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葉漏下的光斑在石磚路上搖晃。
喬盛意腳步微滯,俯身看著星寶:“為什麼啊?”
星寶揪住書包帶上的絨球,視線移到了彆的地方,聲音黏著奶糖般的甜軟說:“那樣媽媽就可以多睡一下懶覺了呀。”
聽到這個理由,喬盛意失笑,屈指輕彈他額頭說:“壞叔叔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不能每天送你。再說媽媽也很勤快好不好?哪有那麼喜歡睡懶覺。”
星寶也隻是笑笑誇媽媽最勤快,沒有把自己心裡的小九九說出來。
他不是騙子,不是撒謊精,他有爸爸。
星寶一路上都跟平時一樣笑鬨,喬盛意也不覺得三歲小孩能藏什麼心事,完全沒有察覺星寶心中的秘密。
霓虹燈管在煙霧中暈染出紫紅色光暈,調酒師拋接的雪克杯在空中劃出銀弧,冰塊撞擊聲與遠處台球桌的喀嗒聲此起彼伏。
台球桌那端傳來母球撞擊的悶哼,綠色絨布上,紅球像被驚散的胭脂扣滾向深淵。
方淺陷在觀賽區的猩紅皮革沙發裡,黑色吊帶裙擺掃過她膝頭。
“嗒”,水晶杯底叩擊胡桃木桌麵的聲響。
程薇將兩杯藍風鈴放在桌麵:“淺淺,你這次去談角色的事,談得如何?”
方淺的喉間突然梗住冰錐。
她吞咽得太急,泥煤味的火舌卷走最後一絲體麵。
就像年會晚宴那晚被賀太太潑在臉上的那杯黑咖啡,褐漬至今仍在真絲襯衫領口綻著枯萎的花。
這簡直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幾天。
程薇:“我聽說你前夫投資了孟導的新劇?他還挺重情重義的,你跟賀煜的事都曝光了,他還幫你。”
方淺喝酒的動作一頓:“孟導的劇他要投資?”
程薇詫異:“他沒跟你說啊?天呐,他是什麼默默付出的苦情男主嗎?”
方淺心裡清楚,封臨投資那部劇是因為喬盛意。
她和賀煜的事曝光會鬨得這麼大,封臨也“功不可沒”。
不過如果封臨是投資方,選角的事他多少有點話語權。
她拉不下臉麵去求喬盛意,但她可以去求封臨。
吧台突然爆發出歡呼。
有人一杆清台,彩色桌球滾落聲如驟雨。
方淺打電話給了封臨的心理谘詢師:“林醫生,封總最近幾天有預約谘詢嗎?”
之前封臨去谘詢的時候,方淺陪他去過幾次。
林醫生也認識她。
沒多想,如實回答:“有,約了明天下午。”
“幾點呀?”
“三點。”
……
封臨和心理醫生談了一個多小時,卻發現並沒有多大的改善。
封臨扯鬆領帶走出谘詢室,金屬袖扣在日光燈下折射出冷兵器般的寒芒。
走廊旁邊靠前的長椅上,裹著米白色的大衣起身。
“阿臨。”她向前半步擋住封臨的去路,“我想和你談談,耽誤你幾分鐘可以嗎?”
保養得宜的指甲無意識刮蹭著鉑金包提手。
封臨冷聲:“我們似乎沒什麼好談的。”
方淺知道封臨對她沒多少耐心,她直奔主題說:“我聽說你投資了孟導的新劇,我現在和朋友合夥開了個經紀公司,有幾位不錯的演員,你看能不能在戲裡幫我安排幾個角色?”
封臨垂眸整理袖口:“我投資這部劇,不是為了給你鋪路的。”
方淺收緊手上的力氣,美甲的碎鑽硌手。
她下頜線驟然繃緊:“我知道,你就當看在我們認識這麼多年的份上,幫我這個忙可以嗎?”
封臨冷眼看著她:“你要是不來找我,你的人憑本事能進組我管不著,但現在我會通知劇組,無論如何都不用你公司的人。”
方淺臉色一僵,沒想到封臨會這麼無情。
她立馬紅了眼眶,指甲陷入掌心結痂的月牙痕,那是那天和賀煜情至深處是留下的:“阿臨,我和賀煜的事你做得這麼絕,我已經很難過了。你不能為了替喬盛意出氣,就毀了我啊,我從來沒對不起你。”
封臨眼神更加狠戾,反問她:“是誰想毀了誰?你要是不動歪心思我會做得這麼絕?是你自找的。”
封臨接著說:“這算輕的,你要是還敢招惹小意,有些事抖出來,方叔叔的帽子恐怕都難保,你好自為之。”
封臨轉身離開,方淺杵在原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覺得醫院的空氣無比寒冷,在這個溫暖的初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以為她這麼放低姿態來求封臨,封臨會心軟。
從始至終,她在封臨眼裡什麼都不是。
一想到喬盛意靠著那個孩子享受著封臨的寵幸,而她卻因為喬盛意處處不順心。
哪怕損人不利己,她也不會讓喬盛意嫁到封家。
葉秀琳的性格,也肯定不會允許喬盛意這種人做自己的兒媳。
“葉阿姨。”方淺撥通了葉秀琳的電話,聲色哽咽。
從“媽”改口到“葉阿姨”,心裡難受的是方淺。
葉秀琳維持著該有的體麵,雖然封臨和方淺離了婚,但比較兩家還有利益合作。
“怎麼了淺淺?”
“想你了,有空喝杯咖啡嗎?就去公司對麵那家。”
葉秀琳默了默應聲:“好,你到了給我打電話。”
咖啡廳。
冷灰色水泥牆麵上掛著幾何線條的抽象畫,葉秀琳來到卡座時,方淺已經等候在此。
午後慵懶的爵士樂中,方淺微笑道:“葉阿姨,點了你最愛的琥珀,三分糖。”
都是葉秀琳平時的飲用習慣,還是婆媳的時候,兩個人經常來這家咖啡廳喝下午茶。
葉秀琳偶爾陪幾個太太聊天的時候,也會帶著她這個兒媳一起。
那個時候葉秀琳心裡的的確確很認可她這個兒媳婦。
而如今明顯生疏了。
“淺淺,有什麼心事嗎?看你眼睛還腫著呢,阿臨又惹你難過了?”
方淺苦澀地笑著搖搖頭:“是我自己不好,不怪阿臨。”
她和賀煜的新聞鬨得那麼大,葉秀琳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如果硬要葉秀琳在她和喬盛意之間選的話,葉秀琳恐怕寧願接受沒有任何背景的喬盛意,也不會接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