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中，豬八戒卻是海吃海喝。
那上下朝臣，早已停了，在場諸人，隻有他一個，依然未曾停嘴。
周圍舞女早已退下，隻是時而有些鼓樂聲。
這次，他吃個頂飽。
待天近晚，黃昏漸逝時，玄奘與女王也再次出現。
走近時，豬八戒眼睛微眯，在二人之間打量，見老和尚神色從容，豬八戒嘿嘿一笑。
隻是看那女王時，又覺古怪。
他怎麼覺得，較之前出去時，女王身上，多了一些先前未曾展露的氣質。
怎麼像小女兒家的嬌羞？
“寡人與禦弟哥哥相談甚歡，以至於忘了時辰，望諸卿體諒，今日宴會，便到這兒吧！”
女王平複心緒，臉色恢複如常，平靜說道。
眾女官起身行禮，應聲稱是。
隻是皆在暗自打量玄奘，這聲禦弟哥哥？
到底有何用意，一幫人又揣摩起了女王的心思。
“長老比寡人年長，經曆也勝我不知凡幾……寡人這樣稱呼，禦弟哥哥不會介意吧？”
女王彎眉淺笑，負手抬眸問道。
玄奘微微怔神，自覺不妥，卻也不敢拂了女王麵子，殿中諸人當麵，他怎會讓對方下不來台。
便微微合掌，輕輕點頭。
“陛下，宴會結束，貧僧也該回去了，那些孩子調皮，若是在此闖禍，便是貧僧罪過！”
玄奘輕聲說道。
朝八戒看去時，豬八戒卻在擠眉弄眼，那賤兮兮的模樣，擺明了要看樂子，讓玄奘想給他一腳。
“不在這一會，他們吃了，寡人卻是拉著你，轉悠大半日，隻是吃些茶水，點心怎夠，不如稍歇，與寡人一道用宴！”
女王眼有秋波，雙眸若水，嬌聲挽留道。
玄奘有些猶豫，看了看天色，時候已是不早。
有心想要拒絕，隻是又怕對方借此不給他倒換文牒，又生他事，到時亦是不美。
“紅鶯，拿本王印璽來，我這就為禦弟哥哥照驗文牒，若是哥哥不願久留，寡人必不強留。”
女王抬抬手，沉靜吩咐道。
“師傅，隻是吃個晚齋，在哪都一樣， 你就不要拒絕了，這個時候回去，他們多半也吃了，還要麻煩人家！”
豬八戒輕揉肚皮，眯眼說道。
女王都這麼乾脆了，他們再扭扭捏捏的，哪裡像個男兒姿態。
吃頓飯而已，又不是侍寢，說得過去。
“既如此，貧僧多謝！”
玄奘合手拜謝，欣然領下。
少頃，女王便執禦筆，教玄奘拿出通關文牒，為其照驗放行。
打開關文，她也認真細瞧。
那自大唐始，經一國又一國，觀其印，及其上所書，她也能領略幾分他國風采。
加上玄奘之前所說，亦有更深的感觸。
一道一道看過去時，女王執筆的手微滯，不知如何落筆。
眼簾輕抬，迎上玄奘的目光，那心中已然有了漣漪。
她西梁女國，也如那些國家一般，會成為玄奘人生中的匆匆一過客嘛？
朝玄奘微微一笑，女王心中卻是自感悲傷，不敢教他人察覺。
良久，終是落筆，又拿了禦印，端端正正印了。
便讓紅鶯交還與玄奘。
玄奘再次拜謝，有了文牒，明日便可西行。
好在這女王是個好說話的，念及此處，玄奘明顯輕鬆幾分，那眸間，更添幾分平和。
四下油燈被點亮，那長廊各處，燈籠高掛，一盞接一盞亮起。
為這深邃的夜，添了幾分光亮。
“豬長老，你能舍下娘子，護禦弟哥哥一路西進，這份情義，寡人欽佩，這杯酒，當敬你！”
女王淡笑道，舉起玉杯，遙敬豬八戒。
殿內，已是略顯空蕩，那諸人退卻，此刻，便隻有伺候的宮女，以及玄奘師徒，女王與其近侍幾人而已。
豬八戒聞言微微錯愕，隨即幽怨的看向玄奘。
覺得這老和尚也是個大嘴巴，拿他的事與女王取樂，哄人家開心，叫俺老豬傷心。
“陛下莫要胡說，怎麼能叫舍，俺老豬喜功德，卻更愛娘子，此行不過是保師傅一路，這事了了，還要回去與娘子團聚……”
豬八戒哼哼說道，護其西行，是他不想欠人家的。
貪求功德不假，可要棄了娘子，那萬萬不能。
隻是忽然被女王提及此事，豬八戒忽然間又覺得惆悵，如今已有八個年頭，奔著九個去了。
他那愛妻，獨守空房，日子怕是難過。
這一想，更覺難過。
誰家的好丈夫，會讓娘子一個人生活八九年。
“俺老豬真不是個東西！”
這麼想著，豬八戒眼淚吧嗒吧嗒便掉了下來，抬手便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那聲音清脆，響亮的回蕩在殿中。
女王聞聲眼中浮現驚愕，不明所以，怎地突然如此？
“陛下勿怪，貧僧這徒兒，想必是久未回家，有些想家了。”
玄奘眼波流轉，心下了然，及時解釋道。
想來是八戒突然想到妻子，頓感愧疚，生了虧欠之心。
“原來如此，寡人聽豬長老有騰雲駕霧之能，既如此，為何不常回去看一看？”
女王有些不解道。
趕路耗費時辰，可豬八戒不是普通人，有那神通本領，為何不回去探望。
“你說的輕鬆，那騰雲兒，不也要時間，這來幾日，去幾日，有幾日功夫，俺師傅都能有時間投胎了！”
豬八戒白了一眼女王，沒好氣說道。
他有本事，可惜本事有限，何時有歹人，何時有妖魔，他哪猜的準。
萬一一個不留心，玄奘就得見了佛祖，
更何況，他要是見了娘子，少不了要溫存幾日，哪有見一麵就回的。
他更怕，見了，他就不想回來了。
玄奘苦笑，知是八戒擔心他出事，這才一路上從未走開過。
這西行路上，苦的，不單單是他。
“長老果真是真性情，你的妻子既然許你西行，想必也是溫良賢淑的女子，必能體會你的無奈與辛苦。
雖未同在，卻在同一片天地之下，她定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女王放緩語氣，溫和勸慰道。
“正是因為她開明，溫柔，落落大方，善良……俺老豬才心疼啊，嗚嗚嗚……嗚哇……”
女王不勸還好，這一勸，豬八戒更覺難過。
那淚如泉湧，他對不住自家媳婦啊！
豬八戒放聲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還不忘往嘴裡塞東西，一邊吃一邊哭著，捶胸頓足，那副模樣，讓女王心中湧起一抹無奈。
哪裡還有吃飯的興致。
“八戒，切莫人前失態。”
玄奘無奈提醒道。
“師傅，你與女王聊的開心，怎地就不允許俺老豬哭了，你這心兒，多半也是偏的，媳婦啊，俺委屈啊……”
豬八戒抹了把眼淚，又是一聲嚎啕。
隻覺撕心裂肺。
“也罷，也罷，是俺老豬打擾了，俺走，俺走！”
豬八戒將那桌上飯菜吃淨，這才起身拍拍屁股，甩著袖子作勢要走。
這般舉動，讓玄奘扶額，無言以對。
他怎麼就沒看出來，自己這徒弟，還是個事兒精。
“豬長老說笑，何談打擾，寡人與禦弟哥哥，聊的也不是私密之事，長老要是心情不痛快，儘管哭便是。
但能少些惆悵悲傷，也是好的，寡人的殿內，沒那麼多規矩！”
女王微笑說道。
豬八戒聽了，也不應聲，隻是晃著身子，來到那殿門口，自顧自坐下。
遙望明月，以寄思念。
今時見月思親人，有那良人，亦在家鄉，睹月念君好，願君安。
身彆兩地，難斬情絲。
隻願同攜手，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