物品欄。
溫度是個很重要的影響,作為看過策劃案的人,尤菲知道遊戲後期會迎來冬季,大降溫時需要更多的燃料。
她得提前儲備好。
第一個白天非常順利,收集到一些罐頭,蔬菜,水,木頭,零件,都是很有用的物資。
正在挖碎磚堆的女記者感歎著真希望能有個鏟子。
哦,對,鏟子。
想要更好地生存下去需要工具。
尤菲拉了一個人走到工作台,查看要怎麼才能做出鏟子。
“鏟子需要,額,金屬工作台……”
尤菲還挺喜歡這種收集資源,一點點地建設的感覺。
很有成就感,而且看著物資逐漸變多,儘管隻是數據,但還是有種滿足感,同樣她也很喜歡種地的遊戲,農活明明是個苦差事,做成遊戲還意外得爽。
尤菲如願獲得了鏟子,還製作了一個雨水收集器。
水肯定最重要,沒吃的還能堅持好久,沒水立馬完蛋。
她要給這幾位戰爭中的可憐人,建設出一個舒適溫暖的庇護所。
很快,時間就來到晚上。
在晚上每個角色有四個選項。
外出搜尋物資,值夜守護避難所,睡覺,以及去床上睡覺。
壞了,忘記給他們做床了。
尤菲知道沒床睡有多難受,她之前加班時在辦公室裡將就過,在地板上隨便鋪了個毯子湊活。
醒來時隻覺得渾身不舒服,精神上的疲憊完全沒有緩解。
就先這樣將就一晚,明天一定做床。
尤菲選擇讓跑得最快的運動員外出,廚師值夜,女記者睡覺。
探索隻能在夜晚進行,因為白天時不知道會出現在哪裡的巡邏隊,會攻擊一切他們能看到活物。
本就壓抑的遊戲氛圍在夜色中變得更加陰森。
尤菲選擇的探索地圖是被炮擊的小屋。
黑暗的環境下看不清房子內的構造,隻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幾聲遠處的狗叫。
因為知道遊戲裡存在軍隊和強盜,所以尤菲走得很小心。
她現在並沒有武器,沒有戰鬥的資本。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緊張得手有點出汗。
要是第一天就被外麵的強盜打死,那也太倒黴了。
結果還好,那些聲音隻是老鼠。
“呼,還以為有什麼呢。”尤菲鬆了一口氣。
從這張地圖的名字就能看出來,這屋子不那麼完整。
能找到的東西也都是些破爛,不過對現在要啥啥沒有的尤菲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也因此陷入糾結。
運動員的物品欄隻有十二個格子,能帶走的東西有限。
該選哪些物資呢?
“那裡有食物,快拿吃的啊,家裡的吃的都不夠了。”
見她看著物品欄猶豫,一直在圍觀的同事忍不住說道。
“拿食物乾嘛,一兩天餓不死,要我說先拿子彈,至少自保,這可是戰區。”
“要子彈有什麼用?你有槍嗎?”
觀棋不語之所以是個好品質,就是因為看彆人操作的時候憋著真難受。
不然直播彈幕或是討論區這玩意兒,也不會成為行業標配。
幾位同事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
“嘿,我說安靜一下,”尤菲終於忍不住了,“是我在玩,有那麼多想拿的去自己下一個。”
猶豫了半天,尤菲做出決定,“我要拿木材和零件,先把床做出來。”
幾位同事聽到她的決定,一副好想反駁的樣子,不過還是克製住了。
帶著滿滿一背包的物資,尤菲回到庇護所裡。
迎接她的是饑餓,疲憊,睡眠不良等一大堆人物狀態。
留守的人顯然過得也不好。
做床,做飯,清理屋子裡沒被清乾淨的磚瓦堆,製作幾個開鎖器,開樓上鎖住的門。
太多要做的事,使尤菲沒讓她的三個人物休息。
忍一忍就好。
她心裡想著。
然而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遊戲裡又兩天時間過去,疲憊,饑餓等等狀態還是沒清掉,廚師身上又增加了身體不適的新狀態。
看起來快要生病了。
忙碌成這樣,物資依舊不充足。
庇護所外還傳來敲門聲,有人冒著白天被打死的風險找到這裡。
尤菲本以為是商人。
商人真是什麼情況下都會存在。
無與倫比的敬業精神。
隻不過在這裡商人執行的並不是常見的交易方式,他們更喜歡以物易物,錢財也收,那可就不是和平時期的價格了。
一捆鈔票一瓶水,一塊寶石一罐頭。
還彆不樂意,誰知道鈔票以後會不會變成廢紙。
尤菲派出女記者去開門。
她有討價還價的特長,打算在商人身上換些好東西。
然而打開門,看到的卻是一個神色慌張的男人。
他說附近的安全區被攻擊了,不過還有幾位幸存者,需要人手幫助救援,有可能的話,希望還能提供一點水和藥品,他在以後肯定會報答的。
攻擊安全區,一直沒明確提及的戰爭背景終於在這裡進行了暗示。
尤菲第一反應就是點同意。
救人有什麼好猶豫的。
可是在鼠標已經劃到那個同意按鍵上時,她停住了。
需要人手,她現在就三個人,大廚身體還不適。
水倒是有些,藥品就幾個,如果大廚生病後沒得用怎麼辦。
這個平常她完全不會糾結的決定,在這時變得困難起來。
尤菲開始考慮其性價比。
艱難的環境裡,道德和正義的重要性,似乎在被一點點削減。
活著,活著才是第一目標。
尤菲糾結地看向同事,她想征求其他人的看法。
同事擺擺手,表示你不讓我們說的。
“哎呀,現在需要你們,到底幫不幫!”
“要我說不幫,自己活著還費勁呢,哪有力氣去救人。”
“我們現在至少還有個地方住,安全區都那樣了,不應該幫助弱小嗎?”
“幫助弱小也不該把自己搭進去,應該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我覺得該幫,他說會報答我們,卓戈應該不會安排去幫忙結果被坑了的橋段嗎,他一直怎麼說來著,遊戲是讓玩家玩的。”
“彆,我看過策劃案,真有那種橋段,還沒發現這遊戲‘玩’的感覺,和其他遊戲不一樣嗎?”
人越多,越難討論出一個服眾的結果。
最終,還是尤菲點擊了同意。
她選擇服從自己的道德觀。
“唉……”
幾位覺得不該去幫忙的同事,發出歎氣。
“至少去幫忙心情會變好不是嗎。”尤菲說道。
心情在這個遊戲裡也是很重要的一環,如果角色陷入崩潰,很大概率會自殺。
在沒有希望的戰爭中,死亡或許是一種解脫。
女記者角色去幫忙了,還帶走一些水,以及僅有的藥品。
庇護所裡暫時隻剩下運動員和廚師。
又是一個新的夜晚,運動員還得去搜尋物資,不然明天沒飯吃,至於廚師,尤菲讓他去床上睡。
沒人值夜。
經曆一晚的搜刮後回來,推開門,得到的卻是庇護所被搶劫了的消息。
尤菲失去了僅有的食物,廚師的身體狀況變成受傷,幾乎難以行動。
操縱鼠標的手有些顫抖。
她第一次玩遊戲把自己給玩委屈了。
之前那個《聖山行》,故意折磨玩家的遊戲都沒讓她這樣。
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在這該死的戰爭中還是很無力。
沒有辦法,已經疲憊了好幾天的運動員,隻能繼續去搜尋,庇護所裡沒其他角色了。
今晚刷新出一塊新地圖。
寂靜小屋。
尤菲打算去那裡看看。
現在她已經學會通過鎖孔看屋子裡情況的操作。
通過狹窄的視線,能看到屋裡是個還算溫馨的氛圍。
整潔的環境,燃燒的壁爐,一對看起來溫文爾雅的老夫妻。
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
他們也許會幫忙。
尤菲這樣想著,操控運動員去推開房門。
“你是誰?你是怎麼進來的?”屋裡的老爺爺起身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