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正殿內,率先映入玄奘眼簾的,便是依靠在供桌前,身形隨意的道人。
而後便是那三清泥身像,他雖是僧人,禮佛卻也敬道。
先是禮拜一番,這才與道人見禮。
“貧僧玄奘,尚未請教道長名號?”
玄奘合掌問道。
“鬆白道人,見過玄奘法師,隨便坐,此地寬敞的很!”
悟空笑吟吟道。
許久不見,玄奘麵容依舊,隻是稍顯滄桑,眼中卻也多了一絲從容。
有些東西千古未變,有些東西一日一變,才道無常!
“這當和尚的有禮貌,心也誠,三清老爺想來也是高興的,不像外麵的那些家夥,一個個禮數周到,就是心裡一肚子花花腸子啊!”
悟空故意打趣道,說的卻也是實話。
那些天天來上香的,未必有玄奘這一拜有用。
“道長隨意取了國君的性命,可知會引起多大的波瀾,這於國,恐非福!”
玄奘輕歎一聲,有些無奈道,並沒有接住悟空的話頭。
人的身份地位不同,引發的因果禍事也不儘相同,一個國王死了,還是被一道人隨意斬殺。
這事傳出去,怕是驚濤駭浪。
“怎叫隨意,他喊著要與我一戰,身為一國之君,金口玉言,上蒼鑒之,老道豈能回避!”
悟空淡然說道,隨即話語一轉,直視玄奘。
“他叫戰,本道應了,這點你彆挑理,還是法師覺得我太無理,出手太無情,絲毫不顧及後果?”
玄奘沉默不語,眼前道人所說,便是他心中所想。
“今日老道若沒這份本事呢,法師儘可以想一想,老道我是什麼下場,莫非他是國君,我便殺不得他?”
悟空自顧自說道,不說他,他要是不來,就虎鹿羊那三個的性子,怕是很難順順利利的走出車遲國。
“貧僧並非覺得道長錯了,隻是有些事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考慮失了周全,受苦的便又是百姓了!”
玄奘輕聲回道,事情雖然尚不清楚,可國師的話已然給了他答案。
一個有如此神通的人,若是個不講理的,這三清觀上下應該是無人生還了。
也是他想的差了,潛意識便覺得皇帝十分重要,殺不得。
這弑君……
總之他難以置信!
“法師,你所求為何?
這天下,一草一木是道,野獸飛禽是道,漫天神佛是道,王公貴族,百姓奴仆皆為道,人有貴賤,道無高低!
道法自然,無常形,以萬物顯,生靈生滅,有始有終,大家都在道之內,誰死得,誰死不得?”
悟空平靜說道,那雙眸子淡漠平常。
生靈可滅,人族可亡,沒什麼是本就應該存在,也沒什麼本就應該滅亡。
所有的一切,隻不過是在這個適當的時機,發展成了這樣而已。
如此而已,若連這點都看不透,玄奘,難悟。
生老病死,不會因為你想活就能永生,草木枯榮,也不會因為你想讓花盛開,便沒有枯敗。
所謂四季輪轉,六道輪回,不外如是!
“難不成法師認為,我該自縛雙手,領旨謝罪,叫皇帝老兒將我砍了才對?”
悟空又道,那樣百姓便可以日複一日過之前的日子了,倒也算平靜,可那叫好嗎?
因為怕意外,怕麻煩,怕未知,便在原地踏步,循環往複,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玄奘聞言眉頭微皺,對方所說,無非是說,國王也好,平民也罷,在他眼裡是一樣的。
是他自己太在意國王這一層身份,可事實是,國王這一層身份確實重要。
“今日若是我勢弱,多半是腦袋不保,法師可會為我辨上幾句?
法師想到了百姓的利益,想到了一國的利益,想到國王的利益,可曾想過本道的?
貧道不過是在此小住,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言語,便被其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後快,我今日要是本事不濟,是要死在這的!”
悟空沉聲說道,他要是把命丟這了,哪怕他是對的,除了得到幾句惋惜外,誰會為他出頭。
莫說其他,就是換個身份,不管是那商人,還是酒樓老板,亦或者這車遲國任何一個百姓。
就算沒錯,惹了這些個高高在上的家夥,不說皇帝,就是個縣官,讓對方心裡不痛快了。
有機會活下去嗎?
他如今倒是把什麼道理都占了,隻是因為他強,難道便成了他的錯了?
“阿彌陀佛,確實是貧僧疏忽了,罪過!”
玄奘輕唱一聲佛號,他確實不曾為鬆白道人考慮過半分。
隻因皇帝已經死了,道人卻站在這裡絲毫無損,他才會有此想法。
“隻是這一國百姓確實無辜,如今皇帝薨天,國不可一日無君,道長又扔下無君無臣之言,這亂將起……”
玄奘歎息道,這才是他擔憂的事,至於那樣的國君,有總比沒有強。
他就怕眼前道人圖一時痛快,圖自己痛快。
而使蒼生受苦,百姓蒙難!
“打住,本道說了,今兒起,這地姓道了,皇帝的腦袋我要了,天下自然是我的了,法師怎麼會認為,本道不如他?”
悟空臉色古怪道。
敢情玄奘壓根沒聽明白,有他在,這地隻會穩,不會亂。
雖然他沒多大本事,可架不住這車遲國的國君,是個拉胯貨啊,以一己之力,將車遲國給拉低到了無法言語的層次。
他就是什麼也不乾,隨便找個能湊合的國家,直接照貓畫虎,也能乾的比那國君強。
“這天底下沒誰是一定不能死的,彆人死得,皇帝自然也死得,哪天要是本道本事不濟,也死得!
這國嘛,本道覺得,可以無君無臣,至於結果,法師不妨等上幾年,再回頭看看,時間會給你答案!”
悟空隨意道,什麼國不可一日無君,都是屁話。
日子往好了過,才是正道,其他的,全是扯淡。
玄奘頭一次覺得自己無話可說,眼前道人將話說儘,更何況皇帝本就不占道理,他又能辯解幾分。
猶豫良久,玄奘還是開了口。
“敢問道長,打算如何處置這一國百姓,才能使他們不亂呢?”
玄奘忍不住問道。
“全國上下,無論什麼身份,是個人兒,十年之內,都給本道去種地吧,不會的向會的學……”
悟空想了想說道,說什麼民生發展,商業經濟,沒口飯吃,全是白日夢。
在這裡隻有他最高,他最貴,其他的,還分什麼高低貴賤,道士如何,和尚又如何!
玄奘聞言微怔,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
種地好啊,種地好。
他一路走來,路上是農戶少,道士多,也不管穿的有多破爛,但凡是披著道袍的,脖子總是高高仰起。
是耕種的地少,荒廢的地多。
那諸多百姓怨聲載道的,也是因為交的糧食多,自己吃的糧食少。
幾乎成了惡性循環。
如今被道人一招打回原形,個個去種地,享受是難享受了。
可那餓死的,估計會少上許多……
整個上午,玄奘都在三清觀中逗留,或請教,或閒談,至正午時分,才出現在三清觀大門處。
見到玄奘露麵,所有人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便是一直麵無表情的悟塵,也是神色微舒,他終究是沒有表麵那般平靜。
說不擔心,那是假的。
心中再淡定,也不能保證不會發生意外,他也隻是個尋常的妖精啊。
“師傅啊,你可算活著出來了!”
豬八戒大叫一聲,慘兮兮道。
這半日光景,感覺度日如年,忒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