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華富貴，功名利祿，難道在長老眼裡，就真的是過眼雲煙？”
紅鶯眼中有些詫異，注視著玄奘許久，忍不住問道。
酒色財氣，總歸有愛的，和尚如何，心中也有欲念，也有所求。
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呢。
這樣的利益，真有人能不動心？
“說是過眼雲煙，未免虛偽，隻是陛下的情意，貧僧不能承受，許是此處少有男子，這才讓陛下生了誤會。
貧僧並非良人，不敢叫陛下有所掛念！”
玄奘神色肅然，沉靜道。
“陛下還是懂你的，倒是我，低估了長老，長老取經之心，比山石更堅，難以撼動啊！”
紅鶯神色複雜，幽幽說道。
她來之前，覺得這樣的條件，沒人能不答應。
沒想到還是小看了玄奘。
“罷了，陛下知你不會答應，故讓我來尋你，她不求你留在這裡，隻是今夜，想與你聊一聊……”
紅鶯似笑非笑，嘴角微微上揚。
“陛下就在外麵等候，隻是是以尋常女子的身份，如長老所說，並無高低貴賤之彆，是去還是不去，長老自行決斷！”
紅鶯說罷，躬身行禮，而後開了窗戶，貓著身子，一瞬間就消失在窗戶前，那窗子也在無聲間關閉。
玄奘已經沒有心情，去關注女子的身手，甚至於是不是人，他都不是特彆在意。
隻是對方離開前的話語，讓他眼眸中，那燭火明滅不定。
幾經思量，玄奘終是輕歎一聲。
月色幽幽，風動草木。
那老樹下的身影，佇立良久，聞腳步聲臨近。
兩隻緊緊攥在一起的雙手，足以說明她的不安與緊張。
“我以為，你不會來！”
女王柔聲說道，有驚喜，有意外，也有一絲無措。
月色下的那張臉，依然美豔異常。
“貧僧該來！”
玄奘從容說道。
若是避著不見，是何道理，再一個，他也摸不準對方的脾性，這要是明天突然找個理由，不讓他離開。
到時生了間隙，起了衝突，更是不美。
不如把話說開，反而好些。
四目相對，借著月光，女王依然難以看透玄奘那深邃的眼眸，玄奘卻看到了女王那清澈澄亮的鳳眸。
那其中的點點秋波，一縷情絲，他如何會看不到。
“陛下陪我走走？”
玄奘伸出手，請道。
女王默默點頭，一個跋涉而來的禦弟聖僧，一個獨掌一國的女王，走在那平坦小道上，也未入城，走向林間那抹幽深處。
“就真的不能留下來嗎，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就算給不了，我也可以為之努力……”
女王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完，指甲已經是深陷手心。
“陛下，情，兩情相悅才為情，這最重要的一點，你我之間，已經沒有了，貧僧若應你，不因愛，不因情……
隻是因你許重利，有那權勢，美色，財富，就是應了，陛下真的會開心嗎？”
玄奘踱步，沉靜說道。
讓一個貪求利益之徒，取代自己，拿走自己一切，而自己淪為附庸，如此卑微的活著，女王陛下，所求為此嗎？
“貧僧若是貪得無厭，執掌江山，今日因利留下，他日亦可因利廢後，另娶他人，這樣的結局，不是沒有可能。”
女王看著始終平靜異常的玄奘，微微苦笑。
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可我覺得，禦弟哥哥，不會是那樣的人！”
女王輕咬嘴唇，堅定說道。
她看中的人，不會有錯的，若玄奘真是那樣的人，又怎會出來。
又或者早已應下，正是因為她知道不可能，所以才儘量去爭取，如果能讓玄奘留下，那對她，對西梁女國。
都是極大的運氣。
“可人是會變的，貧僧未出長安之前，妖怪一詞，隻是書上所見，認為妖魔，皆是窮凶極惡，替天行道，也是理所應當。
然一切皆為臆想，貧僧也見妖救人，也見人吃人……”
玄奘徑自說道，想法會變，觀念會變，理念會改，這世間，一切都在變化當中。
感情而已，如何變不得？
便是他，也不敢說自己初心依舊，一如既往。
明天的自己是什麼樣，誰也說不準，除了時間，沒人會給出答案。
所有的保證，不過是一句空言。
“可我覺得，你不會變！”
女王眉目含情，癡癡的盯著玄奘的眼眸，堅定不移的說道。
她想，隻要玄奘願意留下，定是可以廝守一生的。
她相信玄奘。
“陛下，你動情了，情絲纏繞，會讓你少了理性，你仔細想想，在這之前，你所在意的，是哪些事？”
玄奘視線不移，也不躲閃，而是認真說道。
女王掌一國江山，獨攬大局，該有的才氣，胸懷，大局觀……
該有一定的理性。
“你見貧僧，使你眼有所見，耳有所聞，意有所動，故心有所感，從而生情，這本是人之常情……”
所謂情動，無非是他身上的一些東西，恰巧引動了女王的心弦。
女王如此，那些朝中女子如此，街頭婦女亦是如此。
“如那朝中女子，大家萍水相逢，不過幾麵之交，卻因貧僧樣貌，而心生欲念，欲同床而眠，陛下以為，你與她們的差彆，在哪裡呢？”
玄奘輕聲問道。
是占有，是得到，是索取，是貪求。
心動而欲生，而念難得清靜。
“貧僧走過諸國，未曾見有如此瘋狂的，想來是貴國恒陰少陽所致，貧僧的樣貌，談吐，認知，或為你所喜。
可那各處，在許多人眼中，也是普通，陛下以為的特殊，其實乃心中妄念作祟！”
玄奘說罷，與其沉默對視許久，他希望，自己說的話是有用的，如此，囉嗦些，也是值得的。
風吹，葉動，蟲兒鳴叫，月無影，人心動。
女王凝望著那個與白天又有所不同的玄奘，隻想把他深深印在自己腦海中，那容顏，神態，一絲一毫，她都不想放過。
她知挽留已是徒勞，便想儘可能的留下一些東西。
“可這些妄念，不就是情，愛，喜的根本嘛，父母生兒育女，若生而棄之，便沒有父母之情，兄弟不一塊長大，朋友不產生交流……
如此，便無情無愛，人本就是因念活著，隻是，禦弟哥哥不喜歡我罷了！”
女王低下頭，柔聲言語道。
“陛下，那世人來來往往，念起念落，本是應該，有些東西，很難長久，我若侵占你的帝位，他日以我意誌行事……
你喜愛的臣子，施行的政策，若因我而變，難合你意，那時的你，或許依然情意綿綿，可久了，少不了權衡利弊。
陛下不妨往深了想，細思量，情愛固然重要，可人的一生，亦是有其他，你如今已拿起，何不試著放下？”
玄奘注視著女王，似是一汪清泉，澆滅了女王心中的情焰。
女王目光灼灼，她知道玄奘說的有理，可感情，本就沒有道理，她不想聽玄奘講道理，她多希望，對方也可以不講道理。
哪怕一次也好啊。
“我今日為你心動，禦弟哥哥卻能無動於衷，無非是我不是哥哥的良人，他日禦弟哥哥若是遇到心動之人……
我就不信你兩眼空空。”
女王眼神幽怨，直直盯著玄奘說道，她很想看到玄奘表現出彆樣的神情，又或者，躲避她的目光。
可偏偏玄奘不為所動，目光依舊，屢屢是她生了嬌羞，緊張，躲了開去。
她心裡是他，他心裡卻沒有她，故眼有所見，心無所感，兩眼空空。
說話間，二人已是在林中深處，那月影稀疏，四下少有光亮。
玄奘停下腳步轉身，欲往回走，這才發現，四周已是起了幽霧，朦朧一片，很快，便不見天上月，漫天星輝。
忽有一陣狂風起，玄奘心神大緊，那風急速，他隻來得及擋在女王身前，便沒了知覺，
待幽霧散去，哪還有二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