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潯等人再度踏上木筏,巨蟒隱沒於水下,唯餘一條粗壯雄渾之尾顯露在外。
不時地,巨蟒之尾猛力拍擊湖麵,水花高高濺起,發出“啪”的一聲震耳巨響。在巨蟒尾部的強勁推動下,木筏徐徐前行。
“哎呀,我的天呐!”賀元熹滿臉驚異之色,雙手緊緊箍住趙清潯的手臂,“這還是我第一次得見如此龐大的大蛇,它竟還為我們推動木筏!這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誰還不是呢,在京城中哪見過這種龐然大物……”
趙清潯微微蹙起眉頭,將自己的手臂收回,清冷的聲音響起:“賀世子,還請留意分寸。”
此時,趙清潯那如遠山般的眉頭依舊皺著,這般模樣悄然映入賀元熹的眼眸,竟使得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
他的手指微微戰栗著,緩緩朝著趙清潯的眉間伸展而去,仿若要將她那微微蹙起的眉間撫平,消去那一抹令他心頭微顫的褶皺。
“趙乘風,今日觀你眉間始終緊蹙,怎生得如老漢一般?”賀元熹的言辭之中帶著些許戲謔之意。
趙清潯下意識地往後仰頭,而後向後退了半步,“你才如老漢。”
“嘻嘻,我非也,我爹常斥我為小漢!”賀元熹麵龐之上浮現出頑皮之笑,眼眸亮晶晶的,仿若閃爍著星辰。
“此乃榮耀之事乎?”
“我呢,”又極為自然地大大咧咧攬上了趙清潯的肩膀,“我不學無術,乃紈絝子弟一枚,我爹時常責罵於我。那你呢?你這般有出息,你爹會如何責罵你?”
“先父在世時,從未斥責過。”
“啊……”賀元熹微微張嘴,麵露驚愕之色。
他正欲再言,卻被尉遲飛鴻猛地伸手拉扯了一下。
他神色急切,高聲道:“快看,那邊有一隻熊。”
賀元熹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這有何稀奇?”
尉遲飛鴻瞪大雙眸,神色緊張萬分,“那隻熊一口便能將你吞掉。”
賀元熹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怒意,站直了身體。他本就身形高大,這一直立起來,儼然比尉遲飛鴻高出半個頭。
他怒目圓睜地瞪著尉遲飛鴻,大聲反駁道:“你瘋了不成?你才會被一口吃掉,至於我,那熊起碼得吃兩口!”
趙清潯:“……”
她永遠欽羨賀元熹因不諳世事而養成的純善性情。
“是是是……”尉遲飛鴻麵上儘是無奈之色,微微搖頭,繼而輕歎一聲。
“剛剛我想說什麼來著……哦,對了,趙乘風,我爹就是你爹,你可以把他當成爹!”賀元熹陡然提高音量,眼眸之中真誠滿溢。
尉遲飛鴻聽聞此言,心中頗感訝異。趙乘風出身草莽,卻能在京城聲名大振,若是有了賀國公作為義父,那日後豈不是得半壁江山……
他暗自思忖著,目光在趙乘風與賀元熹之間來回遊移。
趙清潯微微牽動嘴角,道:“你方才言及國公爺時常斥責於你,你便想著讓他多一個兒子,以便分擔你的壓力,可是如此?”
賀元熹確是這般所想,如今被拆穿,神色略顯不自然,眼神飄忽不定,囁嚅道:“哪、哪有……”
“賀世子,你當真是不擅說謊。”
尉遲飛鴻在一旁忍俊不禁,“賀兄,你這主意可真是彆出心裁。不過,國公爺豈是那麼容易就多一個兒子的。”
賀元熹白了尉遲飛鴻一眼,“就你話多。”
趙清潯微微搖頭,“罷了,此事且過。”
說話間,巨蟒以其雄渾之力將木筏推送至岸邊。
它挺直身軀,那仿若兩輪血月般的眼眸,滿含專注地凝視著他們。
其後,整個蟒身悄然沉入水底。
“此蟒甚是怪異。”
“萬物皆具靈性。”
尉遲飛鴻抬頭望去,遠處是一片黑麻麻的景象,看不清前路。
“這又是哪?”尉遲飛鴻喃喃自語,心中湧起一股不安。
此時,夜幕悄然降臨。
星星點點的微弱光芒在夜空中閃爍,卻無法照亮這片未知的區域。
趙清潯望著漸漸深沉的夜色,稍作沉思後,果斷地決定在此處暫歇一宿,待次日再啟程。
賀元熹震驚:“你說這?怎麼歇息?這荒郊野外的,四周一片漆黑,竟連一處遮擋之所都未有。”
趙清潯神色淡然,緩緩說道:“既已至此,彆無他法。且此處雖前路不明,但眼下也並無危險之兆。尋一處相對平整之地,以木筏上的繩索固定住身形,以防意外,便可暫且歇息。”
賀元熹眉頭緊鎖,滿臉擔憂:“這荒郊野外,黑燈瞎火的,萬一有猛獸出沒,那該如何是好?”
尉遲飛鴻忙不迭地點頭,應道:“是啊,睡於地麵,恐有熊出沒;睡於樹上,又恐有蛇。當真是進退維穀。”
冥狼恭謹地說道:“六皇子,屬下去拾些柴火。”
“去吧。”
冥狼轉身之際,虎口處的傷口隱隱傳來酸麻之感,他下意識地甩了甩手,並未將其放在心上。
未幾,篝火熊熊燃起,眾人圍聚一處。
趙清潯將一塊柴火投入火中,輕聲道:“如此,便委屈二位貴人了。”
尉遲飛鴻擺了擺手,說道:“我哪是什麼貴人?不過是有身份高貴的父親與兄長罷了。”
賀元熹雙手抱於胸前,神色間雖仍存有幾分不忿,卻道:“連六子都說自己並非貴人,那我這區區小世子又算得什麼?如今處於這般境遇,也無甚可講究之處了。既已至此,便安之若素吧,暫且忍耐這一晚。”
篝火劈啪作響,火光搖曳不定,映照著眾人的麵龐。
趙清潯微微眯起雙眸,凝視著那跳動的火焰,陷入沉思之中。
“趙乘風,你今日當真不怕嗎?先是遭遇熊,接著又是蛇群,而後熊與蛇一同出現,好不容易擺脫,卻又迎來一條巨蛇……”
趙清潯沉默良久,方才緩緩開口:“我不過是一介普通人罷了,又怎會不畏懼?”
“那你……”
“幾人之中,總須有一人不能陷入恐懼,倘若我們四人皆陷於恐慌之中,那才是真正的絕境。”
賀元熹微微一怔,旋即流露出一抹欽佩之色,言道:“未曾想到,你竟有如此氣魄。”
尉遲飛鴻亦點頭表示讚同:“是啊,你今日之舉動,著實令我等自愧不如。若不是你始終保持冷靜,我們恐怕早已亂了方寸。”
趙清潯輕輕搖頭,“我也隻是強自鎮定罷了。在那種情況下,若不如此,我們都難以存活。”
篝火繼續燃燒著,溫暖的火光似乎驅散了一些眾人心中的恐懼。
賀元熹看著火光,感慨道:“經此一遭,才知平日裡的安逸是多麼珍貴。”