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塔城城主最近很煩,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兩股勢力夾在中間了。
一方麵,工廠區一位叫邁克的老工人,一直在申請個關於提夫林幫助就業促進招聘會的項目,想要臨時占用城裡的廣場。
城主每天都能收到類似這種,不知哪冒出來一個人,提出一個看起來像是拍腦門隨便想出來的荒誕計劃。
通常這種計劃,他都不會看內容,掃一眼題目就丟掉。
但是現在這份有些不同。
這份提案,有個投資方,是卓戈集團。
城主也不明白卓戈集團到底對這件事投入了多少,重視程度什麼樣。
讓他很難辦。
不是難在怎麼拒絕,而是難在不知道該提供什麼程度的支持。
沒辦法,卓戈集團上的稅實在太高了。
而且光在雙塔城一個地方,就解決了數萬人口的就業問題。
如果哪天卓戈想把總部從城裡搬走的話,隻要自己還在任期內,城主懷疑那時候他會哭著求卓戈不要走。
從個人利益出發,對於這次招聘會,城主應當儘全力支持。
可現在這裡麵有個小小的問題。
招聘麵對的主要對象,是提夫林。
彆管怎麼來的,反正是提夫林。
身為城主,他要是全力支持,就會得罪另一方麵勢力。
城裡的居民。
雖然他並不在意城裡每一位居民個體,但當所有城民聚集起來,還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難辦啊。
卓戈集團能不能先解決一下提夫林風評的問題,再招聘他們。
不是最會引導輿論了嗎?
引導一下啊。
讓他這位“弱小可憐”的城主好辦些。
隻要大眾不再那麼討厭提夫林,他一定立刻全力支持那位叫邁克的工人提出的方案。
頭疼。
城主無奈地揉揉額頭。
城主的一生,如履薄冰。
正在糾結的時候,房間門被推開,一位衣著精致,清純可愛的小姑娘探出腦袋,眨眨眼睛後喊。
“爸爸。”
來人是他的女兒,格蕾絲。
城主臉上瞬間洋溢起燦爛的笑容,不是為逗女兒開心假笑,他的笑容發自真心。
就是這麼喜歡女兒。
看到她的時候感覺一切煩惱都被治愈了。
至於兒子。
不熟。
他連自己小時候的樣子都討厭,怎麼可能喜歡和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兒子。
“乾什麼呀,我的小公主?”
城主學著動畫片裡角色憨憨的聲線說。
“爸爸,你不要用這種聲音說話,我都十六歲,不是小孩子了。”
“可你永遠是我最寶貴的小公主。”
格蕾絲眼珠一轉,踮著腳像小鹿一樣蹦蹦跳跳地來到城主身邊。
甜甜地問:“爸爸你在忙什麼呀?”
“哦,我在想一個關於提夫林的項目。”
“啊!提夫林?我感覺他們都好可怕。”
“是啊,所以才糾結。”
“那一定很辛苦。”
格蕾絲說著,來到城主身後,“貼心”地按摩起來。
城主十分受用,舒服地眯上眼,雖然女兒的手法相當不專業,遠比不上按摩師,但這是一種心理上的愉悅。
他知道,無事獻殷勤,下一步應該就是張嘴要錢了。
不過沒關係,他願意主動跳進陷阱。
“爸爸。”格蕾絲這時說。
來了,城主意識到,陷阱來了。
不過他已經做好覺悟,準備主動往裡跳。
“我想要一個數碼暴龍機。”
“你不是已經有一個了嗎?”
“我的那個是比丘獸款式的,我還想要一個加布獸款式的。”
城主短暫猶豫了半秒。
“好,好,給你買。”
“謝謝爸爸!”
格蕾絲開心地慶祝。
魅力鑒定大成功。
“老爺。”
管家敲了兩聲敞開的房門,打破了短暫的親子時刻。
“有客人。”
“什麼客人?”
在管家麵前,城主立即恢複了嚴肅莊重的樣子。
“額……”
管家為難地看了一眼城主,又暗示性地瞥了一眼格蕾絲。
不愧是親父女,察覺暗示都很迅速。
“是他來了?”
“是他來了!”
二人異口同聲。
隻不過語氣大不相同。
城主咬牙切齒,格蕾絲興高采烈。
是彼得來了。
“那個工廠區肮臟的臭小子,來乾嘛?”
“爸爸!”格蕾絲責怪地說,“彼得一點也不臭。”
“他就是個窮工人的兒子。”
“彼得的爸爸是機械師,他人很好,而且工人有什麼不好,要是沒有他們,哪來我們生活裡用的東西。”
身為城主的女兒,格蕾絲展現出不低的思想覺悟。
但城主顯然抓錯了重點。
“你都見過那臭小子的爹了?”
城主已經坐不住了。
為什麼?
自己的寶貝閨女,就因為一次學校組織的工廠區研學活動,認識了那個叫彼得。
研學活動而已,不過是富家子弟去做做樣子,認識工人乾嘛?
那個小子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讓格蕾絲迷住了。
送給她一堆粗製濫造,機器零件拚成的小模型。
格蕾絲寶貝得不得了,全都放在臥室,還用施加過防護法術的玻璃罩子罩住。
那個罩子比那些破零件貴幾十倍!
哦!
城主突然反應過來。
他知道格蕾絲為什麼要買新暴龍機了,原來是要送給那個臭小子。
用他的錢!
送給臭小子!
為了能和女兒有共同語言,城主甚至每周追著看《數碼寶貝》。
他想起來,比丘獸的夥伴,和加布獸的夥伴,好像是有那麼點曖昧。
什麼破動畫,教小孩子曖昧。
就該讓它停播。
不對,那是卓戈集團的動畫,沒法讓它停播。
“啊!”
城主用手猛錘桌子,這是中年男人看到自己種的白菜,要被豬拱了時的無能狂怒。
管家吞了下口水,有些緊張,不知道現在回答老爺的問題,會不會被遷怒,可是不回答也不行。
管家的一生,如履薄冰。
“老爺,彼得先生他……”
“叫臭小子!在我的家裡不許出現這個名字!”
“好的,老爺,臭小子他想要約小姐去看魔影,《觸不可及》。”
“看魔影?哈哈!”
城主直接笑出了聲,“家裡明明有私人影院,想看什麼直接朝卓戈集團要不就行了,還用出去看魔影,人又多,體驗也不好……”
“我該穿哪件衣服呢?”
格蕾絲完全無視了城主的反對,直接跳到下一步,該怎麼打扮,才能狠狠抓住彼得的眼球,又不至於太突兀。
“不行,你不許去!”
城主難得在女兒麵前語氣強硬地說。
然而格蕾絲一點也不害怕,直接回應道:“媽媽已經同意了!”
說完直接離開,走到門口,突然回頭,賭氣似的說:“彼得!彼得!彼得!”
城主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妻子的家族比自己的家族更有勢力,而兩者的結合有相當一大部分,是出於利益因素,並非愛情。
話又說回來,哪有多少婚姻是出於愛情,本身就是個利益綁定的關係。
城主不相信故事裡那些美好童話。
或者是因為他自己的遭遇,所以不願意去相信。
而妻子相信。
所以她鼓勵女兒去追求自由戀愛。
“還能成是怎麼的。”
城主自言自語。
在他看來,貴族的女兒,和一個工人,或者機械師還是什麼家的兒子,在一起是不具備任何可能。
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罷了。
都不需要他去阻止,時間長了,這兩位年輕人,就會因為生活習慣,理念,對待事物的視角上的巨大差異,自然地分開。
“沒什麼大不了的。”
城主重複道。
與此同時,城主豪華的莊園大門外,彼得正在局促不安地轉悠,身旁是他車架有些大的自行車。
他已經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可是在站在這精美的門前,就像個來應聘的仆人。
還是隻能在室外修建草坪,打理花叢的仆人。
他見過城主府的管家,穿的衣服都是他叫不出名字,但看起來就很名貴的材料。
或許就像父親說的那樣,他和格蕾絲注定沒什麼可能。
作為機械師的兒子,他最好的出路,就是繼承父親的手藝,也成為一名機械師。
賺一份不算多,也不差的收入,找個同樣工廠區出身的姑娘,生幾個孩子,然後看著孩子們進入下一個循環。
至於有沒有可能打破這個循環,就看生孩子抽獎能不能抽出大獎,生出一個天賦異稟的後代。
聽說尤諾大師父母就是普通農民,他卻成為機械師公會最年輕的幾位大師之一。
大師頭銜可不好拿,他父親在這一行工作了一輩子,到現在也不過是三級機械師,上麵還有二級,一級,然後才能晉升大師。
莊園大門緩緩打開。
彼得抬起頭,看到了他心中第二美麗的姑娘。
第一永遠是媽媽,不需要理由。
“彼得。”
格蕾絲笑著打招呼,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很休閒樸素的衣服。
如果不是做工麵料以及合身程度比街頭上的服裝店好很多,很難看出這是城主家唯一的女兒。
“我們騎自行車去吧,影院距離這也不算遠,就當鍛煉一下身體。”
彼得立刻意識到,格蕾絲在努力地照顧他的情緒。
沒穿太好的衣服,沒坐馬車,想要拉進兩人之間的距離。
可是住在一座占地麵積巨大的莊園,距離城市中心的影院還不遠,這本身就是個幾乎無法跨越的鴻溝。
而他僅有的兩張魔影票,還是貼吧裡抽獎抽到的。
彼得整理下心情,隱藏起那點落寞。
笑容燦爛地回答:“好呀,這條路我可熟悉了。”
二十分鐘後,二人來到矢車菊街,卓戈影院。
停好自行車,走進其中。
彼得有些緊張,他沒來過卓戈影院。
不是他沒看過魔影,而是因為這家影院由於設備條件遠好過其他影院,所以票價要更貴一些。
隻要有的選,彼得不會選貴的那個。
他努力讓自己放輕鬆,舉止得體些,不要看什麼都新奇,在這裡鬨笑話,被人瞧不起。
自卑的人習慣偽裝。
“這是什麼?”
格蕾絲卻直接指著一列機器問。
機器中吐著五顏六色,晶瑩纖細的線,纏繞到一根木棍上,組成蓬鬆的一大團,好像棉花一樣。
她是真沒見過。
格蕾絲也沒來過卓戈影院,隻是沒來過的原因和彼得稍有不同罷了。
她也並不自卑。
“是哦。”工作人員麵帶微笑地介紹。
“這位小帥哥,要買一份送給身邊美麗的女士嗎?”
“我……”
彼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格蕾絲卻直接說道:“不,是我要買一份送給身邊帥氣的男士,能做愛心型的嗎?”
“哈哈,你們感情真好。”
兩分鐘後,彼得捧著一個碩大的粉色愛心,尷尬地站在那裡。
他感覺好像路過的每個人都在看他。
格蕾絲並不在意。
“嗷嗚!”
一口咬上去。
“好神奇的口感,吃著還不錯,在家裡都不讓我隨便吃糖的。”
等待入場的時間,兩人很快把給吃掉。
看著很大,其實沒多少東西。
“本來應該我給你買的。”
彼得還在糾結剛才格蕾絲付錢的事情。
“我是男孩子,他們……”
彼得本來想說的是“他們約會”,但他不確定自己與格蕾絲算不算約會。
在他熟悉的約會流程中,都是男方花錢。
“男孩子怎麼了,瞧不起女生是不是,再說了,哪有一個人花錢的道理。”
格蕾絲一下子拉住彼得的手,把他給拉起來。
“走吧,魔影要開始了。”
在這一瞬間,彼得的腦子短路了。
她主動牽我手,她主動牽我手……
隻剩這一個想法在腦子裡循環,被動地由格蕾絲拽著,完成檢票,入場。
同時彼得走路的姿勢有點怪異。
微微彎腰,雙腿內扣。
與彼得一起站起來的,還有小彼得。
青春期的男生就是這樣,隻不過拉一下小手,瞬間血氣翻湧。
不是他流氓,是真的不可控。
直到走進黑暗的影廳,彼得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這幾步走得汗都下來了,希望格蕾絲沒注意到他的異常。
找到座位坐好,小彼得才冷靜下來。
冷靜沒幾秒,格蕾絲突然再次握住彼得的手,還用手指在他掌心輕輕劃了兩下。
彼得立刻麵露難色,又彎下腰。
他轉頭看向格蕾絲,對上的是格蕾絲詭計得逞的狡猾微笑。
她什麼都知道!
她在故意調戲自己!
其實很多時候,青春期的女生“知識”儲備都比男生更豐富,隻是不太表現出來。
可憐的小彼得,被“邪惡”的格蕾絲玩弄於股掌之間。
最後,還是影片開始,拯救了彼得。
影廳僅剩的照明暗下,座無虛席的影廳安靜下來。
卓戈影院有個與其他影院不同的規定,遲到的觀眾可以退錢,但不能再入場。
辨識度極高的紅中標誌出現,隨後畫麵來到一個車內視角。
是台非常高檔的魔導車。
高檔到格蕾絲家也沒有幾輛。
更讓人意外的是,坐在司機位置上的,頭上有兩根顯眼的角。
是一位提夫林。
旁邊的位置上,則是一位眼中沒有任何活力的中年男人。
作為在網上打了差評的雲觀眾,彼得對劇情有點了解,知道這兩位就是主角。
但他並不知道具體劇情。
也不知道這個被扣上“惡意洗白”提夫林帽子的影片,到底是怎麼洗白的。
這個開頭,確實引起了他的好奇。
為什麼一個提夫林,會開著豪車載人。
突然,提夫林加速,在街道上飛馳,超過一輛又一輛馬車,嚇得有些馬兒驚恐地尥了蹶子,把街上弄得一片混亂。
緊接著,戍衛團發現了這輛帶來混亂的豪車,開始追逐。
難道這是個犯罪片?
提夫林綁架富人逃亡?
彼得猜測,他被這個開頭搞糊塗了,如果是這樣,那和洗白有什麼關係。
戍衛團的獅鷲騎士,一前一後逼停豪車。
騎士的槍尖閃爍著魔法光芒,指著車上的駕駛位。
“下車!立刻下車!讓我看到你的手!雙手舉起來!”
通常情況,對於正在違法的提夫林,戍衛團是不會走流程,直接抓走,甚至原地處決。
而一位從豪車上下來的提夫林,才需要弄清楚情況再做決定。
“我賭兩金幣他們會給我們開路。”提夫林說道。
“你又要輸了。”
“賭不賭?”
“賭了。”
說罷,提夫林舉著雙手,走出魔導車。
“我需要解釋。”
“閉嘴!”
“另一個人,下車!”騎士警告道。
“他下不來,他是個病人,動不了,車上還有輪椅,你們去看啊!”
提夫林的表現完全不像個被抓住的罪犯,反而理直氣壯地指責戍衛團。
另一位騎士前去檢查,發現確實有輪椅,那個人胸口處還有貴族爵士徽記。
現在呼吸困難,瘋狂搖頭,口吐白沫,一副馬上就要死了的樣子。
騎士慌了。
他逼停了一個急需救助的病人,還是個貴族病人。
提夫林還在繼續輸出。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開那麼快?我是他的護工,如果他五分鐘內見不到醫生,他就要死了!難道你要我告訴他的女兒,自己的父親被戍衛團給耽誤死了嗎?”
聲音鏗鏘有力。
“這樣,我們為你們開路。”
慌張的戍衛團騎士說道。
提夫林回到車上,用紙巾擦乾爵士吐出的白沫。
“爵士,你可真惡心,現在你欠我兩金幣了。”
隨後,一人一提夫林露出賤賤的笑容。
他們兩個在演戲?
觀眾們先是驚訝,隨後哄笑起來。
很符合提夫林刻板印象,但是,好像也沒那麼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